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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雲之上 林光曦 4240 字 6個月前

同期的幾個實習生中表現確實不算好。

在患病的第一年,陳洛愉也經曆過很長一段時間對自己的反複質疑和不自信,所以他了解小方這種喪氣的心理。

他把小方帶到前麵的自助咖啡機旁,點了兩杯熱摩卡,又一起坐電梯上了天台。

冬天的醫院天台在早晚時段基本看不到人,他找了個背風的位置,和小方一起看向遠處。

天空的雲層很厚,白天幾乎看不到太陽,這會兒卻有一塊雲被風撕開了口子,一抹赤金的夕陽光從缺口中斜射而下,落在長江的江麵上。

他們站的位置夠高,前方幾乎沒什麼建築遮擋,望著那片如同薄紗一般從天空垂下的光,陳洛愉感歎道:“今天的落日真棒,幸好沒錯過。”

小方根本沒心情欣賞,倒是把那杯摩卡都喝完了,見他一直沒精打采的,陳洛愉笑道:“隻是一次實習表現不夠好,下次努力更正就行了,咱們做醫生的本來壓力就大,你要學會調節自己。”

“陳主任你不懂,”小方搖著頭,聲音有些哽咽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那麼幸運的。”

陳洛愉頓了頓,見小方的手指摳著杯蓋,繼續道:“你是名校生,一畢業就是主治,又有做行政主任的老師提拔。李主任乾了十幾年才評上副高,你兩年就做到了。”

陳洛愉有些啞然了,小方這樣細數他的過往,他不確定小方的意思是什麼。好在小方自己也反應過來:“你彆誤會,我不是說你不好,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我隻是想表達同人不同命這個道理。”

同人不同命?

這句話讓陳洛愉忽然想起了陳飛麟。

那個人的履曆原本比他更優秀,卻因為他的一個過失而承擔起了全部責任。

的確是同人不同命。

不管現在的他怎麼做,都沒辦法賠給陳飛麟一個錦繡前程了。

原本是上來安慰小方,他反而被小方的一句話戳到了痛處。想到已經有大半個月聯係不上陳飛麟了,他靠在水泥牆上,情緒又不受控製地往下墜,還回答道:“你說得對,同人不同命。命好的人一點事都沒有,命不好的人連重新開始的機會都是妄想。”

解釋的時候小方就擔心他會誤會,結果看到他麵無表情地盯著地麵,還說出這麼莫名的話,頓時有點無法理解了,問道:“陳主任,你在說什麼?”

陳洛愉搖著頭,細長的睫毛像兩片薄薄的蟬翼,擋住了眼中大部分的情緒:“其實我的運氣沒你看到的那麼好。大學休學過半年,還差點讀不下去。趙主任隻是在大三教過我一年,我和其他學生也沒什麼區彆。”

“如果我做不好,他照樣會罵我。”陳洛愉並未忘記上來的初衷,儘管剛才的他無法控製情緒的下跌,但還是儘力做到一個前輩該有的樣子,讓自己看過去值得信賴,“除非是有後台的那些,否者我們都是一樣的,你隻要再努力一點,在專業上付出更多就能看到改變。”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冬天的傍晚就是這樣,太陽下山隻是一眨眼的事。不知不覺間小方就看不清他的臉了,但陳洛愉那身白大褂卻在夜色中變得很顯眼,成為了小方視野中唯一的顏色。

往陳洛愉身邊走了兩步,小方和他一起靠在冰涼的水泥牆上:“我一直以為你和趙主任的關係很親。”

陳洛愉沒有回答,小方又問:“陳主任,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問。”

“如果讓你發現趙主任也做錯事了,你會糾正他嗎?”

陳洛愉的情緒已經觸底了,如果在半個月之前,他會陷入對自我的懷疑和厭棄中。不過最近他堅持吃藥複診,和陳飛麟的關係也緩和多了,所以對負麵情緒的消化會比之前好些,勉強能維持住正常的思考。但他還是沒發現小方這個問題問得不對勁,隻回答道:“誰都會犯錯,犯了錯肯定要糾正。”

“那你會因為犯錯的人不同而選擇性對待嗎?”

搖了搖頭,陳洛愉盯著兩塊地磚中間的黑色縫隙,說:“犯錯了就要贖罪,不管是什麼懲罰都要接受,受不了也得受。”

在陳洛愉回答的時候,天台水塔上的燈光到點亮了起來,四周的黑暗被光明驅散,小方又看清了陳洛愉的臉。

一開始他覺得陳洛愉的話有點奇怪,但在看到陳洛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時,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會不會……陳洛愉也和自己一樣,發現趙韞儒做的勾當了?

那一瞬間小方忽然很想問出口,但是話到嘴邊又被生生遏製住。

萬一是他想多了,陳洛愉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這一晚,小方頻繁地回憶起天台上與陳洛愉的對話,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可能沒有錯。如果陳洛愉不是已經知道了,又怎麼會說出那麼奇怪的話?

思考了一夜後,他把U盤中的資料做了備份,然後把U盤裝到一個快遞密封袋裡,第二天一早去了陳洛愉家。

整個急診科的人都知道陳洛愉是獨居,小方在門口猶豫了好一陣才鼓起勇氣敲門,沒多久,穿著睡衣的陳洛愉就來開門了,還是睡眼惺忪的模樣。

捂著嘴打了個哈欠,陳洛愉啞著聲問:“怎麼這麼早過來?有事?”

小方攥緊背包的帶子,低聲道:“陳主任,你是一個人在家嗎?”

“對。”

“那我能不能進去?”小方緊張地看著他,“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訴你。”

第98章 娶她

一個穿皮衣的男人推門進來,把拎著的一份襄陽牛肉粉通過鐵柵欄遞進去,對靠在牆角的陳飛麟說:“吃飯了。”

陳飛麟沒搭理對方,他仿佛睡著了,維持著左腿伸直,右腿彎曲,右手搭在膝蓋上的姿勢不動。

男人打量他片刻,想想還是勸道:“阿超,不是柳哥說你,這都第三天了,再倔下去有什麼意義?”

“既然曹嘉的孩子是你的,你就聽曹哥的話結個婚,穩定下來沒什麼不好。”

陳飛麟的一側嘴角凝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血痂,顴骨有塊泛紫的淤青,搭在膝蓋上的右手背也有明顯擦傷。這還隻是看得見的,那天他挨揍的時候大柳也在場,曹胥很久都沒那麼衝動地打人了,陳飛麟也不反抗,愣是被曹胥摁在地上打,就為了曹嘉要打掉孩子的事。

想到那天曹嘉哭哭啼啼,無論如何都要護著陳飛麟的樣子,大柳就想歎氣。

“你這是何必呢?”大柳坐下來,盤著腿繼續給陳飛麟念經,“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打曹嘉主意的那些人都被曹哥掰斷過手指,他現在隻打了你一頓,還讓你娶他親妹,可見曹哥是真把你當自己人了。”

陳飛麟的眉頭幾不可聞地皺了皺,依舊沒打算回話。大柳平時就愛念叨,也不管他理不理自己,先把想說的話都說完。

“曹嘉又那麼喜歡你,哥也看得出你平時挺護著她的,怎麼這次折騰出人命了反而犯糊塗讓她打掉孩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大柳可以算是曹胥身邊唯一會對陳飛麟和顏悅色的兄弟了,原因並不是他看陳飛麟有多順眼,而是當年曹胥坐牢,大柳也一同進去了,原本想著靠自己應該可以護著曹胥,結果不到一個月,曹胥就兩次差點被抹了脖子。

大柳急火攻心,偏偏消息遞不出去。後來曹胥又遇到一次危機,大柳恰巧被教官叫走了,回來才知道曹胥讓人割了大腿動脈,要不是剛好在附近洗澡的陳飛麟眼疾手快攔了一下,曹胥的命估計就交代了。

起初大柳也懷疑過陳飛麟,但是陳飛麟這人話很少,救了曹胥也當沒事發生過,還冷冷地跟他們保持距離。曹胥是恩怨分明的個性,一來二去就慢慢熟了起來,看陳飛麟也越來越順眼了。後來打架,但凡陳飛麟在場都會二話不說幫忙,還因此被關了幾次禁閉。

禁閉就是小黑屋,四四方方的水泥牆,一點光線都沒有,把人往裡麵一丟,時間長了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也沒人可以說話。每天一杯水,不給飯,一關就是五天,排泄睡覺都在那幾平方米之內,很多人被關到最後精神都崩潰了,抬出來的時候不是餓昏過去就是又哭又笑。

大柳被關過一次,那滋味簡直生不如死,而陳飛麟前前後後總共關了五次禁閉,光是這一點大柳就無話可說,更不要提後來大柳出獄後陳飛麟代替他繼續護著曹胥,一護就是將近四年的時間。

“阿超,你彆給我裝睡,我跟你說這事不能犯渾!曹哥這幾天心情本來就不好,工廠那邊又出了點麻煩,你要是再這麼跟他硬下去,萬一……”

陳飛麟睜開眼,喉嚨乾渴到說話都有些困難,他咳了咳,問道:“工廠出什麼麻煩了?”

大柳一頓,去看門的方向,低聲道:“這事你不用管,我就是告訴你曹哥最近煩著呢,你去給他服個軟,先把這婚結了。”

“你想想,他那麼看重曹嘉這個妹妹,怎麼可能同意曹嘉這麼受委屈?”

陳飛麟又閉上眼睛,腦袋靠著牆壁不吭聲了,大柳恨鐵不成鋼地剜他一眼,罵了句“你就是個傻子”後站起身,正要往外走就聽到有急促的高跟鞋聲音傳來,隨後門被推開了,曹嘉一進來就直奔鐵柵欄前,急道:“超哥!你怎麼樣了?”

“曹嘉?你怎麼過來了?”大柳探頭看門外,“沒人攔你?”

“大柳哥!怎麼他傷成這樣也沒上藥啊?你快把門給我打開!”曹嘉拿起手裡的小包打在大柳肩膀上,大柳虛虛地擋了一下,拿她沒轍地道:“哎喲我的妹子,彆激動啊你悠著點肚子!”

曹嘉氣得臉都紅了:“還肚子!孩子他爸都快被你們折騰死了,你讓我生一個孤兒出來啊?”

“怎麼能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大柳趕緊扶著曹嘉,就怕她穿著七厘米的高跟鞋一個激動不小心摔了。曹嘉不領他的情,包一丟就動手掏大柳的褲子口袋,大柳躲了幾下躲不掉,隻好按著她的手道:“我拿我拿!你彆亂摸了。”

曹嘉撥開黏在嘴唇上的發絲,瞪著眼睛朝大柳伸出手心,大柳從後麵口袋摸了鑰匙出來,遞給她之前又提醒道:“你就這麼把他放了,你哥知道非得氣死。”

曹嘉才不理會那麼多,搶過鑰匙就推開大柳開鎖,走到陳飛麟身邊後,她蹲下來摸了摸陳飛麟的額頭:“超哥,你覺得怎麼樣了?”

陳飛麟沒說話,連眼皮都沒動過,片刻後曹嘉自己叫了起來:“你發燒了?!”

“大柳哥!”曹嘉轉頭看著大柳,“快幫我把他弄出去,他發燒了,額頭好燙!”

大柳一步跨進來,走到陳飛麟身邊蹲下一看,陳飛麟一直坐在背光的角落,大柳在外麵還真沒發現他臉色不對,趕緊把他架起來弄到隔壁間的床上,打電話叫來醫生。

陳飛麟的傷口發炎了,所以才導致發燒。醫生打了退燒針,又給他的傷口清洗上藥,用了抗生素。他從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