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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雲之上 林光曦 4339 字 6個月前

看著這些記錄了他和陳飛麟點點滴滴的照片,他的記憶卻沒有先前期待的那樣全部恢複。隻有少量照片能讓他想起一部分過往,大多數照片對他而言都比較陌生,屬於可以大致分辨出場景,卻記不起當時都發生過什麼,直到他翻到一張光線較暗的照片。

陳飛麟嘴裡叼著半截煙,隻穿著一條內褲和夾腳拖鞋,站在環境老舊的廚房裡熱牛奶。

那人應該知道他在拍,不但舉止自然,還有兩張是回頭來看他的。

他放大了其中一張回頭的照片。

那年的陳飛麟五官還不如現在成熟,叼著煙回頭看他的模樣像個不良學長。不過那時的身材是真得好,寬肩窄腰,練出的肌肉一點也不收斂,還有隻露出側麵弧度,被布料包裹住的傲人部位。

江風把外套帽子的一圈白毛吹得不停抖動,有幾根拂過陳洛愉的眼角,他覺得很癢,伸手一摸卻發現整張臉都熱了,難怪呼吸也有點急促。

他和照片裡那個人隔著時空對視著,旖旎的心思卻在看到那人身後的牆麵時被破壞了。

他打量起周遭的環境,對這個老舊的廚房有了點印象,又往下翻幾張,看到一個視頻,拍得是同樣簡陋,牆麵微微泛黃的房間。

視頻中的陳飛麟還是穿著那條內褲,把煙掐滅在桌上的煙灰缸裡,讓他彆拍了快過來喝牛奶。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放一會兒,太燙。”陳飛麟便由著他了,坐到床上看書。視頻裡的他拿著手機靠近,光著的長腿一跨,坐在陳飛麟大腿上,把書抽走丟在旁邊,左手摟住陳飛麟的脖子,接著鏡頭一晃,他看到了他們在接%e5%90%bb。

陳洛愉愣愣地看著視頻裡的自己,無論是動作還是聲音都出乎意料地大膽,直到被陳飛麟壓到下麵了,他才看到原來自己也隻穿著內褲。

接下來畫麵就停住了,鏡頭對著牆,隨著床的動靜時不時晃動一下。他聽到自己越來越激烈的喘熄,還有陳飛麟的說話聲,不再像平時那麼沉著穩重,說著讓現在的他也會臉紅心跳的肉麻話,直到他們一起放鬆了下來,手機才被陳飛麟拿起。

在結束錄製之前,他看到了陳飛麟的臉。

泛紅的臉龐上掛著汗水,隻一刹那畫麵就結束了,他想拉進度條再看一次,手指都按到又鬆開。

現在不是看這些的時候,他提醒自己。

把帽子拿下來,他對著江風吹了一會兒,冷靜下來後再繼續翻。後麵又看到一些關於這個房間的照片,總算記起這地方是他和陳飛麟租的房子,是那個被燒過的出租屋。

記起之後,他頓時沒心情再看下去了,返回桌麵打開了微信。

他的微信沒用手機號注冊,因而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一直沒有被踢下線。

所有人的消息都停留在六年前的夏天,而他唯一設置的置頂仍舊是陳飛麟,那個人的消息也停留在那時候。在他外婆去世的幾天裡,除了一條陳飛麟告訴他家裡臨時有事,要回老家一趟的消息之外,剩下全是他發的。

【我媽要把外婆送回鄉下去葬,已經聯係好了,馬上就要走】

【大概三天才能回來,你彆擔心】

【你到家了沒?是不是在忙?】

【大巴開出收費站了,天色好暗】

【我外婆下葬了,我媽讓我鏟第一鏟土】

【哥,我好難受,我真想她】

【也很想你】

【早,我打你電話怎麼提示關機了?】

【初燕聯係我,她說你手機壞了,要過兩天才能找我。你家是不是有什麼事?我聽她聲音不太對】

【外婆的事處理完了,我明天就能回去,你事情處理的怎麼樣?】

【這幾天都沒聽到你的聲音,下午我會到家,你手機要是修好了就打給我】

【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連初燕都聯係不上了?】

【陳飛麟,你要是看到了能不能回一下消息?】

【哥?】

手指繼續上滑,往下卻沒有新消息了。

他把這段內容又看了兩遍,曾經空白的記憶隨著這些內容逐漸有了畫麵,他試著串聯起當時的情況。

外婆因為腦溢血出事了,陳飛麟還不能見劉麗亞,所以陪著他到醫院門口就離開了。

後來外婆搶救無效去世,他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整個人都是恍惚的,所有的事都由劉麗亞來安排。等他想找陳飛麟時才發現陳飛麟發過微信給他,說老家突然有點急事要回去。

第二天下午劉麗亞說要把外婆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當時他們已經在殯儀館了,劉麗亞連回老家的大巴車都安排好,前來送行的親友們在告彆儀式結束後會跟著一起上車。

再後來呢?

他努力回想著,可是再後麵的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包括他打給陳初燕的那通電話,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隻好打開短信,找跟陳飛麟的短信內容,結果先看到了陳初燕的。

【洛愉哥,我哥讓我轉告你,他說那件事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你千萬不要衝動】

陳初燕隻發過這麼一條,他將內容反複看了幾遍,又結合發送時間,很快就有一段模糊的記憶湧上腦海。

他記得鐘航說過陳飛麟出事的大概時間,這條短信就是在出事之後陳初燕發的,說的內容和陳飛麟被抓有關。而陳飛麟被抓的原因鐘航也提過,是著急出門沒有關火引起了煤氣泄漏導致爆炸。

因為著急出門。

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零散的記憶在眼前逐漸拚湊成完整畫麵,卻是一幕幾乎要將他撕碎的真相。

他看到了原本在煮水餃的自己,因為接到醫院的電話而慌了手腳,匆忙告訴陳飛麟。

陳飛麟陪他出門,他們一起飛奔到路口,等了好久才攔到出租車,到醫院後目送他跑進去。

腳步踉蹌了下,他的腰重重撞在後麵凸起的金屬護欄上,但他感覺不到痛,隻覺得一股窒息感爬上了咽喉,難受得頭暈目眩。

下一秒,他彎下腰,沒有預兆地吐了出來。

第52章 我們是共犯

他吐得胃都抽痛了也停不下來,食道像被火燒過,眼淚也止不住地往外滾。

可最讓他難受的並不是身體上的痛,而是心裡那股纏繞著絕望的自責與悔恨。

明明是他闖下的禍,卻由陳飛麟來承擔。

為什麼那個人不把真相說出來?!

狼狽地滑坐在地上,他的手指又抖得握不住東西了,那部承載著他和陳飛麟過往的手機掉在地上,熄屏了。

他失神地看著它,如果自己是陳飛麟,也不會願意原諒吧。

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獨留下陳飛麟一個人麵對所有的痛苦和責難,麵對一條人命和180萬的索償,最後又是以怎樣的絕望來迎接判決?

而那時的他在做什麼?

他連自己為什麼會失憶都記不起來了!

皎潔的明月漸漸被一團烏雲籠罩,江對麵絢麗的高樓外牆燈也在不知不覺中熄滅了,這座城市結束了一天的喧囂,回歸到入眠時的沉寂,就連身後的路燈光線都顯得蒼涼。

他屈膝坐在原地,把臉埋在臂彎間。腦內尖銳的耳鳴聲一陣陣傳來,他已經辨不清是左耳還是右耳,隻知道頭很痛,很暈,%e8%83%b8口脹得很難受。

喝下去的酒精遲來地發作了,腦子卻異常清醒。對於過去發生的事,他沒有辦法阻止,但他明白現在的自己還可以做什麼。

解鎖手機,他把當年陳初燕發的那條短信內容拍給陳飛麟,又按住語音鍵想說話,張口才發現咽喉像是被兩股力道撕扯著那麼痛,許是剛才吐了太多酸水的緣故。

他點開輸入法,打了幾個字後又按刪除,換備忘錄來寫。

短短的幾行字,他刪了又打,打了又刪。這舉動讓他記起不久前他把手機遞給陳飛麟,逼陳飛麟再寫一次當年的分手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很殘忍,他怎麼可以把陳飛麟再推回到那種痛苦的回憶裡去?

他怎麼可以那麼自私,打著什麼都忘了的旗號一再靠近陳飛麟。

那個人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不認識他,不是已經足夠說明了嗎?

他恨他,厭煩他,不想再見到他。可他還要在那人的傷口上撒鹽,自以為陳飛麟對他的不忍也許是還有感情在。

他憑什麼這麼自以為是?

用手背抹了把臉,他咬緊牙關把想說的話打完,複製以後黏貼到微信對話框裡,按下回車鍵。

盯著這段綠底的文字,他想著哪怕陳飛麟現在看不到,以後也能看到。如果知道自己的決定,陳飛麟應該會感到欣慰,多少能釋懷一些了吧。

既然不能賠給他一個未來,那麼至少可以和他一起墜到穀底,一起去贖罪。

把手機放回口袋裡,陳洛愉扶著護欄站起來,最後一次望著前方奔騰的長江水。

晦暗的江麵看似平靜,不過熟悉長江的人都知道,底下洶湧的暗流足以吞噬掉任何生命。他記得在康複期的那段日子裡,有幾次他瞞著劉麗亞偷偷出來,站在長江邊,無數次生出過想要跳下去的念頭。

當時他明明什麼都不記得,卻沒有擺脫掉那種想要結束一切的想法,也不懂為什麼會被這種絕望纏上。

現在他明白了。

鬆開冰涼的金屬,他轉身往回走。到黃埔門出口處,他等了一會兒才攔到一輛空車,說了一個派出所的地址。

司機轉頭看他,結果被嚇了一跳,提醒他要不要先去醫院?

他不解地看著司機,對方把車頂燈打開,指了指他的臉:“你臉上好多血,是不是受傷了?”

他伸出手想摸,發現左手背上還沒結痂的傷口又流了點血出來,於是平靜地道:“剛才不小心摔的,沒關係,去派出所吧。”

車子起步後,陳洛愉放鬆了身體。他覺得好累,昏沉沉地靠著頭枕,不知過了多久,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隨即傳來《千裡之外》的鈴聲。

睜開酸痛的眼睛,車子還在行駛,前排司機通過後視鏡打量他,見他神情恍惚,便提醒他手機響了。

他摸出那兩部放在一起的iphone,其中一部屏幕亮著,上麵顯示的名字讓他眼皮一跳,整個人都繃緊了。

來電的人很執著,第一次響到斷線馬上又打過來,第二次也斷線後停了幾秒,手機又響了。

他看著不斷亮起的屏幕,看著陳飛麟三個字,明明很想按下接聽鍵的,手指卻抖得使不上力。

三次來電結束後,那個人沒有再打。他以為陳飛麟放棄了,微信卻在這時開始彈出消息。

陳飛麟沒有發語音,直觀的文字陸續彈出在屏幕上。

【你冷靜點!】

【這件事不全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能去派出所】

【先接我電話】

發完這三條後,陳飛麟又打了過來。

這一次他換左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