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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雲之上 林光曦 4341 字 6個月前

色線條霓虹燈變成了藝術字體。

他推門進去,桌椅的擺放也與當年相同,唯有吧台後麵的兩個酒保是陌生的。

他走到吧台,找一個靠邊的位置坐下。一位年輕的酒保問他喝什麼,他問道:“你們這裡有沒‘晚霞’這款酒?”

酒保說沒有,給他推薦了店裡主打的幾款雞尾酒。他沒興趣,點了科羅娜。在等周岩來的時候,目光數次望向牆角的台球桌。

他到的早,現在店裡沒幾個客人,兩張台球桌隻有一個人在打。他走過去,讓服務生開另一台,挑了根球杆。

這兩年他基本沒碰台球,手感都生疏了。旁邊那桌的人看他玩了一會兒,過來問要不要一打?他還沒回答肩膀就被人搭上,轉頭看去,是張斯文中夾雜著痞氣的臉。

周岩幫他謝絕了對方,等那人轉身了才放開肩膀,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陳洛愉把球杆立在身前,靜靜地和周岩對視。

在來之前,他對周岩的印象很陌生,可剛才搭肩膀的那一下,以及周岩替他拒絕彆人的語氣,又讓他有種莫名的親切感。接著周岩對他笑了,張開雙臂將他攬進懷裡,還拍了拍他的後背。

“六年了,”周岩感歎的語氣響在耳畔,“你這家夥真狠得下心啊。”

這個擁抱一觸既分,站直後,周岩按住台球桌的邊緣:“我也好多年沒打了,來一局?”

陳洛愉點點頭,叫來服務生擺球,又讓周岩先開球。整把打下來,周岩就進了一次袋,等陳洛愉把黑8也打下去後,周岩無奈地投降:“還是打不過你。”

放下球杆,陳洛愉問:“找位置坐吧?”

他倆挑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周岩讓服務生來兩杯生啤,又叫了幾碟小食。

陳洛愉想再點科羅娜,周岩把一杯生啤推到他麵前,跟他碰了碰杯:“先乾。”

他摸不準周岩的意思,不過想想這麼多年沒見了,不喝點酒說話確實會尷尬,便乾脆地大口飲儘。

瞧他喝酒的架勢,周岩就明白他這幾年還和以前一樣不怎麼混夜店。等他喝完後,周岩叫服務生上了科羅娜,和他聊起這幾年的變化。

陳洛愉靠在沙發裡,說起在外麵讀書的那段日子,畢業了回國,進醫院兩年後順利考上副高。周岩聽得認真,隻在他說完以後歎道:“你果然是當醫生的料,不像我。”

後麵的話周岩沒說完,話鋒一轉問道:“既然回來兩年多了,為什麼從沒想起過聯係我?”

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陳洛愉回答:“其實我不太記得你了。”

“什麼?”周岩以為是酒吧的音樂聲太吵,自己聽岔了。

“抱歉,”陳洛愉慚愧地解釋著,“那時候我忘記了很多事,也不知道還忘了誰。前不久見過鐘航後才陸續想起一些。”

那年陳洛愉病發得突然,出事後又精神不濟,長時間臥床,即便醒著人也不太清醒。劉麗亞杜絕了所有人的探病,一直到後來陳洛愉出國了,周岩都沒機會見他一麵。

那段時間鐘航見過兩次陳洛愉,不過礙於陳洛愉的精神狀態不好,鐘航連陳飛麟都不敢提,更彆說其他人了。

手指在膝蓋上一下下敲擊著,周岩沉默了很久才道:“沒關係,以前的記憶也不全是好的,忘了就忘了吧。”

陳洛愉錯愕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又拿起酒瓶和他碰杯,周岩的笑容在酒吧光線下顯得有點刻意:“彆緊張,我是說我跟你之間有一些不愉快的事,你不記得也好。”

陳洛愉想再問,周岩打斷他道:“那陳飛麟呢?你記得多少?”

“鐘航找我的時候說你忘了陳飛麟,你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陳洛愉垂著頭,放在大腿上的手指用力蜷縮了起來。

見他不吭聲,周岩便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手機遞到他麵前。

他看著這個白色的iphone,右眼皮一跳,伸手就去摸自己的口袋。周岩說:“這是你的手機,當年丟在了大巴車上,後來我想還給你,但是你媽媽不讓我們探病。”

“其實今天出來,我也想跟你道歉的。”

避開陳洛愉的視線,周岩頓了頓才說下去:“當年我有私心,我找人解鎖了你的手機,看了裡麵關於陳飛麟的東西。”

睜大眼睛,陳洛愉覺得耳鳴聲又從腦海深處傳出來了。

“以前我挺不服氣,不知道自己是哪裡輸給他。後來看過你的手機,又遇到了現在的對象,才知道那時候我一直在鑽牛角尖。”

挺直脊背,周岩誠懇地望著他:“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把手機還給你的。”

“裡麵的東西都在,我有幫你備份,密碼是你的生日,你現在可以解鎖看看。”

在衛生間的隔間裡待了十幾分鐘,陳洛愉總算緩過那口氣。但在洗手時,他左手背上抓出的新傷讓水流衝得刺痛不已,鮮紅的血色被不斷帶走,他卻隻是麻木地看著。

在門外等的周岩不放心,直到發現他終於出來洗手了,立刻進來問他怎麼樣。

陳洛愉抽過旁邊的紙巾,借著擦手的動作蓋住左手背上的傷口,語氣平靜地道:“我沒事,你先回去吧。”

周岩不同意:“你這樣我怎麼放心走?我送你回去。”

“真不用。”陳洛愉透過鏡子看著他,“我想一個人靜靜,你還是先走吧。”

他這麼堅持,周岩也不好再勉強,隻能叮囑他有什麼就給自己打電話。

陳洛愉木然地應著,等周岩離開後也走出衛生間。路過吧台附近,他看到裡麵多了一位高個子酒保。對方皮膚黝黑,長相很不錯,低頭調酒的樣子在昏暗光線下看不太清,但給了他一種陳飛麟的錯覺。

他看了許久才舍得走。推門出來時,室外接近零度的氣溫凍得門口一個穿短裙的女生瑟瑟發抖,正依偎著男朋友撒嬌。

他拉高衣領,在寒風裡走了一段路,放在外套口袋裡的右手同時握住兩部一模一樣的手機。沒套殼的情況下,他完全分不清哪部是周岩還給他的。

很奇怪,他想,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就解鎖手機去看裡麵的東西。

到了十字路口,他攔到一輛出租車。司機問去哪,他望著窗外,道:“隨便轉轉吧。”

司機以為他喝多了,轉頭打量又覺得他挺清醒,便順著這條路向前開。

起初陳洛愉安靜地靠在後座上,在車子路過維也納酒店時,他忽然挺直脊背,眼也不眨地盯著酒店大門。

司機以為他想在這裡下,結果開過去了他也沒出聲。

“要下?”司機問。

他回過神,淡淡地說不用,車子又開了幾百米後才道:“去江灘的蘆葦蕩。”

車子開上長江二橋的時候,陳洛愉接了周岩的電話。

周岩問他到家沒有,他說馬上到了。掛斷之後,他打開微信,看了一眼陳飛麟的窗口。最後一條消息仍舊停留在他那天發的語音,通知陳飛麟去醫院看曹嘉。

摩挲著光滑的屏幕,他遙遙望向窗外的江景。遠處的長江大橋剛好開過一輛動車,白色的車身在鋼桁橋梁下層穿行,雖然聽不到聲音,但他耳畔卻響起了另一道人聲。

“我是第一次這樣看長江大橋。”

他回過頭去,身邊的人%e8%83%b8膛靠著他的臂膀,以一個不是擁抱卻勝似擁抱的姿勢貼著他。在他轉過來時,那個人笑了,明亮的眼眸像溪水那麼清澈,倒映著兩個白點。

那是穿著白色羽絨服的他,更細致的看不清了,但他記得那個人睫毛濃密,垂眸看他的神態很溫柔,像是下一秒就要低下頭來%e5%90%bb他。^o^思^o^兔^o^文^o^檔^o^共^o^享^o^與^o^線^o^上^o^閱^o^讀^o^

指尖撫摸著旁邊空蕩蕩的皮坐墊,他把頭歪靠在頭枕上,閉起眼睛假裝靠著陳飛麟的肩膀。等車子開下橋,拐進沿江大道時,他幾乎睡著了,還是司機叫醒他的。

付錢下車後,他又看了看手機,發現陳飛麟的窗口有一條最新時間的消息。

他立刻點開。

陳飛麟沒有回複,是十幾分鐘前他發了條幾秒長的語音。他點開聽,應該是剛才不小心按到的,都是汽車的雜音,還有喇叭和刹車聲。

消息已經超出了撤回時間,他想想算了,從前麵的黃埔門走進公園。

第51章 不是一個人的錯

這個時間的江灘已經很安靜了,他沿著路燈和樹影往江邊走,路上看到好幾對情侶。有的在樹後擁%e5%90%bb,有的在長廊下閒談,還有的在拍照。

他加快步伐,很快就看到朱紅色的棧橋,以及那一大片比人還高,正在晚風中左右擺蕩的蘆花。

這地方他小時候來過,但真正有記憶的還是與陳飛麟一起來的那次。

那時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他恨不得一天24小時都和陳飛麟黏在一起。可惜陳飛麟的學校跟他不同,平時還要打工,真正能陪他的時間並不多。

像這片很適合情侶約會的蘆葦蕩,他們竟然隻來過一次,隻看過白天的景致。

踏上棧橋,陳洛愉迎著江風往前走。四下安靜無人,木板在腳下發出有序的聲響,他走了一會兒就來到最靠近江畔的位置。

這裡的風比剛才更大,左側的長江二橋宛如一條燈帶橫臥在江麵上。他把外套帽子戴好,拿出舊手機,輸入自己的生日。

解鎖後,一張熟悉的背影照出現在桌麵上。

他辨認了一下就記起來了,這個背影是他,麵對的是東湖,而給他拍這張照片的是陳飛麟。

他在岸邊的樹下舉起雙臂伸懶腰,冬日的暖陽照在前方湖麵,泛起粼粼波光,金燦燦的,連著對麵的山色都模糊成一片,唯有鏡頭左側的他很清晰。

這張照片是陳飛麟是抓拍的,拍完之後才告訴他。他很喜歡,讓陳飛麟傳過來,設置成手機桌麵。

從那以後他就沒換過桌麵,還記起那時陳飛麟的手機背景也是這張。因為看不到正臉,所以不容易被旁人瞧出來,為此他還得意了很長一段時間,更被陳飛麟捏著鼻子笑他傻。

那時候的他是傻,全部心思都在陳飛麟身上,像每一個陷入熱戀的人一樣,會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開心或難過。嘗遍了酸甜,最後咽下結出來的苦果,再撕心裂肺地痛一場。

打開相冊,一個叫“紅豆沙牛%e4%b9%b3”的文件夾出現在最頂上。他點進去,裡麵全都是陳飛麟的照片和視頻,還有他們兩個的合照。

有在啟明記為他買糊湯粉,挑選油條的畫麵;有他在奶茶店裡偷拍陳飛麟做紅豆沙牛%e4%b9%b3的視頻;有半夜三更他坐在陳飛麟的山地車前杠,被這個人籠在懷裡騎行的自拍;有他們一起爬珞珈山,共同看日落的合影;還有坐在一起,但各自埋頭專心看書的照片。

他拍得太多了,多到手指一直滑動,卻翻不到儘頭。他的那部iphone有128G,在那個年代屬於最大容量,所以他拍得肆無忌憚,照片多到幾乎把存儲都塞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