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1 / 1)

飛雲之上 林光曦 4270 字 6個月前

鐘航深吸一口氣,道:“我是覺得挺奇怪,班裡多的是成績不如你壓力更大的同學,你又一天到晚沒心沒肺的,怎麼看也不像會被學習壓力逼成那樣。”

陳洛愉閉了閉眼,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就算他的記憶不全,這一刻也能串聯出一些線索了。

在他吃藥吃到渾渾噩噩的那段時間裡,沒有人告訴過他具體遺忘了哪些,不管是他媽媽還是鐘航,他們都隻說忘記的是無關緊要的。而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卻在那時候失去了人身自由。

他見不到他,他想不起他,他從他的生活裡消失了。消失得那麼巧合,可是為什麼他一點關於他的痕跡都找不到?

陳洛愉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劉麗亞碰過自己的東西。

在醫院醒來時,他發現手機丟了,劉麗亞給他買了個新的。後來回到家裡,他也不確定自己的東西有沒有被動過,問劉麗亞,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少。

他怎麼能那麼坦然地就接受了呢?

接受他忘記的是無關緊要的事。

鐘航不知道他們在談戀愛,關於他倆在一起的細節就問不了。好在鐘航說當時跟陳飛麟的關係也算不錯,三個人經常一起吃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他跟陳飛麟的事都說了。

當時陳飛麟的體能很好,他體力不行,於是混熟以後就每天早起跟著陳飛麟做運動,周末還去東湖的步道踩單車。

那時候是夏季,即便是早上溫度也高,他又是最不喜歡流汗運動的。鐘航吐槽他三分鐘熱度的性格肯定堅持不久,結果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真的天天早起。除了有段時間身體不太舒服之外,居然堅持到了入冬。

聽著鐘航說的這些,陳洛愉隻覺得恍惚。

那扇封閉著記憶的大門隨著鐘航的話語一點點開啟,向他展示了越來越多的細節與片段。他想起跟著陳飛麟鍛煉的原因,是陳飛麟說他偏瘦了,還開玩笑地說以後交了女朋友難保會力不從心。

他還記得自己理直氣壯地反駁過,如果以後有了交往對象,他才不要做主動的一方。

當時陳飛麟是一臉無奈又好笑的表情,現在想想,他也覺得能說出這種話的自己很好笑。不過他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說,因為他在試探陳飛麟。

回憶的顏色在酒精烘托下顯出了幾分旖旎,陳洛愉已經有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他單手支著下巴,歪著腦袋聽鐘航說過去的事,說起那些他覺得很遙遠,卻又莫名熟悉的畫麵。

等到鐘航又一次拿過他手裡的酒瓶時,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喝掉快半打科羅娜了。

作為急診科醫生,他必須隨時保持待命的狀態。作為曾經的抑鬱症患者,哪怕他現在不用吃藥了,醫生也叮囑他以後儘量不要碰酒精。

所以他一直清醒地活著,一直克製地活著。

直到恢複的記憶一點點闖入他的世界,猶如幾塊色彩鮮豔的拚圖,給灰蒙蒙的大地帶來了生機,仿佛連空氣都清新許多。

看他有些搖晃地站起來,鐘航想送他回去,被他拒絕了,隻好把他送上出租車。

路上他一直看著窗外的夜景,等到江漢關附近時,他對司機道:“師傅,改去中心醫院急診科。”

進入急診大樓後,陳洛愉沒有去醫生辦公室,他從另一側拐到留觀區,停在一號病房門口。

通過牆上的大玻璃,他看到7床沒人,叫住路過的護士一問,才知道陳飛麟可能上洗手間了。

陳洛愉等了一會兒,發現從病房洗手間出來的是個上了年紀的病人,就四處找了找,最後在安全通道的露天平台上看到正在抽煙的陳飛麟。

他進去時和另一個病患家屬擦身而過,等門在身後關上了,他的視線才落在前麵那道修長的身影上。

陳飛麟穿一件黑色的套頭毛衣,下`身配牛仔褲和馬丁靴,兩側肩膀隱匿在陰影裡,背影顯出了一絲單薄。他指尖夾著星火,嫋嫋煙霧被夜風緩緩送上天空,目光則遙望著遠方。

陳洛愉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上前,抽走他手裡的煙提醒道:“病患不能吸煙。”

他扭頭瞥了一眼,陳洛愉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快了,但還是鎮定地看著前方。正在等他說話,他卻轉身要進去。

“等下。”

拽住了陳飛麟的左手臂,陳洛愉的語氣有些急了。

“我有點事想問你。”

第7章 與你無關

陳飛麟沒有抽回手,隻是垂眸看著陳洛愉。

被這麼盯著,陳洛愉感覺到心跳也隨著呼吸一起亂了。其實他還沒想好該怎麼問,畢竟他想確認的問題太多,又是一時腦熱過來的。

沉默讓彼此間的氣氛膠著起來,夜風吹起了陳洛愉額前的劉海,撫過他溫熱的臉頰。他的左手接觸著陳飛麟的皮膚,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受。

明明在急救時觸碰過這個人更多的身體部位,但都沒有這一刻來得特彆。

沒等到他的回答,陳飛麟問道:“你喝酒了?”

“啊?”陳洛愉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才想起自己是喝了好幾瓶酒,但他搖著頭道,“喝了一點,我沒醉。”

他好好地站著,除了說話時有酒氣隱隱傳來之外確實沒其他的不對勁。

“喝了酒的醫生不該出現在醫院裡。”

陳飛麟說完就想離開,陳洛愉卻再次抓緊他:“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喝酒?跟誰喝?”

這個問題與他們現在的關係無關,陳飛麟想反駁兩句,一轉頭卻愣住了。

陳洛愉直視著他,門口橘黃色的光線照在那張清秀的麵龐上,讓他看清了那雙眼中真實的情緒。

這麼多過去了,陳洛愉依舊是他記憶裡那個愛乾淨的樣子。

早上被油漆潑到的頭發已經剪短,發型和讀大學時有些相似。陳飛麟覺得恍惚,光陰仿佛在他們之間飛速倒退,他們也不是站在醫院的露台上,而是站在東湖的櫻花樹下。

可惜錯覺終究是錯覺,一閃而逝後,陳飛麟的眸光又冷了下來:“陳醫生,你跟誰喝酒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不記得了。”陳洛愉的喉嚨有些乾澀,他盯著兩人相連在一起的手,“我們是為了什麼分手的?”

陳洛愉捏了捏陳飛麟的手腕,他也不明白做這個動作有什麼意義。也許他應該拉一拉陳飛麟的袖子,像晚上吃飯時想起的一個片段那樣,他記得陳飛麟對他這個舉動是沒轍的。

陳飛麟不想再跟他扯上關係,不過聽出了話裡的不對勁,還是問道:“你不記得是什麼意思?”

陳洛愉搖著頭,想說我忘了,陳飛麟的手機卻在這時響起。他看著陳飛麟掙脫手腕,轉身去接電話。來電的人應該挺重要,因為陳飛麟的語氣一下溫柔多了。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聽著屬於彆人的輕聲細語,直到掛掉了電話,他才聽到那人問他:“你不痛?”

“什麼?”

“你的手。”

他低頭一看才知道陳飛麟在指什麼,忙把兩隻手都放進大衣口袋裡:“沒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剛才他又用指甲去摳了左手背,那上麵有好幾道深淺不一的血紅色抓痕,都是這兩天出現的。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不受控製的舉動了,他自己是個醫生,心裡很清楚,再這麼下去可能又要複診了。

陳飛麟對他的舉止有疑惑,卻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想回病房。這次陳洛愉沒有攔著,等他走到門口時才問道:“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陳飛麟沒回頭,他甚至連腳步都沒停,隻是拋下一句“是不是都與你無關”就走進了門後的陰影裡。

黑暗籠罩了陳飛麟的身形,陳洛愉一動不動地站著,聽著那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最後從他的世界裡再次消失。

低頭看了看地上還沒熄滅的煙蒂,那是剛才他從陳飛麟手中拿過來的,不知什麼時候掉在地上了。

他把煙撿起,盯著嫋嫋上升的灰煙,感受著越來越接近手指的熱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將煙蒂用力捏在了手心裡。灼熱的星火燙傷了皮膚,不消片刻就腫起一個水泡。

接下來兩天他沒再跟陳飛麟說過多餘的話,除了例行查房之外都沒有靠近過7號病床。

陳飛麟也是一樣,仿佛他們就隻是最普通的醫患關係。等到出院的那天上午,他簽了字,把文件交給護士後繼續去忙其他病人。不知道陳飛麟是幾點走的,不過後來看繳費單,上麵簽的名字都是同一個:曹嘉。

這兩天除了趙俊凡之外,急診科沒人發現他不對勁。不過趙俊凡也沒從他這裡問到什麼,隻是發現他左手背的幾條抓痕和手心的血泡。被他找理由搪塞過去後,趙俊凡罵他作為一個醫生怎麼能把傷口處理得那麼潦草,手心都發炎了。

說來也奇怪,那天晚上他處理傷口時一點痛都感覺不到,現在趙俊凡幫著塗藥卻把他折騰得眼眶都熱了。而且在給患者做急救時也很遭罪,持續的疼痛讓他開始後悔當時的衝動。

好在趙俊凡給他用的是最好的處方藥,三天時間傷口就結痂了。按壓時依舊會痛,不過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這天他值大夜,剛上班就收到一條信息,是相親對象田悅發來的。

田悅問他這個周末有沒時間出來看電影,他才想起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還沒來得及跟田悅說清楚。於是回複過去,誠懇地解釋了彼此不合適,接著就去忙碌了。

早上下班時他看了手機,田悅沒回這條信息,他想著應該沒問題了,便換衣服回家。

他住的地方離醫院挺近,就是進出小區的街道不算寬,每天高峰期都堵得一塌糊塗,所以他多數時候都是走路上下班。

今天也一樣,穿行在擁堵的機動車與電瓶車之間,還要避開步行送孩子上學的家長們。到了小區門口時已經快九點了,他打包一份油條和糊湯粉,剛走到家樓下就看到一個女人從前麵走過。

女人留著飄逸的長發,衣服和那天穿的不同,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曹嘉。

他覺得奇怪,看曹嘉從2單元的樓梯上去,他也慢慢跟上,最後曹嘉停在了602室門口。

他現在住的房子是601室,602室用來出租。這兩套房都是外婆留下的,他小時候在這裡長大,所以即便是老舊小區也舍不得搬出去。

就在他驚疑不定的時候,602室的房門打開了,那張他以為不會再看見的臉出現在視野中。

直到602室的門被合攏,他才脫力地撞到牆上。匆忙拿出手機想打給王經紀,結果不小心鬆了手,那碗糊湯粉掉到地上。

看著被濺了一地的狼藉,他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王經紀之前跟他說過,房子是租給一個姓林的男人。他的房租又一向是王經紀代收,在王經紀把租房合同快遞給他後,他因為忙碌就隨手丟進了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