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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腹。

一切來得太倉促,甚至於到了四五個月時他才著急忙慌計劃起孩子的未來。

實在是不合格啊。

“你知道那種……就是,你父母很有錢,你出生起就站在人生的終點,你擁有了全世界,但好像又什麼都沒有的感受麼。”言恩的雙眼腫的像倆核桃,說話也開始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溫絳勾起唇角:“我懂。”

言恩愣了下,緩緩看向溫絳。

“而我……不光什麼也沒有,父母也沒錢。”溫絳說到後麵這句,忍不住笑出了聲。

但所有人都讀到了笑聲中的晦澀。

他又何嘗不是一個人孤零零地過年,一個人麵對生理期的變化感到惶然無措。

就這樣跌跌撞撞地長大了。

“我父母離開得早,我對他們的印象其實也沒那麼深刻了,但我清楚地記得,我外婆去世那年,我和媽媽一起為她守靈,媽媽給我講過的關於外婆的故事。”

溫絳慢慢看向天際,似乎陷入了沉思。

溫絳的外婆生在貧瘠的大山裡,那個年代能吃飽飯能活下去就已經是上天給了三分薄麵。

她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而她一生都在奮鬥的事,就是親手把這幾個孩子送離了貧瘠的大山,去到了外麵的世界。

大女兒成績優異,每天趕十幾公裡的山路去到下麵村子裡上學,但因看不得母親秋收農忙,選擇高中退學回家幫母親種地。

母親知道這件事後,氣的大病一場,落下了病根,即便身體痛的發不出聲,也要舉著燒火棍趕大女兒去讀書。

大女兒被母親打的渾身是傷,氣不過,便在門後寫下“娘是大壞蛋”。

二女兒不愛讀書,考了師專,半道退學回來,母親斥令她去挖蘋果窩,挖到想通為止。

倔強的二女兒還真就挖了一畝地,最後被母親拽著頭發,讓全村人看了笑話,死拉硬拽送去了學校。

二女兒不情不願回了學校,和同學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娘就是不喜歡我嫌我礙眼,所以攆我來學校。”

三女兒從小懂事聽話,認真讀完高中考上了一所大學,公示那天她卻沒在宣傳欄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後來才知道,她是錄取線最後一名,她上學機會被市裡教育局局長的孩子頂替了。

三女兒回到家哭得幾度昏厥,母親不忍心,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村婦女爬了十幾公裡山路,轉了幾趟車,逢人便打聽,最終輾轉上百公裡找到了教育局為三女兒討說法,但能力有限,連教育局大門都沒能進去。

她知道女兒很想讀書,在吃不起飯的年代四處借錢,給人磕頭,拿出所有積蓄和借的錢,湊了八百塊送三女兒去定向委培。

三女兒覺得丟人,怨恨母親為什麼要給人磕頭,毫無尊嚴。

小兒子生來調皮,永遠長不大似的,不好好讀書四處惹事,那時母親已經病得很重,或許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管教他,於是小兒子中專輟學後去了城裡打工。

那時城市戶口香,母親為了給四個孩子換成城市戶口四處求人借錢找關係,如願以償時,她患了很嚴重的心肺症,心臟一天天衰竭,卻還在忍著病痛折磨為子女們跑前跑後。

最後四個孩子都離開了大山去了大城市,他們都過得很好,不用再像自己的母親一樣一輩子都是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他們也是村子裡唯一去到城市的孩子,在那個人人信奉“多生孩子多種地”的年代,隻有母親堅信:

養娃不讀書,不如養頭豬。

等他們終於理解了母親當年對他們嚴苛不近人情時,母親已經隻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

溫絳對外婆的印象不多,他隻記得每次回老家,外婆都會拉著他的手一遍一遍重複著要好好讀書,要去更遠的地方。

愛之深責之切,哪怕被孩子們腹誹詬病,她也堅持要送他們離開這貧困的深山。

短短的故事,節目組有工作人員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情不自禁落下眼淚。

觀眾們更是哽咽到無法發聲。

太好哭了1551。

言恩安安靜靜聽完整個故事,腦海中忽然蹦出媽媽那張不管怎麼保養都年輕不再的臉。

她忽然產生了一絲疑惑:

開始認不出來,是因為她老了麼?

她好像不會教育孩子,隻會賺錢,隻為了讓自己成為那個出生起便擁有一切的人。

言恩忽然迷茫了,下意識詢問溫絳:“我該原諒他們麼。”

溫絳聳聳肩:“原諒與否全憑你意,你隻需要做出選擇。”

言恩擰了眉,望著地上亂七八糟的爬牆虎,陷入了沉思。

此時的言媽媽已經被節目組請到了公寓。

她下了飛機還沒倒過時差,去到公寓後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主動要求看看言恩的居住環境。

言媽媽平靜地翻看著女兒衣服,幫她把皺巴巴破抹布一樣的衣服熨燙好掛起來,慘不忍睹的護膚品瓶子也被她細心擦拭過,蓋好蓋子。

她翻到了女兒藏在箱子裡的衛生巾,是那種很便宜的,看著很不舒服的厚重款。

不是買不起好的,隻是因為言恩第一次用的就是這種衛生巾,想換,也不知道換成什麼樣的。

看到這三無產品的衛生巾,言媽媽覺得心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在商場上運籌帷幄的女強人,對著這些衛生巾泣不成聲。

好心疼啊,丫頭都十九歲了怎麼還傻乎乎的。

另一邊,景琛的工作室。

景琛抬起右手,任一宇立馬遞上熱咖啡。

但他是任一宇,即便是伺候彆人也表現得不卑不亢。

景琛勾了勾唇角,剛端起杯子送到嘴邊——

急促的高跟鞋聲響徹走廊,懟著大理石地麵摩攃出道道劃痕。

下一秒,工作室大門被人推開,高貴典雅的女人闊步而來,搶過景琛手中的杯子朝他一潑。

隨即她重重將杯子放下,聲音低沉卻透著隱忍不住的怒意:

“你還有心情喝咖啡?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失誤,樂團在這次評選中錯失第一。”

景琛抽了幾張紙巾慢條斯理擦拭著臉上的咖啡:“我知道。”

女人高高揚起下巴,眼底一片黑暗,那眼神根本不像在看自己的兒子,而像是在看一個毀掉她人生的絆腳石。

“所以呢,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景琛看了眼牆上的掛鐘,隨手撈過衣服:“十二點了,我打算去吃午飯。”

“你還有臉吃飯!第二名!你知不知道,第二名和倒數第一名沒有區彆!”女人紅唇一張一翕,像不斷開合的血盆。

很現實,沒人在意第二名,所有人的目光和榮譽隻會給到第一名。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任一宇忽然插了嘴,語氣淡淡的,像是在敘述無關緊要的小事:

“第二名也要吃飯啊。”

女人鳳眼一瞪,隨即眯起眼上下打量著任一宇。

任一宇絲毫不虛,頭仰得更高,直直迎接著女人寒刀般的眼神。

“你說什麼?”女人覺得好笑。

一個助理還敢騎她脖子上造反了?

任一宇淺淺翻了個白眼,認真看著女人一字一頓道:

“第二名也要吃飯,倒數第一也要吃飯。”

淩厲的眼神,令音樂界的女王都有了幾分顧慮。

景琛從容泰然穿好外套,隨手關了燈:“你問我接下來的打算,我決定賣掉大提琴,去試鏡舞台劇。”

輕飄飄一句話沒什麼分量,卻猶如一枚落雷炸的四肢橫飛。

女人的眼幾乎睜到極致,睫毛震顫不止。

他說什麼?舞台劇?瘋了?

景琛卻不理會她,繞開她徑直走到門邊。

他忽的停下腳步,側過半邊臉:“哦對了,媽媽,我想告訴你,這是我第一次反抗你,但不會是最後一次。”

女人尖銳的叫聲在背後響起。

而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景琛前邊走,任一宇緊隨其後:“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景琛回頭,笑望著他:“你說的,第二名也要吃飯。”

任一宇怔了怔,隨即跟著景琛一起笑出了聲。

“從今天開始,我的音樂工作室正式解散,你明天不用再來了。”景琛拿過任一宇的書包,從裡麵翻出他的體驗合格證明表,在上麵簽了自己的大名,還給他,“祝你將來……”

說到一半,景琛卻忽然頓住了。﹌思﹌兔﹌網﹌

任一宇沒急著追問,靜靜看著他。

景琛抿嘴,低頭笑笑:“祝你將來,行止由心,得償所願。”

他很清楚自己接下來要麵對什麼,但今天做出這個決定也是突發奇想,隻因為任一宇說“第二名也要吃飯”。

任一宇抱著自己的書包,凝望著景琛離去的背影。

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他看向手中的打分表,漆暗的瞳孔漸漸鍍上一層亮光。

原來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自己可憐,每個人都在承受不同的壓力,踽踽獨行,前進的道路上無人能幫忙,隻能靠自己走到最後。

景琛哥,加油。

這個節目不長,很快結束。

安排這個劇情,是覺得,溫絳需要這樣一段成長。

第48章

溫絳帶著言恩回到公寓時,在門口遇到了任一宇。

兩個人順利完成生活體驗任務,拿到了對方給出的合格證明。

短短三天,卻好像度過了漫長的三年。

言恩率先進了門,撲麵而來一股飯菜的香味。

“節目組終於做了回人,等等,這該不會是場鴻門宴吧。”言恩滿臉警惕。

下一秒,穿著圍裙端著熱菜的言媽媽從廚房裡走出來,看到女兒,表情明顯爬上喜悅。

可又多了分尷尬和愧疚。

因為言恩正用一種複雜的冰冷目光望著她。

任一宇一看這倆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知道這人是言恩的媽媽,禮貌問好:“阿姨好。”

言媽媽點點頭,笑容有些尷尬:“你好,你就是任一宇吧,恩恩平時受你照顧了,我準備了些飯菜,手藝不佳,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言恩瞥了她一眼,嘟噥了句“貓哭耗子假慈悲”,甩開二人上了樓。

言恩一走,言媽媽臉上僅剩的一點笑意也消失殆儘。

可當著外人的麵又不能表現得很明顯,隻好儘力扯著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求助性地看向溫絳。

她知道,現在女兒隻肯聽溫絳的話,如果他肯幫忙,或許二人的關係會有所緩解。

溫絳卻並沒要幫忙的意思,隻招呼任一宇去洗手:“言媽媽特意為我們準備的,一宇也辛苦了,多吃點。”

言媽媽的雙肩驟然坍塌,她緩緩看向樓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言恩探出床邊的一隻腳。

出國的時候,那隻小腳丫還一手就能握住,現在已經長這麼大了,不知道恩恩穿多大的鞋碼,三八?三九?

十幾年沒見,見到女兒第一眼確實感到了震驚。

也確實對這張不斷成長的臉產生了一絲陌生。

隻是覺得她很漂亮,出落的像百合花。

然後才後知後覺,這是自己的女兒。

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