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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寶姻緣 八月薇妮 4302 字 5個月前

宣離開的身影,方才他溫柔而笑的模樣,像極了當初那個溫厚敦和的永寧侯。

但是同春心裡明白,記憶中那個與人為善,毫無鋒芒的裴宣,已經再不可能回來了。

現在就算他仍是笑的如昔,卻也透出了一股骨子裡的清冷跟蒼涼。

——

天越來越熱,京城也變得越發擁擠,隨著二十五日的臨近,每個人的心情都激動非常,猶如什麼盛大日子將來臨一般。

但也有許多人坐不住。

這日,周承沐找到了吏部。

堂官向內通報,請承沐到廳內等候,大約一刻鐘後,張製錦才從內而出。

兩人敘話落座,張製錦問道:“三爺親自前來,可有要事?”

“是有一件,”周承沐如坐針氈,相比較而言,對方卻依舊是泰然自若,仿佛無事發生般。承沐對張製錦的欽佩到達無以複加的地步,他忙凝神道:“九爺,我就不藏著掖著了,眼見明兒就是二十五,但是石先生還是沒有消息,我想他也許……真的不知道,也許有什麼意外,難道真的要把那副傳世的名畫白白地燒了?更是暴殄天物,也於事無補,九爺不如……就取消了明日之約吧。”

這些日子來,早也有些相識的人探聽出內情,因為張製錦難見,所以紛紛找到了周家的人,請他們勸說張製錦不要做那種暴殄天物之事,若真的做出這種焚琴煮鶴毀壞稀世奇珍之舉,簡直是將遺臭萬年。

張製錦的反應仍是平淡:“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何還能出爾反爾。”

周承沐滿心叫苦,忖度半晌,終於又道:“九爺,有一句話我一直在心裡,不敢說出來,但是……”

張製錦道:“請說無妨。”

周承沐猶豫半晌,攥緊雙手鼓起勇氣說道:“妹妹的病,真真的古怪離奇,不發作的時候跟好好人一樣,但是偏偏見不到你,我想,她這病未必能夠好了,九爺……正當盛年,前途無量,不如、不如……”

周承沐遲疑著,那句話重若千鈞說不出來,隻是頻頻地打量張製錦。

張製錦盯著他,早就明白了:“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府內的意思?”

此刻張製錦心中所想的,當然還有另一個人。

周承沐歎氣說道:“實不相瞞,太太先前跟我說起來,太太自然很看重你,但是怕妹妹這樣,未免連累了九爺……所以才忍痛……”

“既然這樣,不必。”

“啊?”

張製錦淡然道:“我曾經在我們府老太太跟前說過,執子之手,當不離不棄,不管七寶如何,她依舊都是我張某人的夫人。我也絕不會放手。”

周承沐盯著他,眼中閃閃爍爍,又是感動又是喜悅,半晌,才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九爺……妹妹、妹妹是三生有幸,遇到了你……”

張製錦聽到“三生有幸”這句,才微微一震。

是嗎……真的是這樣?

自他從七寶的隻言片語之中,慢慢摸索到讓她深深恐懼的那個“噩夢”的雛形,他也不由地懷疑起來。

遇到了自己,到底是七寶的幸還是不幸。

——

烈日炎炎,天氣晴好。

焚畫的約定之期,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幾乎人滿為患,除了那些知書好畫之人外,就連目不識丁的平民百姓,也因聽說吏部侍郎不知何故竟要燒毀一副價值連城的名畫,大家驚歎之餘,紛紛爭先想要一睹為快。

日影上移,長街上響起得得的馬蹄聲,兩側各自有三匹馬開道,中間護送著一頂八人抬轎子,其後,則是一輛馬車。

大家紛紛自動讓開兩側,隊伍越過人群在祥龍街口停下。

馬上的騎士翻身而下,恭迎轎子中的人。

那人微微躬身自轎內走出,身著銀灰色的長衫,皎然似玉樹臨風。

此人生得麵容端秀,氣質清貴,通身的風流俊雅,一看便知不凡,自然正是張製錦。

而在他身後,兩名隨從自馬車中抬出了一個不算很大的紫檀木箱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張製錦目不斜視,邁步進了前方的樊樓。

隨從也抬著箱子緊隨其後,周圍圍觀眾人指點著,議論紛紛,都猜出那箱子裡裝著的,必然就是那副《千裡江山圖》了。

這時侯,樊樓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京城的耆老名宿,高官顯貴們,大家寒暄之後,卻又不約而同地開始勸導張製錦。

被許多高人前輩圍在中間,張製錦卻仍是不為所動,眼見午時將到,他負手上了三樓。

兩名隨從亦抬著箱子亦步亦趨。

眾人紛紛跟上,來至三樓,隨從們將箱子放在桌上,張製錦上前親自打開。

裡頭極大的一個卷軸。

眾名士在旁看著,這會兒不約而同地都屏住呼吸,隻靜靜盯著看。

張製錦抬手將那副畫作取出,向著旁邊遞出。

在他旁邊站著的是當世畫壇第一的範大家,見狀慌忙抬手接過來。

張製錦後退,將畫卷的另一側遞給身後的小廝洛塵,洛塵忙小心翼翼接在手中,繼續往後退去。

這幅《千裡江山圖》,畫如其名,長達三丈開外,若不是這樊樓地極寬敞,也是無法展開明白看的。

圍觀眾人紛紛後退,隨著這幅名畫的展開,眼前崇山峻嶺,明麗驚豔,千裡江山爍爍一一令圍觀之人仿佛在瞬間人在畫中,無法自拔。

是真是假,在場的名宿們自然能看得出來。

早就聽聞這畫大名,但一直不知在誰人手中,更是不曾親眼目睹,其中範大家年逾古稀,卻也是第一次見,一時之間老懷欣慰,同時老淚縱橫,情難自已。

此刻樓下百姓以及一些不能進樓觀看的,亦開始鼓噪。

張製錦一抬手,身後隨從上前,從範大家手中接過畫的一端,跟洛塵不約而同往前一步。

於是,在樊樓三樓之上,這幅千裡江山的驚豔圖畫,終於出現在了京城百姓們的麵前。

就連不懂點墨的販夫走卒,乍然見到這樣的絕世圖畫,卻也忍不住隱隱有沉醉其中之意,就仿佛此時所站的並非喧嘩鬨市,而是在群峰之巔,眾山環繞的壯麗山河之中。

就在眾人或歡呼雀躍,或屏息凝神的時候,在樊樓的對麵樓中,有個蒼老的聲音沉沉響起:“他真的是太能胡鬨了。”

旁邊一人道:“皇上若不喜,現在去阻止還能來得及。”

第167章

原來在對麵樓中藏身之人,竟是當朝皇帝,旁邊陪伴著的,不是彆人,正是當初的靜王、現在的太子殿下趙雍。

皇帝聲音喑啞道:“不必,朕能阻止他的所作所為,但是卻無法改變他的性情心意,又有何用。”

皇帝並不是貪寶之人,何況身為九五至尊,什麼好東西沒見識過。

但是此刻從半開的窗戶縫隙中看出去,仍不禁為這幅驚世之作的絢麗華彩而微微動容。

皇帝的目光轉動,從圖畫上挪開,看到旁邊那如皎然玉樹般的人物,苦笑著歎道:“朕發現,越是平時裡最循規蹈矩溫重沉穩的,越容易做出驚世駭俗之舉。那《千裡江山圖》對朕而言雖然一般,但既然名字如此大有寓意的,關乎國體,終究不可能隨意處置,他卻要不顧一切地付之一炬……唉!”

趙雍聽出皇帝的言下之意,忙說道:“父皇,還是讓兒臣去阻止了他吧。”

皇帝卻問道:“你可知道,張製錦是為何這樣做?”

趙雍頓了頓,終於說道:“兒臣曾經百般打聽,他倒是終於說了,因為周七寶忽然得了怪病,無人能醫,張製錦想找到昔日的太醫石琉,所以才用這幅《千裡江山圖》作為誘餌,想讓他在江山圖給燒毀之前現身。”

皇帝長長地歎了聲:“簡直是……若非親眼目睹,朕也不能相信,為了區區一個女子……竟能做到如此地步。”∴思∴兔∴網∴

這會兒外頭民眾的鼓噪聲更高了些,自然是有許多想看熱鬨的人,唯恐天下不亂。

皇帝抬眼看去,見張製錦抬手示意,樓下的嘈雜聲響緩緩地消停了。

張製錦走前一步,拱手向著樓下眾人團團行了個禮,方朗聲道:“張某今日如此,實屬無奈,午時正刻,若張某所待之人不到,便燒畫以祭天,請在場各位一同見證。”

大家聽聞,各自驚愕,又不知張製錦所等的是何人,為何要等那人……究竟是什麼人,居然抵得過這樣的不世奇珍,一時更又議論紛紛。

在所有人浮想聯翩的時候,日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正中。

不知是誰顫聲說道:“時辰到了。”

張製錦抬眸看了一眼頭頂,太過強烈的日光刺的人的眸子微微發酸。他麵無表情,向著旁邊的洛塵一抬手。

洛塵利落地掏出火石點了一根蠟燭,捧著走到跟前兒。

“張侍郎三思啊!”

“住手,快住手,不如把老朽燒了吧!”

樓內,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

風裡也帶著日光的暖意,吹的洛塵手中的燭焰隨著搖擺,慢慢地靠近了那薄薄地絹畫。

這幅《千裡江山圖》乃是在一整張的薄絹上畫成,這種蠶絲最是脆弱,若是給一點兒火焰落上,便會在瞬間畫成粉末。

此時樓上樓下萬籟俱寂,萬人仰頭,望著在風中微微鼓蕩的那栩栩如生的華美江山圖……真的,要毀在此刻了嗎?

終於,人群中有個聲音厲聲叫道:“住手,住手!”

張製錦垂眸,卻見擠擠挨挨的人群裡,有個頭戴鬥笠的人影竄動著往樓前而來,他且走且高舉雙手,大聲叫道:“張九郎啊張九郎,千萬不要做這種暴殄天物之舉,老朽服了還不成嗎?”

圍觀的眾人目瞪口呆,紛紛看向現身之人。

先前張製錦說“隻待一人”的時候,大家毫無頭緒,紛紛猜測。

有人因知道張大人是位風流才子,便暗暗地才想他如此驚世之舉,多半是在等一位絕代佳人,此中背後必然有一段刻骨銘心的纏綿情事,才會讓張大人如“尾生抱柱”,或如“衝冠一怒”似的。

沒想到,最後跑出來的居然是個貌不驚人的糟老頭子。

石琉奮力分開眾人,爬了上樓。

而樓中其他眾人,因見災患終於消弭於無形,有人竟喜極而泣。

石先生則不停地向著張製錦打躬作揖:“九郎九郎,請見諒。”

張製錦仍是神情淡然地道:“先生果然是名士,需要天翻地覆才肯現身。”

“這可冤枉我了,”石琉苦笑道:“可知老朽我並不是有意躲著,實在是黔驢技窮,沒有把握。”

從最後一次看治謝老夫人跟裴夫人的病症開始,石琉就知道再無下次。

他醫術雖然高明,但畢竟人各有命,體質亦有不同,一次兩次可以救治,終究有一次熬不過。

其實謝老夫人也早就知道,但最讓石琉佩服的是,謝老夫人心思寬明,竟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