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時,卻見是個場院裡的仆人,見了她忙跪地行禮:“表小姐怎麼在這裡?”
七寶定了定神:“我、我……”
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想擋著身後,心中生恐那仆人過來,給他看見那不該看的。
但是就因為這一退後,七寶身不由己地轉頭看向那麻袋之後。
然後七寶愣住。
那邊,——空空如也。
沒有人,沒有鹿,甚至連一點血漬也沒有。
七寶的心也隨著騰地空了。
但旋即,那劇烈跳著的心也像是戛然而止了一樣,平靜的太過突兀。
那仆人不明所以,正要抬頭,七寶定神說道:“我因為不見了小鹿,所以以為他們跑到這裡來了,你可看見了?”
仆人這才笑道:“原來是這個,那兩個正在圍欄後頭吃草呢。方才小人還看見過。這會兒它們吃飽了,隻怕就跑出來了。”
七寶聽了這話,急忙往外走,出了草料房,果然見那兩隻鹿顛兒著圓滾滾的肚子已經跑了出來,見了她,便親熱地走上前。
七寶急急忙忙下了台階,竟沒意識到自己的眼圈已經發紅,眼前也有些模糊。
那兩隻鹿親熱地湊過來,仰頭蹭她,七寶撫著鹿的頭,壓著哽咽說道:“你們都在……太好了。太好了。”
——
這天終於放晴了,雪也化了一些。
世子趙琝之前多耽擱了一天,這日是要啟程回京的。
趙琝負著手站在門口,正在看隨從們整理東西,目光一轉,突然瞧見旁邊角門口有個人探頭出來。
趙琝一見,想也不想,忙便走了過去。
原來這探頭的竟然是七寶。
七寶見趙琝走到跟前兒,便叫道:“世子哥哥。”
趙琝聽了這個稱呼,眉峰挑了挑。
趙琝心知肚明,七寶跟他算是“以禮相待”,這“世子哥哥”出現的時候,往往是她不得已的時候,如今再看她臉上的那一點類似討好般的笑,趙琝就知道她是必有所求才這樣叫自己。
但是他竟然隱隱盼著如此。
趙琝假裝不知道的,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可是找我有事?”
七寶眨眨眼問:“世子哥哥,你不是要去打獵嗎?你帶了多少人呀?”
趙琝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隨從們。
自從上次在京內遇襲,康王如臨大敵,再加上沒有捉到那兩名賊人,所以趙琝出入身邊的隨從至少得有二三十,而且個個都是練家子的高手侍衛,何況這次是出城,所以人足多了一倍,有五六十人。
趙琝說道:“大概五十多人吧。”他回了這句,突然福至心靈地問道:“你總不會想去打獵了吧?你不是……勸我不要多殺生造孽,多積點功德的嗎?”
七寶忙道:“我當然不是想去殺生,我隻是……見今兒天好,我在這院子裡又悶了幾天,世子哥哥你能不能帶我出去逛逛?就在這周圍好不好呀?”
這對趙琝來說自然是夢寐以求的,沒想到七寶主動求了出來。趙琝差點沒忍住唇邊的笑意,勉強忍著道:“我自然是不妨礙的,隻不知道莊子裡許不許你出去呢?”
七寶忙道:“許的,我已經求了老太太跟太太,他們答應讓你帶著我跟阿盛表弟一塊兒,再多加幾個莊子裡的莊丁,就在周圍這邊兒不要走遠了就成。”
趙琝先是喜歡,細細一想說道:“你居然已經先求過了兩位夫人再來跟我說,難道你篤定我會答應嗎?”
七寶笑道:“我知道世子哥哥是好人,你昨兒不是跟我說了嗎,我們大家要‘化乾戈為玉帛’,一團和氣的才好。”
趙琝也忍不住笑道:“但願你以後也一直這樣想,彆是一時甜言蜜語的哄騙人才是。”
七寶聽他說了這句,隱隱覺著耳熟,好像還有誰也這麼說過。
隻是因為趙琝應允了,七寶心中寬慰,當下忙叫同春喊了苗盛。
不多會兒大家都整理妥當了,苗齊親自送了出莊子門,讓七寶跟同春坐馬車,苗齊因為對騎馬還不熟練,就也陪著在車裡坐著,隻有趙琝騎馬。
今兒世子穿著石青色的袍服,頭上戴著一頂銀冠,他本來長得也不差,隻是因為先前行為放浪,氣質上有些邪獰似的,近來因為收斂了脾氣,這容貌上也就透出了幾分平和內斂,騎在馬上,倒也是個威風凜凜英姿颯爽的少年。
且說在馬車內,苗盛百思不解,悄悄問七寶:“表姐,突然間怎麼要跟世子出來打獵呢?”
七寶的眼前又出現“九郎”%e8%83%b8口深深的傷痕,那遍布血汙無法辨認的臉。
口中卻說道:“你不也想出來逛逛嗎?”
苗盛說道:“我是男孩子,我該騎馬的。”
七寶笑道:“這會兒又沒有大哥哥盯著你,你小心些彆摔著就是了。”
苗盛給她提醒了,又猶豫:“世子會不會說我胡鬨?”
正在這會兒,外頭趙琝說道:“阿盛你出來,我教你就是了。”
原來他竟然都聽見了。
苗盛高興起來,忙叫停了車,自己跳下地,莊子裡的人見他發了興致,忙挑了一匹矮個兒的小馬給他。
苗盛還不大喜歡,是七寶趴在窗口說:“你才在外頭騎馬,倒要留心些,先騎這個很好,這個會了,再選大些的。”
苗盛這才答應了,於是便在莊丁的幫助下,爬上馬背。
趙琝在旁打量著笑道:“你的架勢倒是很熟練的,先前沒騎過?”
苗盛有點害羞,紅著臉回答:“回世子,有過幾次,隻是家裡畢竟看的嚴。”
趙琝笑道:“你雖然還不大,但男兒自然是得先學會騎馬的,若再大些還不會,豈不丟人?”
七寶聽他兩個說話,又見苗盛果然自己小心,便才放下窗簾。
同春是知道她的,此刻就悄悄地問:“今兒怎麼突然要世子帶著出來打什麼獵?”
七寶歎了口氣,一想到昨晚上那些重重疊疊的噩夢場景,心中後悔的是昨兒沒再努力些攔下張製錦。
如果他在外頭遇到了“賊人”,再行重傷,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七寶才特意巴結了趙琝,就是想借著他的侍衛聲勢,在外頭這樣敲鑼打鼓耀武揚威地走上一通,縱然是有賊人意圖不軌,如果看見了這般場景,應該也會有些“敲山震虎”的效果吧。
另外七寶私心裡更想,假如真的那麼巧遇上了受傷的“九郎”,也可以仰仗著這許多人在,順順利利地把人救了。
如此走了大概有半個時辰,雪地裡也陸陸續續出現過幾隻兔子、錦雞,還有狐狸等物,因為給大雪埋山好幾天,都忙著出來覓食。
若是換了平時,趙琝自然立刻吩咐人張弓搭箭,隻怕他自己造先射了幾個獵物了,但是今兒又七寶同行,且他又知道七寶隻怕不是為了打獵出來的,所以非但自己不肯動手,也約束著侍衛們不許射殺獵物。
七寶隔一會兒,就在窗口上往外打量半天,趙琝不動聲色,隻看她到底想乾什麼。
眼前車隊繞著莊子幾乎走了大半兒,毫無動靜。
直到前方開路的侍衛回來報說:“世子,前方雪地裡有些血跡。”
七寶在車內聽了“血漬”,整個人打了個寒顫。
趙琝問:“是什麼留下的?”
侍衛道:“前麵是個下坡,有些陡,看樣子像是有什麼東西受了傷,掉到山坡底下去了,不知道是獵物還是什麼彆的東西。”
這會兒苗盛見前方的路有點陡峭,他知道自己是生手,便很謹慎地翻身下馬,又對趙琝道:“會有些周圍居住的村民或者我們莊子裡的人,往山上安放些捕獸夾子之類的東西,有些野獸給夾住了一時死不了,會帶著傷逃走,這些血漬多半是這個留下的。”
趙琝聽了便說道:“大概如此,不用在意。”
正要命隊伍前行,卻聽馬車裡七寶叫說:“停車,停車!”
趙琝一怔,忙揮手命停車。$$思$$兔$$在$$線$$閱$$讀$$
馬車才停下來,七寶就從車上跳了下地。
趙琝心頭一動,忙勸她:“你還是彆下車,前方是斜坡,失足滾下去不是好玩的。”
七寶的臉色極白,她披著白狐裘的鬥篷站在地上,背後是白雪皚皚的山巒,看著越發是冰雪之姿。
趙琝看的怔住,七寶問那侍衛:“血跡在哪裡?”
侍衛往前一指,七寶竟不等他帶路,自己小步往前跑去,苗盛見狀急忙跟上,趙琝也立刻翻身下馬跟著她往前去了。
七寶隻跑了一會兒,就看見地上果然有一灘血,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刺眼,而且血像是很新鮮,還未乾涸。
七寶因為跑了幾步,加上緊張,呼吸都急促起來,她又走了幾步,低頭往下看去,卻見這坡果然有些陡峭,距離此處幾丈遠,又有些血跡稀稀拉拉地蜿蜒往下。
七寶一陣頭暈。
原來他們繞著莊子而行,此處山道略高些,苗家莊反而在眼前不遠處了。
“大、大人……”七寶身不由己地叫了聲,心酸難忍。
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微微蹲下`身子,翻身往下趕去。
旁邊的苗盛正想問她看什麼,因知道她是個嬌弱的貴小姐,所以再也想不到七寶竟會親身下坡去看。
趙琝卻早就在留意七寶的臉色,聽她喃喃地叫了一句,趙琝就覺著不妥當,隻是畢竟晚了一步,才要伸手去拉她,七寶已經轉身下坡。
雪在腳下隨著動作,嘩啦啦往下滑了出去,七寶勉強地走了幾步,身形已穩不住了,不可遏止地順著那雪坡往下滑去!
耳畔隻聽見苗盛大叫:“表姐!”同春也叫著:“姑娘!”
七寶心裡自然是慌張的,但是眼睛卻仍是盯著前方那道血漬。
身子斜斜地滾落之際,突然身後有一個人閃了出來,一把揪住了她飄舞的大氅。
七寶的身形隨著頓了頓,卻仍是往下滑去,連帶那個人的身形也無法穩住,一並往下墜落。
正在這危急的時候,另有一道影子如流星一般縱身躍落。
七寶隻覺著眼前一花,整個兒就給來人攬入懷中,抱的緊緊的。
刹那間七寶沒看清來人是誰,但是他身上的氣息卻是如此的熟悉,再也錯不了的。
七寶忙掙紮著抬頭,不顧一切地看向他臉上。
而他正也垂眸看向七寶,長睫之下目光清明依舊。
此刻在七寶眼前,他的臉上乾乾淨淨,一塵不染,頭發整齊,衣衫完好。
一瞬間七寶竟隻是想:“太好了!他沒有受傷!”
淚早綿延不絕地從眼角沁出,又迅速地給山風卷走。
就在張製錦抱這七寶躍到坡上的時候,趙琝卻身不由己地往下滑落,一直滑到了坡底。
手底還有他握住披風那刹那的輕柔觸?感,此刻卻仍是空空而已。
世子昏頭昏腦的,耳畔傳來侍衛們的驚呼,他們已爭先恐後地躍下來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