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嗎?”
她蹙著眉,聲音還有些顫唞。
葉辭柯淡然道:“快回去,乖。”
遠處傳來導演的大喇叭聲,仔細聽是在催促人員就位。
奚泠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穿過街巷,臨到拐角處還要回望一眼。
直到又一聲催促,奚泠匆匆沒入小巷之中,徹底望不見了。
*
葉辭柯是跟著晨霧一起離開,這次連句話都沒留下。
於是整場拍攝奚泠都在魂遊天外,好在導演也沒說啥,隻叫她好好休息。
簫湘就替她推掉了剩下的通告。
忙碌的日程一下子變得空蕩蕩,奚泠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想找點事做,卻收到了葉辭柯寄來的熊和抱枕。
完好無損,甚至還洗乾淨了,散發著檸檬的清香。
奚泠蹙眉,有些不知所措地問:“葉辭柯呢?”
電話打不通,社交賬號也無人回應。
簫湘搖頭:“沒有消息,整個人就跟憑空蒸發了一樣。”
她推了推眼鏡,急切地勸:“奚奚,葉小姐的身體可能出了問題,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拒絕她。但我想說,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她很急,可眼前的人仿佛被施了什麼咒語,一下子被定住了。
因為奚泠驀然想起了葉辭柯那頭染白的發,手上未取下的繃帶,無血色的唇。
葉辭柯的病,是更嚴重了嗎?
工作室裡明晃晃的燈光照不進奚泠的眼底,那雙眼睛黯然無神。
長久的沉默後,奚泠終於開口:“謝謝,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簫湘欲言又止好幾次,還是什麼都沒說,自己推門出去了。
奚泠自己呆坐半響,不自覺地點開手機看,桌麵是那張無比熟悉的照片,眉目慵懶,腰肢纖細。
這是她從“天寒將息”處偷來的。
當時全網隻此一張。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奚泠打開搜索軟件,輸入“天寒將息”四個字。
最多的答案是一首詞。
詞的第一句話就是,[少日春風滿眼,而今秋葉辭柯。]
奚泠凝眸,緩緩讀到這首詞的最後一句:“我定思君拚瘦損,君不思兮可奈何。天寒將息嗬。”
“天寒將息嗬……”
一字一頓,仿佛冰渣淬入了喉嚨裡,僵硬得可怕。
那個網友,和葉辭柯一樣的老古板,也和葉辭柯一樣的心軟,朝她撒個嬌,她的態度就會溫柔一些。
她不禁自言自語:“怎麼會有人連馬甲名都不會取呢?這不是很好認出來嗎。”
被強壓下的失落和酸楚卷土重來,如同海嘯時的浪湧愈疊愈高,終於一朝垮塌,浩浩蕩蕩。
她抱著熊把自己蜷了起來,越抱越緊,隻覺得頭暈目眩,已經分不清是因為缺氧——
還是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辛棄疾《破陣子·贈行》
少日春風滿眼,而今秋葉辭柯。便好消磨心下事,莫憶尋常醉後歌。可憐白發多。
明日扶頭顛倒,倩誰伴舞婆娑。我定思君拚瘦損,君不思兮可奈何。天寒將息嗬。
後一句的意思是,我肯定因為想念你甘願消瘦憔悴,你不想念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天氣漸漸寒冷,隻能獨自調養休息。
——————
第35章
奚泠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仿佛成了一片影子, 順著風飄飄蕩蕩,落地時四周是望不到儘頭的黃土路,路上停著一輛車。
一個小女孩被抱下了車,眼裡還盛著懵懂。
滿臉的天真稚嫩, 但五官姣好, 是個美人坯子。
她仰著頭看向身邊女人:“媽媽?”
麵容模糊的女人一句話也不說, 隻將她推向一個老人。
老人麵色陰鷙,語氣裡全是不滿 。
“怎麼是個omega?又不能乾活,拿來有什麼用?”
女人冷漠道:“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總之她不能再拖累我了。”
奚泠不禁閉上了眼睛, 心跳逐漸加快, 再睜眼時已經到了陰暗逼仄的閣樓。
“爺爺,我的手被老鼠咬了。”
陰鷙的老人便不知從哪倒出碗白酒:“擦。”
小女孩聽話地伸手沾了點, 立時疼得眼睛鼻子都皺了起來。
她眼裡滾著淚, 輕聲喊:“疼!”
可這聲痛呼並不能招來憐愛。
“嘖,金貴!”
老人不耐煩地攥住小女孩受傷的手, 按入了那隻裝白酒的碗中。
奚泠的手一顫。
她覺得自己渾身發冷,心跳聲反而更加明顯。
光怪陸離的畫麵漸漸滑向深沉的黑暗, 可她無力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
看著女人回來, 給她套上了舞蹈訓練服。
口口聲聲說要將她培養成世界一流的舞者, 圓一個夢。
可那時的她身體並不夠柔軟, 臉上還有未褪去的嬰兒肥。
於是女人用腳踩著她的腰,毫不留情地往下壓, 不管她臉色有多蒼白。
“太胖了, 舞者必須得輕盈。媽媽對你很失望。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把你送回爺爺家。”
她不想回去, 便隻能吃少一點、再吃少一點。
但女人尤嫌不夠。
“媽媽為你付出了這麼多,可你呢?你連一支舞都跳不好。”
“奚泠,乖女兒,你不夠努力,媽媽怎麼會愛你呢?”
她開始起早貪黑地跳舞,哪怕腳趾磨到起泡也不能停,因為一旦犯錯,那個已經模糊到看不清相貌的女人就會對她說——
“伸手。”
“啪!”
木尺讓皮膚火辣辣的疼。
奚泠縮起了手。
她那時沒有朋友,哪怕是短暫的交集。因為女人會將她從一群小孩中拖出來,推搡到牆角。
訓斥道——
“彆和那些人玩,你想變得和她們一樣蠢嗎?”
“你不依靠我,還能依靠誰呢?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你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除了我,還有誰會愛你?”
放現在輕易能被反駁的話語,可她那時候那麼小,隻會想要得到母親的認可和“愛”,所以自覺地遠離人群。
為了不被責罵。
當著眾人的麵,那女人一雙眼睛裡毫無情緒,她傾身揚起一隻手。
“啪!”
奚泠捂住了臉。
精神對她發出的警告已經臨近閾值。她覺得自己壓抑得快瘋了,隨時都能跌入自毀的深淵。
想活下去的本能催使她策劃了好幾場出逃,結果無一例外是失敗。
那女人好像無處不在,能輕易將她抓回來,丟進地下室——
“彆動那些壞心思,沒有人會喜歡狡猾的omega。”
“omega的天性是溫馴聽話,你反駁我,是想沒人要嗎?”
“隻有貴重物品才值得被嗬護,你覺得你配嗎,嗯?”
奚泠閉上了嘴。
她好像已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了。
好奇怪,她明明記得自己逃掉了,在一個雨夜從四層樓的陽台上縱身一躍,摔在了雨棚上,僥幸隻崴了腳。
然後帶著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錢和行李奔向了遙遠的城市。
她一點一點地學著做出自然的表情動作,在娛樂圈無數次被算計後,開始學著算計人心。
這條路她走得並不順利,可總好過回到那個女人身邊。
她以為自己已經逃掉了,卻還是忍不住拚命地奔跑起來,朝著夢境裡唯一刺眼的火光,任由心跳越來越快,快要蹦出%e8%83%b8腔。
直到聽見了一聲,“奚泠。”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網の提の供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她才喘著氣停下來,茫然地抬頭,撞進了一片溫柔的眼眸中。
葉辭柯不知何時出現,她燦然一笑,陽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躍,是淺淺的金色。
她說:“伸手。”
奚泠本能地瑟縮了一下,最後還是聽話地照做。
沒等來記憶中的刺痛感,手心上放入了一顆小小的檸檬糖。
她盯著那顆糖果,驀然想起那次臨時標記之後的事。
葉辭柯掖好被子,隨後傾身,低頭在自己臉側落下一%e5%90%bb。
她還以為自己睡著了,便毫無顧忌地輕歎:“真可愛。”
像是一片花瓣,拂過心上,蕩起連綿不絕的漣漪。
又或是自己成了輕盈的羽毛,隻需要被葉辭柯捧在手心裡吹一下,就能飄得老高。
隻差一點,她就會蹭起來問:“葉辭柯,你能不能再親我一口?”
然而沉珂經年未愈,心病積重難醫。
好不容易豎起的心理防線,被打破居然隻需要一通電話。
她反抗那個女人帶給她的一切,卻發現一些東西早已刻入骨髓。
自卑與懷疑早已與她共生,警惕和逃避是她的一部分。
她覺得自己是被野草填滿的娃娃,被葉辭柯那團火燒得卷曲發黃。
燒儘了內裡這些無用的東西,就隻剩一個漂亮的空殼。
什麼都沒有。
所以為什麼,為什麼葉辭柯會喜歡自己?
要是讓葉辭柯知道自己費勁心思地靠近她,還會覺得自己可愛嗎?
自己並不是頂級的omega,如果有更好的,葉辭柯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丟掉嗎?
怎麼會有人,喜歡自己。
可會請她吃糖的是葉辭柯,會麵紅耳赤給她扣好衣服的是葉辭柯,會小心翼翼替她上藥的還是葉辭柯。
從前不必多提,後來值得記憶的卻全是葉辭柯。
最後一次見麵,葉辭柯離開之前好像對她說:“你給我跳支舞吧,跳完我就放下了。”
她說她放下了。
腦子裡“嗡——”的一聲銳響,夢境就此破碎。
奚泠猛地驚醒,如瀕死的魚一般,大口大口地吸氣。呼吸急促,額頭上全是冷汗,難以平靜。
她低頭,發現懷裡抱著的熊早已被淚水浸濕。
方才的夢境仿佛是印證了什麼,手機鈴乍然響起,未備注的電話號碼格外明顯。
奚泠下意識地往沙發裡縮了好幾下,可那鈴聲沒完沒了。她望著手機,眼底晦暗不明,最終還是伸手接了起來。
電話裡的聲音帶著點刻薄,與夢境中的如出一轍。
“聽說葉辭柯從錄製現場直接消失了?真可惜啊。”
“乖女兒,你是被拋棄了嗎?”
尾音上翹,更添了幾分嘲諷。奚泠的心臟一縮,耳邊響起止不住的蜂鳴。
可那道聲音依舊清晰。
“你為什麼不回到我的身邊來?你明明隻有我了,隻有我才會愛你不是嗎?”
奚泠嗓子疼到隻能說出一個“不”字。
不是,那不叫愛。
對麵的女人嗤笑了一聲。
“aphla大多憑本能行事,你不會以為真有人喜歡你吧?他們隻是被信息素吸引了而已。”
她顫唞著嘴唇,用儘所有力氣才能穩住聲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