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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想看看水底究竟有沒有魚。

崔玉的筆停了很久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將王爺的愛女畫得端莊一些。

所以,最後魏楹收到的畫,畫裡就是一個笑容甜甜地坐在溪邊的她。

好在魏楹並不計較這些,她覺得畫裡的自己很好看,這就夠啦!

“謝謝小舅舅!”

“嗯,快回去吧。”崔玉很怕魏楹又去水裡玩,還叮囑魏楹身邊的丫鬟:“回去後記得給郡主煮碗薑湯。”

丫鬟阿福笑著應下。

魏楹十三歲這年春天,燕王第二次替崔玉撮合的婚事,因為女方家裡走水略損了容貌,再度黃了。

崔玉倒是願意繼續履行婚約,女方不想接受這樣的同情,堅決退了婚。

其實這隻是意外,可連著兩次意外都發生在崔玉身上,很快城裡就有了崔玉克妻的流言。

燕王很生氣,崔玉倒是看得開,謝絕了燕王重新替他挑選賢妻的好意,暫且就打算一個人過了。

本來他也不著急成親,是姐姐與燕王覺得他年紀到了,理該成家。

消息傳到魏楹這裡,魏楹一個人去了自己的書房,將她珍藏的那幅畫翻了出來。

這是那年崔玉送她的畫,畫裡的她無憂無慮,目光純淨。

畫上題了作畫的時間,以及畫中人的身份,卻沒有作畫者的落款。

指腹撫過畫紙,魏楹想,也許再過幾百年,後世的人會發現這幅畫,會知道裡麵畫的是燕王愛女,卻無人知曉,作畫的人是誰。

可她會一直記得,記得溪邊執筆的俊麵書生,記得他笑起來溫柔無比的眼睛。

小時候把他當長輩,覺得他和善可親,這兩年再見崔玉,魏楹的心情卻悄悄起了變化,她會為一次偶然的見麵而歡喜,她會在夢裡夢到崔玉又為她作畫,她會在知道父王替他說親時茶飯不思,也會像現在這樣,知道他不會成親了,而暗中竊喜。

魏楹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四月中旬,魏楹約了表妹郭素英出城遊玩。

東山是她們表姐妹經常來的地方,這邊山間景色秀麗,累了還可以去東山寺吃頓齋飯。

山間的桃花還開著,魏楹賞花時,無意間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心跳加快,魏楹交待阿福替她掩飾,她悄悄去尋那人。

崔玉今日進山,其實是赴寺裡一位高僧之約,見麵之後,他一時起了遊興,來這邊賞花。

因為不時有女子對著他品頭論足,崔玉便專門往人少的地方走。

走著走著,察覺有人在跟蹤,聽腳步聲是個女子,崔玉皺皺眉,去了一個更偏僻的地方,想借山路難行甩掉對方 。

“哎”的一聲傳來,跟著人摔倒的動靜。

崔玉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回頭一看,就見魏楹狼狽地趴在地上,抬起頭來,目光相撞,她撇撇嘴,露出委屈來。

崔玉哪裡想到會是她,忙快步折了回來,想扶魏楹,又顧慮到她不小了,他便隻是單膝蹲在旁邊,關心地問:“郡主可摔傷了?”

魏楹手心有點痛,伸出來看看,被一個小樹枝劃破了皮,流血了。

這點痛不算什麼,隻是瞥眼臉色大變的崔玉,魏楹故意露出痛苦難忍的模樣:“手疼,腳踝也疼。”

扭到腳了?

這下子崔玉再不能袖手旁觀了,雙手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到旁邊一棵樹下。

他腰間掛著水袋,取下,打開塞子,讓魏楹伸出手,先幫她清洗。

洗乾淨了,崔玉低下頭湊近魏楹的手,確定沒有碎物殘留,他再拿出手帕,替魏楹紮了一圈,纏好。

他專心致誌地忙著,魏楹趁機狠狠地看了他一回。

自打她日益長大,崔玉再沒有像小時候那般抱過她,言行舉止都恪守禮節,等崔玉搬出王府,兩人見麵的次數就更少了。

這會兒離得這麼近,魏楹就覺得,崔玉變得更好看了,身上還有一種淡淡的清雅氣息,很好聞。

忽然,崔玉抬眸看來。

魏楹立即低下頭,瑩白的臉上卻升起兩團紅暈。

崔玉心跳一滯,隨即亂了節奏。

經常有路過的女子會對他露出這副羞澀的模樣,怎麼郡主也如此了?

沒有哪一刻讓崔玉比此時更清楚地意識到,曾經那個喜歡追著他喊小舅舅的女孩子,真的已經長大了。

崔玉後退兩步,看眼魏楹跟來的方向,皺眉問:“郡主怎麼在這裡?”

魏楹動了動被他包起來的左手,垂眸道:“剛剛在那邊賞花,瞥見一個身影像你,就追過來看看。”

崔玉聞言,隻覺得後怕,聲音難得嚴厲起來:“這次真的是我,萬一是彆人,萬一對方心有歹意,郡主如何?”

魏楹抿唇,低著頭不吭聲,心裡其實很高興,隻要跟他在一起,她都高興。

“玉郎呢,你怎麼也來了這邊?”

過了一會兒,魏楹輕聲問道。

崔玉又被她的稱呼驚得心跳發亂。

很多人如此稱呼他,偏偏她這麼喚,總好像多了一層纏綿的意味。

崔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看向她的腳:“能站起來嗎?”

魏楹試著動了動腳踝,沒事也裝得吸了口氣:“疼。”

崔玉哪能想到小姑娘的花花心思,信以為真,又望向她身後:“您的隨從離得可遠?”

魏楹想了想,道:“剛剛我追了你快一盞茶的功夫,應該走出很遠了吧?”

崔玉眉頭皺得更深,這麼遠,他單獨丟下她去尋她的丫鬟過來幫忙,怎能放心。

“沒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見他憂心,魏楹神色輕鬆地道。

崔玉思索片刻,道:“那我走遠一些,陪郡主在這裡等著,或許他們很快就會尋過來。”

魏楹聽了,害怕似的道:“彆走太遠,可以嗎?”

崔玉頷首,然後避到了五十步之外。

魏楹:……

她想跟他說話,想離他近一點,崔玉不關心她也就罷了,既然關心,她為何不抓住這次機會?

四處看看,魏楹突然見了什麼可怖的東西似的,雙手扶住身後的桃樹就要站起來。

崔玉見了,驚得跑過來,還沒扶住她,魏楹一頭撲到了他懷裡:“有蛇!”

蛇……

崔玉雖然會幾招功夫,其實隻是花架子,純粹文人一個,彆說養尊處優的郡主了,他也怕蛇。

來不及多想,崔玉迅速背起魏楹,先離開了此地。

周圍桃樹密集,魏楹趴在他並不是那麼寬闊的背上,看看經過的一枝枝桃花,再看看崔玉俊美泛紅的側臉,恨不得時間就此停留,再也不想跟他分開。

她眷戀地將臉貼上崔玉的肩頭。

崔玉身體一僵,怕被人看見,下意識地躲到一棵樹後。

“這,這裡應該安全了,我放郡主下來。”崔玉低聲道。

魏楹搖搖頭,耍賴似的道:“草裡有蛇,我就要你背著。”

那嬌滴滴的撒嬌語氣,崔玉心跳越來越亂,額頭也開始冒出汗珠。

他可以漠然地拒絕所有女子的搭訕,唯獨背上這位,他狠不下心將她丟下去。

“郡主,莫要胡鬨。”崔玉試探著道。

魏楹剛要說話,遠處阿福、郭素英喊她的聲音傳了過來。

崔玉鬆了口氣,不顧魏楹的反對,將她放了下來。

知道他肯定要走了,魏楹也不想再裝,雙腳穩穩地站好,眼看崔玉要轉身,她不由地拉住他的衣角:“玉郎,我,我聽說你以後都不打算成親了,是真的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崔玉背對著她,淡淡道:“不是,如果遇到合適的,隻要對方不怕我克妻,我還會娶。”

魏楹到底才十三歲,聽了這話,隻當他對自己毫無情意,心裡一酸,手也就鬆開了。

崔玉快步離去,一次頭都沒回。

自此之後,隻要兩人再在王府裡遇見,崔玉絕不會再多看魏楹一眼,哪怕看,也都是在魏楹走過去之後,短暫一瞥。

景和三年,三公主魏楹二十五歲了。

前兩年她一直在陪徐皇後編書,去年重陽時完成了一部《勸善》,而今朝堂穩固,天下也基本太平,過了一個年,魏楹就不想再留在金陵,準備出去遊曆了,替父皇體察民情。

父皇太忙,哪怕她留在京城父皇也分不出多少精力給她,母妃那邊有哥哥嫂子侄子們孝順,魏楹也放得下。

她唯一不舍的,是崔玉。

這日清晨,崔府門外有人來敲門。

門房打開門,看到一個長著胡子的白麵男人,二十來歲的年紀。

青年指指自己的嘴,告訴管事他是個啞巴,再拿出一封信,信封上寫著“崔玉親啟”。

門房就請他去門廳稍等,派一個小廝去給難得休沐在家的年輕閣老送信。

其實崔玉已經三十五歲了,這個歲數做了內閣閣老的確年輕,可實際上,他已經是年近不惑之人。

崔玉才用過早飯,拿到信,才看到信封上的字跡,臉色便是一變。

三公主協助徐皇後編書,他也有機會見過她的字……

再拆開信紙,上麵隻有四個字:我在門外。

崔玉放下信,冷靜片刻,吩咐身邊的管事:“請送信之人去書房。”

他不能親自出去迎接,去了,便是告訴眾人她的身份不一般。

所以,崔玉直接去書房等她。

管事恭敬地將那位“白麵書生”引到書房外,推開門,“白麵書生”進去了,他再從外麵帶上。

以前閣老在書房招待客人,也都是如此。

書房裡麵,素來沉著冷靜甚至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崔玉崔閣老,這會兒手心竟隱隱出汗。

自從進京後他拒絕了永平帝的賜婚好意,她應該就猜到他的情意了,但兩年多過去,他與三公主雖然都住在金陵,卻少有見麵,哪怕見了也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今日三公主怎麼親自登門了?萬一被人發現,他不怕被人詬病,三公主金枝玉葉,卻不該清譽受損。

腳步聲響,崔玉猛地轉身。

魏楹從外間的廳堂這邊挑開簾子,抬頭,對上的就是他神色不安的臉龐。

三十五歲的崔玉依然長身玉立,他的眉眼與從前比也沒有什麼變化,隻是蓄須了,顯得更加穩重儒雅。

目光自他身上掃過一遍,魏楹笑了笑,徹底走了進來,身後簾子垂落,隔絕了外麵的一切。

崔閣老的書房寬闊雅致,隻是因為關了所有窗戶,光線昏暗。

儘管如此,崔玉眼中的三公主,周身卻仿佛發著光,二十六歲的她,容貌比十年前更加明豔,與“老”字毫不沾邊。

這樣的她,崔玉又喜、又憐、又愧。

漫長的對視後,崔玉垂眸,低聲行禮道:“不知公主親臨寒舍,有何指教?”

這正經無比的模樣,魏楹嗤了一聲,徑直走到書桌旁坐下,那悠然自得的姿態,仿佛這裡是她的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