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裡,段執站在台上,搭箭挽弓,對周遭漠不關心,周圍明明站了一圈人,卻都入不了段執的眼。
如果他真的讓段執滾出去,就此分彆,他對段執大概也會逐漸變成那周圍的看客,隻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季書言更沉默了,心裡那點微妙的不舒服,像水上漣漪,一圈圈擴散開來。
這沒必要,事情還不至於如此嚴重。
他一隻手撐著下巴,心思經了幾轉,問道,“你就這麼回去了,季圓怎麼辦呢?你之前隔三差五就跟季圓來我們家,還跟我們一起出來度假,突然間你就再也不跟他回家了,他肯定以為自己得罪你了。”
這確實是個問題。
段執沉思了幾秒,“我會找到辦法的,季圓不是喜歡刨根究底的人,我除了學校的課程還有彆的工作,總能找到理由。”
“可我覺得沒必要。” 季書言打斷了他。
段執不明白,微微蹙眉看著季書言。
季書言沉默了一會兒,一時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昨晚確實被嚇到了,但經過這一天,他已經冷靜下來了。
年少慕艾,人皆有之,算不得什麼大事。
哪怕他並不想當那個 “艾”。
他對段執說,“昨晚的事情我確實很驚訝,但還不至於覺得天都塌了,我一個三十幾歲的人,這點承受力還是有的。”
他看著段執,又稍微放低了語氣,“所以我並不想因為我,影響到你跟季圓的關係,季圓雖然朋友多,但你是最重要的幾個之一,我不希望他失去你。以後你想跟季圓來我家,我也還是會敞開門歡迎,你不用覺得尷尬。你現在隻是被荷爾蒙影響才喜歡上了我,這終究會退去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們以前怎樣相處,以後也可以怎樣相處。”
季書言說得漫不經心,卻又發自內心,他這些年也不是沒有遇見過年輕的追逐者,愛得時候驚天動地,像是至死不渝,散得時候又如昨日雲煙,不留一絲痕跡。
總之是長久不了,他想段執也一樣。
段執愣住了。
他低頭看著季書言,沒想到季書言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他抿了抿唇,看著季書言的眼神複雜得叫人猜不透,像藏著一池星海,星海下卻是波濤洶湧,沉船殘骸。
季書言歪了歪頭,也不明白段執為什麼會是這個表情。
他自認為已經拿出了最大的善意,說真的,要不是這半年的相處,讓他對段執多少有點感情,他確實會拿上行李箱讓段執滾出去。
可是剛才段執若無其事地對他笑,說讓他不用為難,不用害怕,自己不會再做什麼了,他又感覺到了一點心痛。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竟不忍心段執露出這樣的神情。
因為他並不害怕,也不覺得段執從此變得麵目可憎。
在他眼裡,段執還是段執,是那個下雨天坐在他家地板上喝著咖啡和季圓一起寫編程的年輕人。
他跟段執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聊過天,看過電影,安慰過段執的傷心失意。
他不想讓段執的二十歲變得這麼慘淡,就因為一個可笑的,無關緊要的告白。
見段執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像個剛闖了禍又不敢輕舉妄動的大金毛,他無奈地笑了笑。
“彆這副樣子,” 他說道,“我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討厭你。你不需要提前離開,也不用以後都故意回避我。這次既然是我邀請你出來玩,就要有始有終。明天,不是還說好了要一起去看煙火大會嗎?”
季圓一直心心念念想看煙花,要是段執臨時退場,他一定會悵然若失。
季書言不希望這次旅行留下遺憾,無論是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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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執站著沒動。
他維持著微微俯身的姿勢,直勾勾地看著季書言,心裡卻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季書言真是太好懂了,想什麼都寫在了臉上,要不是平時總冷著臉,像是不好接近,怕是早就要給人騙走了。
明明現在是他想要的結果,季書言給出的也是他想要的答案,他卻覺得五味雜陳。
“我不討厭你。”
一個月前,他留宿在季書言家的時候,季書言就說了這句話,一個月後,他%e5%90%bb了季書言,破釜沉舟地告白,季書言卻還說不討厭他。
那到底怎樣,季書言才可能討厭他?
還是說不管他做什麼,季書言都對會他寬容。
段執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他其實已經退了一步,如果季書言真的到了憎惡他的地步,他是會自覺消失的。
騷擾心愛的人沒有意思,隻會讓對方痛苦。
他不希望季書言以後想起他,回憶裡都是難堪。
可是季書言卻說不討厭他,連看著他的眼神都沒有一絲厭惡。
這讓段執情不自禁想去碰碰季書言。
其實他不過是在賭,賭季書言對他有些許在意,賭季書言會許他得寸進尺。
他對最終的結果並沒有把握,機票和酒店是真定了的,行李也是已經收好了的。
隻等季書言的判決書。
還好,季書言讓他賭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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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執一直不說話,季書言不樂意了。
“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季書言皺起眉,不太高興,“你不願意,還想走?”
段執輕笑了一聲,“沒有,我隻是太驚訝了。我沒想到你還願意讓我留在身邊。”
季書言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但又說不出是哪裡怪,但再一抬頭,段執的看著他的眼神溫柔又有點依賴,他又把這個想法拋在了腦後。
算算時間,季圓估計也要回來了,他從沙發上站起身,“那就好。我們也算是說開了,對吧?”
段執點了點頭。
季書言長舒了口氣,這一天真是把他累的夠嗆,如今陡然卸了一塊心裡的石頭,他覺得舒服多了。
他站了起來,往書房外走,又順便安慰段執,“你還這麼年輕,總有一天遇到合適的人,那個人不是我,但一定會對你很好。”
段執聽得笑了一下,卻也沒有反駁。
反正他現在說什麼季書言也不會信的。
但沒關係,做會比說更管用。
第22章 就你話多
他們兩個從書房出去沒多久,季圓就回來了,熱得滿頭大汗,手上還拎了一個購物袋,裡頭裝得全是冰淇淋。
看見段執和季書言坐在窗邊,他立刻跑過來,“快來分冰淇淋,我一路緊趕慢趕拎回來的,還好沒化。”
季書言往裡一看,口味還挺多,一共六七種,他說道,“買這麼多你吃得完麼?”
季圓自己開了一個香草的,“這不是還有明天麼,我們不是後天才走。” 說到這兒,他又問,“舅舅,咱們明天去哪兒啊?”
他製定旅行計劃的時候,最後一天沒有規劃行程,寫得待定。因為前麵三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第四天就想輕鬆點兒。
季書言從袋子裡拿了個巧克力的,“就在這附近轉轉吧,晚上你不是還要回來看煙火嗎?”
季圓一想也是,萬一跑得太遠,回來就不一定能趕上了。
這便定下來了,幾個人坐在客廳裡吃完了冰淇淋,就各乾各的去了,段執上了樓洗澡,季書言陪季圓一起坐在客廳裡看綜藝。
但是等段執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季圓卻悄悄拉了拉季書言的袖子,“段哥是不是心情又變好了?”
季書言挖冰淇淋的手一頓,沒想到自己這個傻侄子還挺敏銳。
“你為什麼這麼覺得?” 他問。
季圓理所當然道,“因為剛才他笑了啊,今天早上他一直都沒什麼表情,我喊他也聽不見,總是走神,剛才他雖然不怎麼說話,神態卻是放鬆的。”
季書言揉了揉季圓的頭,“還不算太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季圓嗷了一下,護住自己的頭,“彆揉了,發型都亂了。”
季書言左看右看,都沒看出季圓現在的鳥窩頭有什麼造型可言,他放開了季圓,又拿起勺子挖冰淇淋,“段執確實心情好了一點,他呢有點小問題不開心,你舅舅我給他做了點心理疏導,他就想開了。”
季圓怎麼聽都覺得他舅舅在溜他。
季叔叔跟段執什麼時候這麼熟了,還心理疏導,他舅舅又不是心理醫生。
“你給他做什麼輔導了啊?” 季圓納悶道。
季書言把吃完的冰淇淋盒子往垃圾桶一扔,“不該問的彆問,這是人家段執隱私。”
季圓沒話了,心裡卻很不服氣。
他覺得自己被段執和季書言排擠了,兩個人一個是自己好哥們兒,一個是自己親舅舅,現在卻背著他有了秘密,真是豈有此理。
他委屈地看著季書言,“你不愛我了,你是不是想給段執當舅舅?”
季書言噗嗤一下笑出來。
他給段執當舅舅?他能同意段執都不樂意。
段執想給季圓當舅媽還差不多。
他摸了摸季圓的腦袋,“胡說八道什麼呢,我就你一個崽。”
季圓當然也就是順便撒個嬌,但他很會打蛇隨棍上,趁著季書言理虧,明明離自己的生日還有好幾個月,他已經開始預訂禮物。
季書言本來就寵他,什麼都好好好,舅甥兩個一時間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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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書言他們在度假村的周邊區域度過了假期的最後一天。
這裡既然主打休閒娛樂的,除了住宅區,當然還有不少供遊客們放鬆的場所,段執昨天去的射箭館就是其實還在住宅區內,真正的遊樂場所另外規劃了一塊地方,需要大概十分鐘的路程。
季書言如臨大敵地盯著麵前才過他膝蓋的小鹿。
剛才季圓在遊園手冊上看見了有鹿苑,嗷嗷叫著就衝了過來,季書言壓根來不及阻攔,隻能跟著一起過來了。
但現在可好,季圓也不知道跑哪兒瘋去了,他隨著大流交了錢,領了一袋喂鹿的口糧,結果一轉身就被一隻走路還有點打顫的小梅花鹿給黏上了。
他天生不會應付這種軟趴趴又會賣萌的小東西,非常希望它能去找彆人,但是這隻小鹿卻像是認準了他,一個勁兒要往這邊湊,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本著敵不動我動的原則,往前邁了一步。
季書言火速又後退了一步。
小鹿再邁。
他再退。
直到他的背抵上了柵欄,再無可退。
一人一鹿,儼然是杠上了。
段執也拿了一袋子口糧過來,在旁邊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笑起來。
他走了過來,拿走了季書言手裡的鹿餅,塞到了那隻年齡尚小的小鹿嘴裡。
“你拿著這個,小鹿怎麼可能不跟著你跑。” 他說道。
季書言看小鹿被段執擋住了,勉強鬆了口氣,他聽見段執問,“你怕這些鹿嗎?”
“當然不怕,” 季書言答得飛快,但他又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