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著急去工作室嗎?”她笑著,塗了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緩緩用力,領帶分寸地鬆解。
“看情況。”
應如寄的語氣聽不出來情緒。
“看什麼情況?緊急情況麼?”葉青棠麵頰湊近到隻餘咫尺,她眨著眼睛,似乎認真求教的模樣,長而卷翹的睫毛低垂又抬起,顯得無辜極了。
她對如何施展自己的魅力了如指掌,並毫無保留地在他身上實踐,不矯造也不忸怩。
看他似乎仍舊無動於衷,她放出大招,湊攏到他耳畔,輕聲地說,應老師,已經這樣了,還不是緊急情況麼?
應如寄眼眸深黯,語氣卻顯得更是嚴肅,“是嗎?我得先確認。”
“好呀。”她腦袋伏倒在他肩頭,呼吸已不再平靜,捉住他的手,“……你來確認。”
出門的時間,足足延後的一個小時,宣告這一個上午,徹底浪費。
末了,葉青棠還能無辜笑說,哎呀,應老師的西裝都弄臟了誒,我賠你乾洗費吧?
迎著烈日當空,他們終於出門。
葉青棠沒穿著那血滴子似的高跟鞋,就赤腳踩在座椅邊緣,跟著電台裡一首爛俗的情歌輕輕哼唱。
這才是他熟悉的葉青棠。
肆意、熱烈、輕快又自由。
車先開到了觀瀾公寓,葉青棠讓應如寄稍等,她上去換身衣服馬上下來。
她沒耽誤太久,十五分鐘不到就趕緊下來了。
拉開車門時,應如寄正輕敲著方向盤,看似有些百無聊賴。
“抱歉久等了。”
“沒事。”
應如寄轉頭看一眼,葉青棠通勤的服裝一貫是以athflow風格為主,今日也不例外。白色豎螺紋內搭上衣,淺亞麻色的薄西裝外套和休閒褲,搭配白色老爹鞋,再提一隻牛皮紙紋路的大號托特包。
“青棠。”
葉青棠正在扣安全帶,聽聞如此語氣鄭重的稱呼,停頓一下,抬頭看去,“怎麼啦?”
應如寄輕敲方向盤的動作終於停下。
伸手,打開了右手邊合上的儲物格,從那裡麵拿出一隻長條形的,墨綠底色的禮品盒。
他語氣淡淡的,“生日禮物。”
“哇,你還給我準備了生日禮物? ”
應如寄瞧出來她的驚喜不是偽裝。
她並不是被優渥生活寵壞,因而對善意失去感知和珍重的大小姐。
這驚喜叫送禮的人覺得受用。
葉青棠接過,問:“ 我能現在打開看嗎?”
應如寄遲疑了一秒鐘,“可以。”
葉青棠打開紙盒,那裡麵的東西一霎折射陽光,流光溢彩。
是條項鏈,吊墜食指指甲蓋那麼大,一粒綠寶石鑲嵌在眼眶形狀的銀色外框裡,濃鬱翠色,像異域美人神秘的眼睛。
“是祖母綠?”
應如寄點頭,“讚比亞祖母綠。喜歡就拿著玩。”
“叫助理幫忙買的,我拿到了才知道是項鏈。”他轉過目光,啟動車子,不再看她,狀似隨意地補充一句,“……你似乎有,可能用不上。”
“哦,那個。”葉青棠眸光微垂,緊接著笑了一下,“那條被我弄丟了。謝謝,我正好缺一條這樣的項鏈搭配複古風格的衣服。”
應如寄嘴角微揚,“喜歡就好。”
葉青棠拿起鏈子,將綠寶石攤在掌心裡,迎著光細細地看了會兒,便將項鏈的鎖扣解開,兩手捉住兩端,繞到脖子後方。
試了試,到底沒有挑戰成功,就轉過身,後背朝向應如寄,“幫我扣一下可以嗎?”
她的特殊口癖,請求句式“可以嗎”三個字總要放在句末說,請求的語氣弱化,反倒更讓人難以拒絕。
應如寄踩下刹車,車子在路邊臨停。
他抬手按下雙閃燈,隨即傾身低頭,從葉青棠手裡接過了鏈子的兩端,將鎖扣對準圈環,指甲鬆開,扣牢。
“謝謝。”葉青棠抬手輕撫鎖骨之間的寶石吊墜,剛準備轉身,卻覺應如寄手掌在她肩頭輕輕按了一下。
聲音也自耳後落下,他問:“一直有個問題。”
“什麼?”
“追你的優秀的人應當不少。怎麼不考慮好好談戀愛?”
沒有太多情緒,似不過就隨口一提的語氣。
第16章 -16- 到時候告訴你
“如果說, 我不擅長談戀愛你相信嗎?”葉青棠笑說。
應如寄收回手,坐正身體,撥檔啟動車子, 一邊問道:“怎麼說?”
“我談過的戀愛沒有超過半年的。”葉青棠從包裡拿出那柄背後是畫報女郎的複古小鏡子,對鏡觀察脖子上的項鏈, 那濃綠的寶石, 襯得她皮膚似更白了一個度。
她說:“除掉那些隻date過一兩次的,正式的關係, 短的就一到兩周,長的可能三個月。唯一接近半年的那段, 僅僅是因為我在洛杉磯他在亞特蘭大, 距離限製了我們見麵的頻率, 也稍微延緩了我厭倦的速度。”
應如寄抓住重點, “你很容易厭倦?”
“是。”葉青棠坦然說道。收起鏡子, 丟回包裡,“我是上頭很快下頭也很快的人,上頭的時候, 可以大半夜搭飛機趕到對方的城市跟他見麵;下頭的時候, 也會很快切割清楚毫不留戀。”
“會因為什麼原因對人下頭?”應如寄知道“上頭”、“下頭”這說法是因為孫苗也常說。
“不好說。各種方麵的原因, 比如某次一起出去吃飯, 對方對服務員吆三喝四的態度讓我不喜歡,比如因為念的是藤校就有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比如展現出對白人的討好傾向……還有一些則非常瑣碎,比如穿著背心運動衫剛打完球一身汗就來抱我,我會覺得好惡心;再比如,腿毛太旺盛……”
應如寄聽得笑出聲,“似乎是因為你對對方不夠了解。為什麼不多接觸, 深入了解再在一起?”
“因為我上頭很快。特彆是遇到crush,沒辦法忍耐,可能第一天見麵,第二天就會直接告白。我接受不了延遲滿足,我覺得感情隻有滿足和不滿足兩種狀態。延遲的滿足還是滿足嗎?夏天炎熱的中午特彆想喝冰汽水,而到了晚上才喝到,那個強烈渴望的瞬間已經過去了,即便我喝到了汽水,也已經不是我想要的那一瓶了。”
應如寄一時沉默。
葉青棠繼續說道:“雖然我也渴望長期而牢固的親密關係,但似乎很難克服新鮮感衰退後的平淡。如果還有更多的口味等待我去嘗試,我不會一直嚼著已經沒有甜味的口香糖。”
應如寄轉頭看她一眼,“你是否想過,或許,真正的愛情不是口香糖。”
“我知道不是,我知道。”葉青棠微微斂下目光,很淡地笑了笑,“……所以我說我不擅長談戀愛。我談過的,都是好像是戀愛的假象。”
應如寄手指輕點著方向盤,片刻,順著這話題換了一個角度,又問道:“你設想過理想愛情中另一半是什麼樣嗎?”
葉青棠忽有所覺,轉頭朝應如寄瞥去一眼,好在他表情十分平淡,且語氣也很隨意。
她抬手輕輕摸了一下鼻尖,笑說:“沒有很仔細想過。”
應如寄餘光瞥見了她的動作。
沒點破——摸鼻尖是撒謊的下意識動作。
一時間都沉默了。
片刻後葉青棠笑著出聲,“說起來,應老師你又是為什麼還單身呢?依照國內普遍的傳統,好像超過三十歲的男性大多都已經結婚了。”
應如寄說:“我似乎說過,我很忙,沒空考慮個人問題。”
“沒有很忙之外的其他原因?”
應如寄默了數秒,還是言簡意賅道:“因為我父母的原因,我對戀愛關係比較謹慎,對婚姻則更謹慎。”
葉青棠笑,“所以你看,我是不擅長,你是很謹慎,不如就隻顧當下,及時行樂好了。”
應如寄不置可否,淡淡一笑,目光直視前方,不再說什麼。
-
葉青棠到工作室的時候,伍清舒人不在。
一問才得知,她上午感冒了,中午這會兒有點低燒,陸濯送她回去了。
葉青棠在微信上慰問她,沒收到回複,就給陸濯發了條消息詢問情況。
陸濯說她吃過退燒藥了,正在睡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葉青棠問陸濯:你還在她家裡嗎?
陸濯:在的。有什麼活要派給我嗎?我帶了電腦。
葉青棠:不用不用。麻煩幫忙看顧好她,她這個人毛病多,感冒了尤其喜歡喝冰飲。
陸濯:沒問題。
手機鎖屏的一霎,葉青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
下午四點多,處理完了手頭的事,葉青棠先行離開工作室,去伍清舒那兒探病。
開門的人是陸濯。
葉青棠不意外他在這兒待了一下午,換拖鞋時問道:“她燒退了嗎?”
“已經退了。”
進門一看,伍清舒穿著家居服,披著薄毯,病懨懨地歪靠在沙發上,手裡端著PS5的遊戲手柄,正在玩某西部題材的4A大作。
彆人生病是麵容憔悴,她是我見猶憐的病西施——小男生哪見過這個,怕是心疼壞了吧。
葉青棠看著茶幾上如上供一樣擺滿的洗淨的草莓,車厘子和插著吸管的椰子以及喝了一半的奶茶,忍不住揶揄,“清舒姐姐生個病這麼享受。”
伍清舒一記眼刀剜過來。
葉青棠放了背包,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確定是真沒什麼熱度了才放心。
而就這一會兒的工夫,伍清舒操作的角色被人射死了。
她煩躁地丟了手柄。
葉青棠笑說:“不是要怪我吧?你遊戲本來就打得菜,不準甩鍋。”
一旁的陸濯也揚起嘴角笑了。
伍清舒瞪過去。
陸濯說:“……我幫你打?”
不拒絕等於同意,這是陸濯跟伍清舒相處下來摸索出的經驗。
於是徑直拿起了她麵前的手柄,靠坐著沙發扶手,操作著重新開始檢查點。
陸同學一槍一個精準爆頭,堡壘中的懸賞目標,一會兒便消滅得片甲不留。
他遞回手柄,把開開心心摸屍體撿裝備的環節留給伍清舒。
葉青棠在一旁看著,都沒覺察到自己露出了姨母笑。
“你們晚飯想吃什麼?我點幾個菜一起吃?”葉青棠問。
陸濯抬腕看了看Apple Watch ,“我可能一會兒就得走了,家裡有點事。”
伍清舒淡淡開口:“走的時候把你買的水果帶走,我吃不完。”
“吃不完慢慢吃。”
“回頭爛了。”
“爛了就扔掉。”陸濯笑著,“再買新的。”
“……”伍清舒不再搭理他。
過了一會兒,陸濯正要走的時候,門口的門禁可視電話響起。
葉青棠坐得離門口近,便站起身走過去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