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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拉水回來了,見到他們,他靦腆地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鬱行一說:“姐夫,早啊。我幫你提水。”

“不用。”特力克沒讓他幫忙,他一隻手非常輕鬆地將一個25升的水桶取了下來,仿佛那不是一個水桶,而是同樣體積的羊毛。

看得鬱行一都傻了,真是個大力士。

遠夏拿了東西過來洗漱,對鬱行一說:“行一,你的牙刷。”

木拉提和索娜爾見他們刷牙,也興奮地嚷起來:“我們也要刷牙。”

索娜爾說:“爸爸,你的牙刷我也給你拿來了,一起刷吧。”

於是大大小小五個人排成一排刷牙,場景頗為逗趣,鬱行一突然想到,要是這一幕拍下來多好,他放下牙刷,跑回氈房,翻出來相機:“姐,姐,你快出來。”

鬱知文正在屋裡揉麵,聽見叫聲,便往外走,手上還沾著麵:“叫我做什麼?”

鬱行一指著刷牙的幾個人:“你看這是不是特彆有意思?來給我們幾個拍張照片。”

鬱知文一看,頓時興奮起來了:“呀,帶相機來了?來,來,我給你們拍照,你也去站好。”

木拉提說:“媽媽,我已經刷好了。”

鬱知文說:“繼續刷,媽媽給你們拍照。特力克,彆走,照個相。”

特力克看著妻子,臉上露出有些靦腆又無奈的表情,鬱知文笑起來:“你們隻管刷牙,彆的都不用管,不用特意看我。”

說話間,他的快門已經按下,留下了這珍貴的一幕。

洗完臉,遠夏和鬱行一拿著相機,給大家拍了不少照片,有鬱知文的全家福,鬱行一姐弟倆的,木拉提小兄妹的,鬱知文夫妻的,還有遠夏和鬱行一。

照片的背景有草地上、氈房裡,還有馬背上、羊群裡等等。

木拉提兄妹倆對這個新玩具喜歡得不行,鬱行一也不吝惜,教會了小外甥擺弄照相機。

這個相機還是父親留給他的那台,機械相機,維護得好,性能依舊良好,一直沒舍得換新的。

這一天,鬱知文沒有提出門的事,她一直在忙著揉麵做食物,甚至還騎馬和特力克離開了大半天,將遠夏和鬱行一交給兩個孩子招待。

鬱行一問木拉提:“爸爸媽媽去哪裡了?”

木拉提說:“他們去烤饢了。”

到下午鬱知文和特力克回來的時候,馬背上馱了滿滿兩大袋饢。

鬱知文說:“好了,半個月的口糧都在這裡了,我們明天就可以出發去沙灣了,也不擔心你姐夫會餓肚子。”

烤饢遠夏和鬱行一還是熟悉的,來新疆後不知道吃了多少回,做一次吃半個月還是讓他們震驚了許久。

脖子上掛著相機的木拉提跑過來,興奮地說:“媽媽,舅舅說,這個相機給我了。”

鬱知文抬頭看著弟弟:“你沒開玩笑吧?”

鬱行一認真說:“沒有,這是爸爸給我的,我已經保管了二十多年,它還沒壞,現在輪到你們保管了。希望你們能妥善保管,為家人留下更多珍貴的瞬間。”

鬱知文說:“可我們沒有膠卷,也沒地方洗照片,拿著這個沒多大用處。”

鬱行一說:“膠卷我會給你們寄的。沒地方洗,也可以寄給我,我幫你們洗。”

鬱知文沉默地看著兒子手裡的相機,說:“木拉提,你好生拿著,彆弄壞了。”

木拉提欣喜若狂:“嗯,謝謝媽媽,謝謝舅舅!”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動身了。特力克要照看牛羊,不能走太遠,他隻能將妻兒送到山腳下,目送他們騎馬離開,直至再也看不見,他才擦了擦眼睛。

遠夏和鬱行一為了讓他相信他們不會一去不返,將他們帶的行李袋留下了一個,隻背了一個,裡麵裝了一行人的換洗衣裳,以及鬱知文堅持要帶的一些乾糧。

遠夏覺得沒有必要帶乾糧,但也沒反對。

他們騎著馬,從清晨走到中午,才終於抵達喀拉也木勒鄉,將馬匹寄存在向導家裡,一群人趕去車站,坐上了去往額敏的汽車。

兩個孩子很興奮,嘰嘰喳喳,就像是兩個十萬個為什麼。

遠夏擔心他們會暈車,結果反應良好,大概從小在馬背上顛簸習慣了,汽車這點顛簸也就不算什麼了。

中午果然沒時間去吃飯,他們拿出從家裡帶出來的饢,勉強吃了,填飽了肚子。

車子行駛了兩三個小時,終於才抵達額敏。這個貧窮的小縣城,在兩個孩子眼中,卻已經是繁華的大城市了,他們從未見過這麼多房子、這麼多人。

遠夏與鬱行一領著母子三人去他們來時住的那間招待所住下,第二天一早再去沙灣。

兩個孩子用好奇的眼睛打量著這個巨大的、陌生的、新奇的世界,像兩隻剛出殼的小雞仔,他們想要去探索這個世界,卻又恐慌這陌生的一切,隻能緊緊抓著大人們的衣角。

遠夏和鬱行一帶著兩個孩子去逛街,其實也沒什麼好買的,他們的目的地還沒到,買多了東西帶著不方便,所以買的主要是吃的,玩的用的很少買,主要目的是為了滿足孩子的好奇心,認識一些新事物。

這一路鬱知文很少說話,她的注意力都在兩個孩子身上,隻在遠夏花錢的時候會勸阻一下,不過通常都無濟於事。

兩個孩子終於逛累了,抱著新得的玩具,睡得心滿意足。

鬱行一坐在姐姐房裡,和他姐看著兩個熟睡的孩子:“姐,你真的不回老家嗎?現在知青都回了城,你是南師大畢業的,回去肯定能安排個學校教書。兩個孩子可以回去上學,我姐夫也可以去做點小生意,不好嗎?”

鬱知文將目光從孩子身上移到鬱行一臉上:“其實這兩天我都沒怎麼睡著,想了很多很多,回去確實有萬般好,你姐夫也算年輕,他願意聽我的,應該會同意跟我去內地。但我要是走了,那些經常找我們給牲口看病的牧民怎麼辦?那些等著上學的孩子怎麼辦?這地方教師奇缺,有的學校還是小學畢業生在教書。”

鬱行一露出震驚的表情。

鬱知文說:“留在這裡,對我來說其實沒什麼,我覺得最對不住的就是這兩個孩子,讓他們什麼都稀缺,就像井底蛙籠中鳥,所見的天地永遠隻有那麼點大。但他們還有機會出去見外麵的天地。這裡的孩子呢?從出生到死,可能也就隻能重複他們父輩的生活,一成不變。所以我想留下來,我知道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如果都不去做,那他們什麼時候才有機會改變呢?我當初選擇來新疆,是為了建設邊疆的,如今邊疆還沒建設好,我怎麼能夠就這麼離開呢?”

鬱行一不禁動容,果然如遠夏說的那樣,姐姐是不會離開的,她的初心始終都沒有變。

“等木拉提再大一點,上初中了,我就送他回內地,到時候就麻煩你幫我照顧他了。”鬱知文說到這裡,伸手摸摸兒子的小臉,眼中閃爍著淚花。

鬱行一說:“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照顧好外甥。”

“對了,一直都忘了問你,我弟妹呢?她是做什麼的?”鬱知文說。

鬱行一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姐,我沒結婚。”

鬱知文驚訝地看著他:“我結婚都算晚了,你也不比我早啊。”

鬱行一說:“早些年在工廠上班的時候,被廠長的女兒追求,鬨得很難看,讓我對女性有些恐懼。我恐怕不會結婚了。”

鬱知文有些錯愕:“咱們姐弟雖然性彆不同,但遭遇卻那麼相似,真是苦了你了。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我以為我不會再結婚,最後不還是結了嘛。隻能說你還沒碰到對的人。”

鬱行一隻是咧嘴笑了笑,他已經碰到對的人了,可惜不是女人,而是個男人,不過這話他不敢跟姐姐說,怕嚇著她。◢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遠夏從鬱行一嘴裡得知鬱知文的決定,並不覺得意外:“果然是這樣的。那等咱們走之前,再跟姐姐說捐贈學校的事吧。”

鬱行一點頭:“嗯,到時候你去跟姐姐說吧。”

“好。”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坐車趕往沙灣,下午到沙灣,在沙灣住了一晚,翌日在去鐘家莊辦事。沙灣比額敏要繁華得多,兩個孩子的驚歎已經難用語言來形容了。

遠夏和鬱行一商量,既然都到了沙灣,等辦完事,不如乾脆去一趟烏魯木齊,也讓兩個孩子看看真正的大城市是什麼樣子的,鬱行一同意了這個提議。

鬱知文到了團部,說明了自己的來意,著實把團部的一眾領導嚇一跳,死了十幾年的人複活了?

鬱知文跟領導們反複敘述了自己當初的經曆,以及這些年的去處。

團部又打電話叫了她所在連隊的人過來確認,單佳音也跟著連長和政委一起來了。鬱知文和單佳音見了麵,抱頭一頓痛哭。

團部確實有點責怪鬱知文在傷好後沒有回團部報告,鬱知文言簡意賅地說:“沒有錢回團部。”

領導又說:“那你應該去九師找咱們的戰友,他們會幫忙的。”

鬱知文說:“不知道九師的人在哪兒。”

領導也是沒辦法,雖然鬱知文離隊未歸,但她的確是九死一生,其他隊友的死也不是她造成的,而且她的歸來,總算是還原了當年的真相。

“鬱知文同誌,你有什麼訴求?是要歸隊嗎?”領導問。

鬱知文搖頭:“不,我就是想辦理身份證明,落一個戶口,順便提走我的檔案。我在喀拉也木勒鄉的一所小學做了七年代課老師,我還是決定回去教書。”

這個要求確實不過分,她不要求歸隊,也就不用給她另外安排工作,團部要省不少事。

遠夏還是要求團部還給額敏縣公安局和教育局分彆寫了介紹信,說明一下鬱知文的情況,讓她能夠順利將戶籍和檔案落到額敏縣去。

額敏縣教育局平白多了一個正規師範大學的畢業生,估計歡喜都來不及,說不定很快就要將鬱知文調到縣中學去教書。

既然單佳音過來見過麵了,鬱知文也沒有打算再回連隊去看看,他們按照遠夏的建議,動身去了烏魯木齊,趁著還是暑假,帶兩個孩子去見見世麵。

到了烏魯木齊後,遠夏給廠裡打了個電話,了解一下他離開後的情況。梁洪昌說沒什麼大問題,隻是立人廠那邊一直在催要新產品。遠夏說如果有多餘的貨,就給對方發一些過去。

鬱行一也打了個電話回去請假,因為可能要比開學時間晚兩天回去。

他們在烏魯木齊好好玩了兩天,買了很多東西,衣服、鞋子、生活用品,還有很多書和文具,書和文具不僅是給兄妹倆的,還有給學校的學生們的。

鬱知文聽見遠夏給學校的孩子們買書,非常感動,也不拒絕,都照單全收了。

作為老師,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學生能有更多的學習資源,可在他們那個連帶字的紙片都難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