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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遠從歌劇院跑去公墓摘花再跑回來?”許淵懶洋洋地說,“老實說, 不太樂意。”

“摘回來送你還好說, 送她, 我圖什麼?”許淵朝舞台撇嘴, 回蕩在月色下的優美歌聲顯然沒有打動他的鐵石心腸。

說的也是, 費好大力氣跑一趟隻為了摘幾枝花,的確不值得。

可安迪那樣在乎卡珊蒂亞墳前的玫瑰,他從前種了許多玫瑰送給她、喂養她胃裡的蝴蝶,到現在,那些玫瑰又被贈給卡珊蒂亞的替代品們、喂養她們胃裡的蝴蝶。

象征愛情的花束,對卡珊蒂亞而言卻是痛苦來源的養料。時隔今日,再次收到玫瑰的她會想什麼?

祈秋隱隱覺得這是支線任務關鍵的一環,她應該在卡珊蒂亞唱完最後一句歌詞時送給她墳頭的花。

可許淵拒絕跑這一趟。

“那麼,隻有我自己去了。”祈秋認真地思考著。

以她的體能想跑到公墓不亞於猝死式自殺,副本裡也沒有除了板車和三輪車以外的交通工具,最好的選擇是換個有翅膀的馬甲,突破人類物種的極限。

“啾啾?”許淵在祈秋眼前晃了晃手掌,喚回她神遊的目光,他高高挑眉,“你不會在想自己跑去公墓吧?”

祈秋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哇,好倔的脾氣。”許淵戰術後仰,“我是發現了,能自己解決的事情你連吱都不吱一聲,輪到不能自己解決的事情,還是想著自己一個人先上再說——我在這裡,就是個純擺設是嗎?”

祈秋:“但你說不樂意去。”

許淵:“不樂意,我憑什麼要摘花回來送她,她是能給我個漂亮笑臉還是特彆討我喜歡?哪樣都不占的人,不值得我出力。”

“又不是正常的歌劇獻花。”祈秋不太懂許淵的邏輯,她試圖解釋,“安迪特意種在卡珊蒂亞墳頭的玫瑰和卡珊蒂亞之間一定有特殊的關係,很可能是觸發副本通關條件的關鍵,所以才要去摘了給她。”

“我知道。”許淵完全不反駁祈秋的話,毫不遲疑地點頭,“玫瑰是通關關鍵和我不樂意替卡珊蒂亞摘花之間,有衝突嗎?你忘了我慣常的通關方法是什麼嗎?”

是強殺BOSS,暴力破關。

祈秋一時啞口無言。許淵說的沒錯,無論是怎樣的支線任務,隻要關鍵NPC全死了,係統照樣判定全員通關。

許淵隻用守在卡珊蒂亞麵前,等安迪來殺了他,或者副本突然反轉說卡珊蒂亞才是BOSS,更省事,直接拎刀上就好。

他完全沒必要為祈秋微薄的好奇心跑一趟。

祈秋也不知道摘來玫瑰對卡珊蒂亞有何意義,就像她不能理解安迪虛妄的愛意執念,不能理解卡珊蒂亞的怨恨痛苦。

她隻是……隻是有些好奇。從最開始一直被人無視自我意願的卡珊蒂亞,安迪無視她的意願訴說愛意,小鎮無視她的意願頌詠佳話,屍體無視她的意願歌唱虛假之詞,她明明睜開了眼睛,卻依然是一具僵硬的人偶。

祈秋好奇她最終的結局,能否是卡珊蒂亞自己選擇的終章。

支線任務:破繭。

誰還在繭裡?

“被人用刀割破繭,也算是破繭的一種吧。”祈秋想。

不靠自己的能力掙脫束縛的蟲,終是化不成美麗的蝶,留下殘破的軀體在無人問津的副本裡,這就是她的結局嗎?

“和我也沒有多大關係。”祈秋安靜地垂下眼簾,“就這樣吧,困了,快點結束回家休息吧。”

她不再開口,駐足聆聽卡珊蒂亞一句句唱著世人編織的美化謊言。

許淵戳了戳祈秋的臉蛋。

軟軟彈彈的觸?感,麵向舞台的女生略微偏頭看他,漂亮的黑瞳浮現淺淺的疑問。

隻有疑惑,沒有失落和委屈。

在請求他幫忙摘花的時候,她眼裡還有些難得的好奇和期待,現下起伏的情緒又落回深不見底的清澈潭水中,乾淨得看不見漣漪。

就像那天她跌坐在祭壇的聖池裡,衣裙濕透,仰望他的眼睛空靈而美麗,沾不上半點塵埃。

能站在那雙眼睛裡的人隻有他,想想就是件讓許淵愉快的不得了的事。

卡珊蒂亞既不能給許淵一個漂亮笑臉,也不特彆討他的喜歡,哪樣都不占,不值得許淵出力。

可眼前這個,兩樣都占了。

許淵捏住祈秋的臉,向兩邊扯開,扯出一個勉強算是微笑的弧度。

他滿意了,輕快地放開手:“卡珊蒂亞墳前的玫瑰是吧?要幾枝?或者我全摘回來。”

“都要。”祈秋揉了揉發酸的腮幫肉,滿心不解許淵為什麼又突然改了主意。

真的是突然一下就改了,上一刻他直言打算暴力通關,下一秒戳了下她的臉,突兀改口說願意去墓地白費功夫,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好難懂,祈秋研修人類心理學修爆了學分,依然時不時會在許淵身上感受到“這到底是為什麼這又是為什麼啊”的離奇挫敗感。

他和祈秋到底誰更不像個人,祈秋深深懷疑。

歌劇院在小鎮的中心區域,公墓在城郊,一去一回且要在卡珊蒂亞演唱完歌劇前帶回玫瑰,饒是許淵也相當吃力。

“我去了,你就留在這兒。”許淵隨手從口袋裡抓了一把道具卡給祈秋讓她自己挑著用,身影乾脆利落的消失在帷幕後。

銀色道具卡在祈秋手裡疊成一遝,厚的出奇。

“短時防禦、短距離位移、強製脫離副本……”祈秋翻了翻,幾乎全是用於保命的道具。

大概率不是許淵特意給祈秋留的卡,而是他自己從不在副本裡逃命防禦,久而久之這些無數玩家趨之若鶩的卡牌在他眼前變成純粹的廢物品剩下來,和小廢物啾啾適配度極高。

他給了祈秋,肯定不會再要回去。祈秋摸了摸口袋積攢下來沒用過的卡牌,決定把攻擊類的整理出來給許淵。

不能白拿人家那麼多東西,祈秋很有原則,她也得為許淵做點讓他高興的事。

“他喜歡的事情,除了戰鬥和打架之外應該沒有彆的。”祈秋很肯定地說。

能帶給他戰鬥樂趣的是副本裡的大小BOSS,而能把無數個大大小小BOSS彙聚在一起給許淵找樂子的人——正是祈秋。

“這輪副本幾乎不含戰鬥元素,沒有地方發泄,他一定很無聊。”祈秋想,“和他原本用場外求助卡和我一起進入副本的初衷完全背離。”

許淵:沒架打,不開心。

要補償他隻能再一起去同個副本。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結束這段孽緣。”祈秋自我說服,“都是意外太多的錯,人的意誌偶爾也要給天意讓路。”

祈秋一直沒告訴許淵,她也有臨時綁定卡,雖然在得到後立刻被她壓箱底暴言這輩子都不會用上,但,人要學會變通。

祈秋:我隻會屈服這一次,我一定隻屈服這一次!

祈秋把疊好的道具卡小心收到貼身的裙子的口袋裡,便聽到身後陸陸續續的腳步聲。

十幾個女玩家互相攙扶著,小心翼翼走進歌劇院大廳。

她們都曾聽信安迪甜言蜜語的邀約,來觀看這出歌劇。那時的她們還不知道舞台上歌者的宿命,不知道下一個僵硬的人偶是自己。

現在知道了一切,再看到舞台上%e5%90%9f唱的卡珊蒂亞,隻餘無儘的後怕和悲涼。

“我們坐到角落的位置聽一聽就好,彆去打擾他們。”最先被祈秋救出來的女玩家扶著精神恍惚的柯雅,帶著其他女玩家零零碎碎走到觀眾席最不起眼的位置,不去接近祈秋和卡珊蒂亞。

她們熬過許多天,在困獸籠子般的房間裡絕望度日,摸不到副本通關的線索。

直到被真正的同胞敲響屋門,有了回家的希望。

柯雅曾在絕望中愛上造成這一切的元凶安迪,但在鎖住她的房門打開後,神采又一次回到她空洞的眼睛裡。

“不打擾……”柯雅小聲地說,“我知道的,我們是附帶的麻煩,不打擾……能隔著遠遠的看一看,我好開心。”-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對主線任務束手無策,對支線任務一籌莫展,她們能做的隻有坐到不礙事的地方,乖乖等著人家通關,然後回家,回到她們的世界。

此時此刻,她們是安靜的觀眾。

舞台上的卡珊蒂亞唱到了歌劇的高.潮。

一隻隻蝴蝶隨著她的吐字飛出口唇,瑩藍色的翅膀,閃閃的亮粉,蝴蝶越來越多彙聚成風暴,從舞台中心向外揮散開來!

風吹亂祈秋的長發,呼嘯聲在耳邊赫赫,卡珊蒂亞的唱詞卻依舊清晰回蕩在歌劇廳每個角落。

她訴說玫瑰的芬芳,訴說蝴蝶靈動的翅膀,訴說陽台的暖風吹拂她的臉頰,她躍上欄杆,滿目火紅的玫瑰在眼底盛開,她張開雙臂,在蝴蝶的擁簇中縱身跳下。

“我是在他胃裡飛舞的蝴蝶。”卡珊蒂亞低低%e5%90%9f唱,“他一看見我,胃裡便有蝴蝶在飛。”

主語,顛倒了——不,是回到了正確的位置。

回到了真實的過往裡,正確的位置。

“轟!”

歌劇院的外門被人狠狠砸出一個大洞,無儘的月色湧入黑暗的廳內,照亮一條通往舞台的明路。

許淵手捧玫瑰,自門口走來。

他站在月色之下,明路的儘頭是安靜屹立的卡珊蒂亞。

祈秋隱沒在黑暗中,側身專注地看向許淵。

他一步步踏著月光走來。

月色鋪就道路,玫瑰獻給美人,戰戰兢兢躲在椅背的玩家們悄悄探頭,目光在許淵和卡珊蒂亞之間來回掃視。

獻給卡珊蒂亞吧,祈秋想,絕佳的氣氛。

年輕英俊的青年唇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懷裡捧著的花束熱烈大朵。

他踩碎腳底的月光,越過一層層無人的座椅,將手中的玫瑰遞向黑暗。

遞向……黑暗?

完全無視了月色下靜立在舞台上的歌者,許淵一臉輕鬆地把手上的花遞向站在黑暗中的祈秋:“喏,你要的。”

“給,給卡珊蒂亞就行。”祈秋不知為何頓了下,她很淺地笑了笑,“時間剛剛好。”

“我又不是為她摘的。”許淵強行把手裡的花塞到祈秋懷裡,“跑一趟累死了,快說點好聽話來誇誇我,說不出來再對我笑笑也行,好看。”

祈秋捧著滿手的玫瑰,笑意未散地彎了彎唇。

許淵滿意了,他跨步到黑暗中站在祈秋身邊,不再讓天窗的月光灑在身上。

作為代替,祈秋舉起手臂,把新摘的花束遞到舞台上一動不動的少女眼前。

“收下它吧。”祈秋小聲說,“雖然不是為你摘的,卻是另一個人為你種的。玫瑰日日搖曳在你頭頂的泥土之上,它沐浴陽光雨露,你沉眠陰冷地底——安迪送你玫瑰喂養胃中蝴蝶,我們送你玫瑰,隻是送給卡珊蒂亞。”

僵硬立在舞台上的人偶、死去多年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