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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淒苦貫徹始終。

祈秋完全沒被許淵安慰到, 不如說打擊過大神經死機, 她已經沒有力氣做出反應了。

在許淵眼裡, 被恐怖真相衝擊的啾啾眼神黯淡無光, 有氣無力地乖乖抱著玫瑰, 不哭也不鬨,安靜地消化現實。

比他預料中更聽話,反而讓許淵難得升起了微乎其微的反省心,琢磨他是不是該換個不那麼直接的說話方法——如果吃下玫瑰花瓣的人是許淵,他自己是一點都不在意的。

許淵想了想,摸摸祈秋的頭發,提議道:“不如試試以毒攻毒?我把玫瑰花瓣擼下來給你泡茶喝怎麼樣,喝多了就習慣了。”

祈秋:我謝謝您嘞。

她宣布玫瑰花茶從此在養生大師的名單裡開除,連帶玫瑰口味的鮮花餅一起開除食物籍。

祈秋生怕許淵又從他變態的小腦瓜裡想到什麼離譜的安慰啾啾小技巧,她悄悄深吸一口氣,轉換思維:

渴望玫瑰的並不是祈秋,是她胃裡的蝴蝶,四舍五入她隻是用了常人不能想象的方式喂了養在常人不能想象的“籠子”裡的蝴蝶而已。

喂食小昆蟲有什麼不合常理的地方嗎?沒有,完全沒有,食腐昆蟲不過是自然界可愛活潑的一份子而已,祈秋是個充滿仁愛善良之心的體貼人類,怎麼會因為投喂小動物一蹶不振呢?

沒錯,一切都合情合理,錯的是這個世界不是她。

祈秋低頭撥弄懷裡的玫瑰花瓣,赤色的玫瑰開得格外豔麗,妖冶鮮豔,比花瓶裡的玫瑰更顯得生機勃勃。

“它們應該來自兩個不同的人體培養皿。”許淵仔細端詳後說,“再加上日記裡安迪送來的玫瑰,謔,死了好幾個人啊。”

死去的女玩家直到晚上腹腔內才開滿鮮花,安迪上午送來的玫瑰定然不出產自她。在更早之前,有一位不知名的玩家死在不知道的地方,隻餘從她血肉中摘下的花朵證明其存在的痕跡。

假如那位女玩家沒有垂死掙紮拍響祈秋的房門,又有多少枉死的亡靈在蝴蝶飛舞的軌跡中了無痕跡?

“能詳細說說摘取玫瑰的過程嗎?”祈秋問道,“我想知道從我沒有看見的部分開始的全部細節。”

“我想想。”許淵回憶道,“舞台燈熄滅之後,我趁黑跳上台……”

散場後的歌劇院沉沉死寂。

古老的建築物冰冷厚重,陰冷的風貫穿空間,失去人聲與樂聲的會場陰氣森森,黑暗中似乎隱沒著無數雙看不見的眼珠,紅地毯連足音都吸走,安靜得駭人。

許淵輕輕鬆鬆躍上熄燈的舞台,走向定格在原地的歌者。

女人一身紅裙,臉上的笑容定格在歌劇最後一幕——卡珊蒂亞吐出的蝴蝶腐化緊鎖的窗戶,她躍下陽台,化為翩翩起舞的蝴蝶飛向戀人的懷抱。

期盼、羞澀、愛戀,無數種情緒濃縮在一雙眼睛中,許淵隔著門縫在血泊裡也曾看見一模一樣的眼睛——恐懼、絕望、痛苦,灰暗無神。

是誰賦予了死人虛假的情感,踐踏了她滿心的不甘,將她視作另一個人的代替品?

“明明剛才還能動呢。”許淵圍著女人看了幾圈,她仿佛一尊被保存得很好的蠟像,隻為讓人欣賞而創造。

死人會動會演歌劇很奇怪,現在她不動了反而更加奇怪,許淵隻見過坐在地上躺在地上跪在地上的屍體,沒見過站在地上的屍體。

“完蛋,我好在意她的重心分布。”習武人的DNA動了,許淵沒忍住,用刀背托著女人的後背,把她從站改成了躺。

一改,就更奇怪了。

早上死了的人,晚上屍體依然柔軟鮮活,甚至給許淵一種生機盎然的詭異感覺,仿佛走進盛春的植物園,連風裡都溢滿淺綠色的生命力。

許淵仔仔細細地打量女人的屍體,目光停在她微微鼓起的小腹上。

“贅肉?吃多了撐的?”許淵小聲嘀咕。

他想到先前啾啾猶猶豫豫點頭答應讓他貼在她小腹上聽蝴蝶飛舞的聲音,既然都在同個副本裡,地上躺著的女玩家應該也和啾啾是一個身份設定。

她肚子裡會是什麼呢?霸王花一樣大的蝴蝶嗎?

許淵的好奇心蠢蠢欲動。

“冒犯了。”他對屍體道了聲歉,“要是能碰上殺你的那個人,我一定順帶把他送去見你。”

長刀劃破滑膩的皮膚,發出詭異的如裂帛撕開的聲音,蜷縮在屍體腹腔裡的東西迫不及待在縫隙中舒展身姿,熱烈如火的玫瑰開滿許淵的視野。

真如火一般鮮豔耀目,天邊最熱烈的火燒雲都敵不過它的色彩,朵朵花苞飽滿花瓣嬌豔欲滴,品相好得出奇。

生著荊棘的枝乾插在女人血肉之中,反而更顯妖冶,驚悚與華麗不分伯仲,讓人不知道是該恐懼於它的異類還是癡迷於它的綺麗。

許淵坦誠,他的第一反應是驚豔。

恐懼是與許淵無緣的情緒,他更不會因血腥味倒胃口,第一念頭自然是:很漂亮。

確實是好看,以死去的身體作為養料開出新生命的花朵,生與死在同個軀體上親密如斯。

接著,許淵才注意到玫瑰的似曾相識。

“這不是啾啾吃上癮的花嗎?”他揪下一片花瓣湊在鼻尖嗅了嗅,花汁揉在指腹上印出血色的水痕。

玫瑰肯定不是什麼好玫瑰,但隻要咳血debuff掛在可憐啾啾身上,她必然離不開它。

“來都來了,割都割了。”許淵小聲碎碎念,賊不走空,拿點什麼當伴手禮肯定比空手而歸要好吧?

他說乾就乾,刀鋒用力劃過纏繞在屍體血肉上的荊棘。

玫瑰一枝枝與屍體分離,許淵漸漸能看見屍體腹腔的情況,裡頭被整個掏空,隻餘玫瑰花枝糾纏在一起,沒有蝴蝶棲息。

許淵不禁想到祈秋咬下玫瑰花瓣混著血吞咽的模樣,她咽下玫瑰,吐出飛舞的蝴蝶。

玫瑰在她體內生根發芽,吸食花蜜的蝴蝶離開繭蛹翩翩而舞。等到胃裡的蝴蝶全部離開,花苞一朵朵簇擁而生,一點點吞食她的血肉,直到死神收割走她的靈魂,她的軀殼在樂聲中出演卡珊蒂亞的一生,笑容定格於曲終人散的儘頭。

一個又一個玩家行走在相同的命運絲線上,清晨死去的女玩家已然走到儘頭,接替她的人,正是祈秋。

許淵捧著一大束玫瑰起身,他合上屍體睜開的雙眼,那雙被注入虛假情感的眼睛終是歸於永恒寧靜的黑暗。

“以上,就是我看見的全部。”許淵說。

許淵知道多出的時間全靠祈秋和安迪虛與委蛇拖延得來,玫瑰又實在太多占滿雙手,他隻得遺憾放棄把屍體一起扛回來的念頭,抱著玫瑰匆匆趕回家門。

“還有件比較奇怪的事情。”許淵說,“從上台到摘完花,我沒有遭遇任何攻擊。”NPC的攻擊或是搶線索的玩家的攻擊,都沒有。

不合常理,有種玫瑰的培養皿,自然有等在旁邊鐮刀高舉的摘花人。

“安迪當時在我旁邊。”祈秋想了想,推測道:“至於其他玩家,可能是壓根出不了門。”

不管安迪有沒有腳踏十幾二十條船,他每次約會肯定隻能帶一個人出門。除非其他玩家也用場外求助卡夾帶偷渡黑戶進來,一直和安迪如影隨形的玩家絕對沒有機會探尋玫瑰的秘密。

這次副本意外的難,劇情設定下的處境太過孤立無援,無法出門無法和其他玩家彙合,僅有的約會時間也被牢牢監視,讓人生生夠不到真相。

但換個角度想,安迪如此不希望“女朋友”出門和離開他的視線,是否意味他的秘密並不隱蔽?

以蝴蝶為象征,歌詠卡珊蒂亞愛情的鎮上居民,是否知道些什麼?

大捧玫瑰抱在懷裡沉手,祈秋抬起胳膊想把玫瑰插進花瓶裡,胳膊抬到一半硬生生停住。

太、太多了!

“呃。”許淵短促地停頓了一瞬,笑容不變,“哈哈,我也沒想到花瓶這麼小嘛。廚房裡有瓦罐,我去拿幾個過來。”

安迪送玫瑰是羅曼蒂克,許淵送玫瑰是花店進貨批發甩賣滿三贈二白給不要錢。⑨思⑨兔⑨網⑨

祈秋數了數花瓶裡玫瑰的枝數,又摸了摸喉嚨,對許淵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安迪送來的玫瑰恰好是治療一次咳血的量,他特意卡在臨界點送來,引得我在瀕死失去理智後對玫瑰越來越上癮?”

好一個精通pua的渣男,五毒俱全,與係統同流合汙想讓玩家對他死心塌地錯付真心。

祈秋:“如果我猜的沒錯,他之後還會再來送玫瑰。”

“可是,屍體裡的玫瑰被我摘完了啊。”許淵抓抓頭發,為難地說,“我想拿一大捧讓你狠狠嚇一跳,所以能摘的都摘了,剩下六七片殘缺的花瓣……他真敢拿來送女朋友?寒酸過頭了。”

正常人: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許淵:我不僅要走你的路,還要穿你的鞋吃你的瓜嘲你的諷。

祈秋無言看向許淵,許淵無辜回望祈秋。

他的眼睛明亮有神,讓人昧著良心也說不出責備的話。

至少,作為收禮物的人,祈秋說不出來。

安迪沒有玫瑰用來送人,為難的是安迪不是祈秋,她不在乎pua渣男斤斤計較的幾枝小玫瑰。

但問題是,假如安迪不止要送祈秋一個女朋友,還有彆的女朋友、彆的玩家要均分玫瑰,他能到哪兒去補貨?收不到玫瑰的玩家,又靠什麼來續命?

“我假扮警衛混進場的時候聽像是劇場經理的人說,歌劇不是每天都能演,飾演卡珊蒂亞的歌者難得。”許淵說。

祈秋也聽過類似的話:“歌者難得……安迪說玫瑰難得,他們的‘難得’是不是一個意思?”

“滿足條件的玩家難得!”祈秋和許淵異口同聲地說。

“安迪短時間內很可能找不到玫瑰的替代品。”祈秋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步,“他需要的東西在我們手上,這是個機會。”

她因心情變化而腳步雀躍,白皙的臉頰邊染上淺色緋紅,彎腰去嗅花瓶裡火紅的花朵。

一隻手攬過祈秋的腰,不由分說把她向後一帶。

祈秋跌坐在許淵腿上,疑惑地抬頭看他。

“怎麼了?”

她眼底雀躍的神采還未散去,像撒了一把亮晶晶的金粉。

或許是習慣了許淵的心血來潮和不可預料,坐在他膝蓋上的人沒有不安,臉上隻有純粹的疑惑。

真是……長了張直戳許淵審美的臉,一舉一動還總是踩在他點上,她是不是故意的?

“啾啾。”許淵不滿地說,“那些可是我摘來送你的花,你說送就送,有沒有考慮傷心的我的感受?”

祈秋:沒有,我又不來副本開花店,這麼多玫瑰不想辦法解決我怕我花粉中毒死在房裡。

“你傷心了嗎?”祈秋輕輕說,“那,等我腹腔裡的玫瑰開花,全摘下來給你吧。”

不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