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糯糯。
又燙又稠的白粥,一勺要慢慢吹很久才能入口,簡單的米香和紅薯甜香滑入發冷的喉嚨,胃裡暖洋洋的。
從味道、健康和養生三個角度,完美擊中祈秋的好球區,她一再猶豫,愣是說不出婉拒的話。
許淵端著碗,勺子在粥裡敷衍地攪來攪去,等粥稍微冷一點,他直接端著碗往嘴裡灌,像喝白開水一樣嚼也不嚼往下吞。
寡淡無味又沒有嚼勁,主廚臉上寫滿了無趣,單純為了飽腹而吃。
“吃完了?”許淵看了眼祈秋手中巴掌大小的瓷碗,以他對啾啾食量的了解,今天稱得上超級捧場。
“很好吃。”祈秋%e8%88%94了下唇,回味口中軟糯香甜的餘味。
“那就行。”許淵三兩口喝完碗裡的剩粥。
“廚房裡的蒸汽……”祈秋不知道該不該問,“你把鍋燒了嗎?”
他們都吃完一頓飯了,廚房裡彌漫的白霧依然濃鬱得可怕,連帶客廳也仙氣飄飄,祈秋感覺自己正坐在瑤池上喝稀飯。
“啾啾,你真的很沒良心。”許淵長籲短歎,“剛剛吃完人家做的飯,立馬懷疑我的廚藝,我像是做飯燒鍋的人嗎?”
除了鍋底糊穿和調配炸.彈,恕祈秋想不出第二個廚房蒸汽泛濫成災的緣由。
“我用了一張白霧彌漫的道具卡。”許淵打了個響指,“等你的便宜男朋友質問‘為什麼這個煤氣管道工人還在這裡,你是不是想給我戴綠油油的環保帽’的時候,你就可以回答他:親愛的,當然不是,不信你去廚房看看。”
“等他走進廚房,我就可以借著霧氣……”許淵拇指抹過脖頸,“噌——的一下,結束一切。”
祈秋:“安迪死了,我該怎麼知道最大的秘密是什麼呢?”
許淵:“簡單。不管他之前有多大的秘密,到時候‘殺死安迪的凶手是他女朋友雇來的煤氣管道修理工’一定空降榜首,成為唯一的正解。”
怎麼辦,祈秋竟認為許淵說的好有道理,對一個活人而言怎麼會有比殺死他的凶手是誰更大的秘密呢?
我不生產秘密,我隻是秘密的搬運工。——BY.許淵
“叩叩。”
說安迪安迪到,門外傳來禮貌溫和的敲門聲。
死去的女玩家僅僅被拖走屍體,血泊打濕門口的地毯,顯眼到無人能夠忽略。
英俊過人的男人站在鮮血染紅的地毯上,皮鞋鋥亮,微笑著敲開女友的門扉。
祈秋握住門把手,向內一拉。
燃燒的火紅占據了她的視野。
“獻給你,我的阿弗洛狄忒。”安迪抱著一捧熱烈似火的紅玫瑰,溫柔深情的看著祈秋,“你喜歡它們,對不對?”
眼前是如火的玫瑰,腳底是乾涸的血痕,兩道截然不同又相似至極的紅色映在祈秋的黑瞳中。
甜蜜的花香壓過口唇中米粥的清甜,侵占祈秋全部感官。她不自覺抬起手,想抱住遞到懷裡的花。
“讓女朋友拿這麼重的東西,你不是體貼男朋友。”祈秋背後伸出一隻手,將玫瑰搶了去。
“很意外看見我?”許淵嫌棄地擺弄手裡的捧花,笑眯眯與臉色難看的安迪對視,“不好意思,你看廚房裡的蒸汽,再不修煤氣管道雇主小姐就沒地方落腳了,我隻是在認真完成我的工作。”
“我也不想打擾你們。”許淵睜眼說瞎話,“要不你們出門約會,我看家?”
玫瑰被許淵奪走時,祈秋有一瞬間失了神,垂落在她肩頭的發尾揚起輕微的弧度,像是主人按捺不住搶奪的攻擊衝動。
喉間的癢意在嗅到玫瑰時翻起驚濤駭浪,祈秋狠狠咬了下舌尖,在劇烈的痛楚下強行抹殺不屬於自己意願的念頭。
許淵背在祈秋身後的手不動聲色扶住她搖晃的身體,輕輕握了握她的腰。
他們剛剛在說什麼……出門約會?祈秋回過神,立刻接上許淵的話:“是的,親愛的,我們為什麼不出去走走呢?比如,去看歌劇院最經典的那出歌劇。”
提到歌劇,安迪的眼睫不明顯地顫了顫,嘴邊笑容擴大,溫和有禮的笑意因扯開的弧度過大顯得尤為怪異。
“歌劇,今晚正好有一場。”安迪緩慢摩挲手上戴著的白手套,“當然,親愛的,我非常願意邀請你。”
他居然輕易答應了。祈秋和許淵對了個眼神。
“既然如此,我不得不先遺憾告辭。”安迪不再試圖進門,他微微一笑,“晚餐後我來接你,希望那時勤勞的煤氣管道工人已經結束了他全部的工作。”
“我儘力。”許淵純良地說,他大大方方地邀請安迪,“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修,設身處地感受一下什麼叫大工程。”
安迪掛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婉拒了許淵的熱情,在他離開後,大門鐵麵無私地再次合攏。
“祈秋小姐”日記有雲:哪怕天打雷劈天理不容,她心愛的男朋友一天最多最多隻陪她兩個小時,到點走人,比下班打卡的摸魚社畜時間觀念更驚人。
說不定來找女朋友也不過是他的日常打卡行為。
“總算可以出門掃地圖了。”許淵伸了個懶腰,“今晚的餐後散步主題,會有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呢……真期待啊。”
一般人約會基本是約到飯前,順便一起吃飯交流感情,安迪卻非要約到晚餐後,一看就是小氣吧啦連請女朋友吃飯都不肯的絕世渣男。
“啾啾,眼光放清楚一點。”許淵語重心長,“千萬不要被渣男騙走。”
祈秋沒說話,她湊到許淵手邊,輕輕嗅了嗅玫瑰的芳香。
“這味道真好聞。”祈秋低聲說。
“你很喜歡嗎?”許淵意外地說。女孩子喜歡鮮花很正常,喜歡求生遊戲副本NPC送來的花很不正常。
祈秋不僅喜歡,還想伸手從許淵手裡接過花束——不,與其說“接”,不如說“搶”。
她看起來有些不對勁,許淵揚起手臂,讓祈秋抓了一空。
她的指腹劃過樹枝上的尖刺,血珠滲出皮膚。
祈秋含住手指吮了吮,目光追逐玫瑰火紅的花瓣。
許淵這下是真覺得不對勁了。
他想了想,拿著玫瑰花束走進臥室。
身後的人果不其然亦步亦趨跟了過來,安靜地看著許淵把安迪帶來的鮮紅玫瑰插在臥室書桌的花瓶中。
濃鬱的花香浸滿祈秋的呼吸,她坐在床沿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玫瑰看,專注到忘乎所以。
“啾啾?”許淵喊她,得不到回應。
“好香啊。”祈秋小聲說,“你聞到了嗎?好香。”
許淵聞不到。他要靠得很近,才能在玫瑰花瓣間嗅到一點兒說不上很好聞的花香。
玫瑰不算是花香馥鬱的花中,插在花瓶裡一捧花的香氣,抵不過幾枝梔子。
“好香。”祈秋口腔中盈滿甜得發膩的香味,她忍不住又咳嗽起來,一聲聲咳出血。
大口大口的血汙打濕白裙的領口,祈秋咳出的血比之前更多更豔,像是她的身體催促著期盼著鬨騰著——渴求著某物。
祈秋眼裡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她抓住許淵的手臂,輕輕地問:“你能替我摘一枝花嗎?”
豔麗的玫瑰安靜地插在花瓶中,從許淵的視角看去,仿佛張牙舞爪的鬼火向天空扭曲升騰。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掛在他臂彎的女生無力地倚在許淵肩頭,又問了一遍:“你能替我摘一枝花嗎?替我摘一枝好嗎?”
她唇邊的血來不及擦去,又溢出鮮豔的血紅。
“好。”許淵應了一聲,把手伸向花瓶。
碰到玫瑰花瓣的時候,許淵恍惚間以為鬼火會燒焦他的手指,實際卻沒有發生任何異像。
火紅的玫瑰被遞到祈秋麵前。
她沒有伸手去接,隻向前探了探身體,張開嘴,一口咬下玫瑰的花瓣。
混著血,一起吞咽進肚。.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還要。”
許淵於是又遞來一枝。
烏發女生低著頭,雪白的牙齒咬下殷紅的花瓣,含著血一口口咽下。
黑色,白色,紅色,最簡單的三種顏色混在一起,襯得昏暗的室內活色生香。
“還要。”祈秋抬起頭,黑發滑過肩頭,她的眼裡寫滿不自知的渴求。
“不行。”許淵擋住她望向花瓶的視線,他抬手抹過祈秋的唇角,“你已經沒有再咳血了。”
祈秋怔了怔。
喉間滿是馥鬱的玫瑰花香,嗆人的鐵鏽味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古怪的阻塞感。
蝶翼刮過喉嚨的嗡鳴瘙癢,一下一下,滋滋作響,讓人頭皮發麻。
“咳咳!”
祈秋捂著嘴劇烈地咳嗽,一團濕漉漉的軟物撞到她手心,在想要逃走前被合攏的五指困住。
“它會飛……咳咳!”祈秋偏頭咳嗽兩聲,把握緊的拳頭伸到許淵合攏的雙掌之間。
她慢慢鬆開手指,掌心的蝴蝶一頭撞到許淵掌心,沒頭蒼蠅一樣胡亂地在狹小的空間內四處碰壁。
那是一隻與瀕死蝴蝶完全不同的,生命鮮活旺盛的蝴蝶。
“它好活潑。”許淵隔著指縫看了看,虛握的手掌內蝴蝶來回扇動翅膀,一刻也不停歇。
“這是第二隻蝴蝶。”咳出蝴蝶後祈秋再聞不到玫瑰詭異誘人的花香,花瓶裡的紅玫瑰在她眼中不再有無法割舍的吸引力。
祈秋因咳血而虛弱的身體逐漸充盈力氣,慘白的臉蛋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血色。
死亡倒計時有了喘熄的空間。
“安迪送來的玫瑰是治療咳血的。”祈秋把日記本翻開,“之前他送來的玫瑰,應該是被‘祈秋小姐’吃掉了,所以他看到空花瓶不僅不生氣,反而說會再給我送。”
“聽起來是個好東西。”許淵不置可否,“你信嗎?”
祈秋:“不信。”
她咳血最多最狠的時候,正是玫瑰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仿佛身體裡有什麼在拚命催促她咽下火紅的花瓣,不惜以死亡和疼痛做鞭子抽打祈秋的神經,逼迫她張嘴咬下滿口玫瑰。
剛一咽下玫瑰,一晚上沒出現的蝴蝶迫不及待順著食管鑽出,羽翼不再是昨日瀕死的可憐樣,充斥可怕的生命力。
“我要是控製不住把一捧玫瑰都吃掉。”祈秋望向花瓶中剩餘的花束,“會有多少隻蝴蝶歡欣鼓舞湧出我的嗓子呢?”
怪異又美麗,屍骨骸骸之上的死亡浪漫。
“啾啾的假設不成立。”許淵搖搖頭,“就算我不阻止你,你也最多隻能再吃一朵玫瑰。不信摸摸肚子,不撐麼?”
“欸?”祈秋愣住,遲來的飽腹感讓她難受地皺了皺眉。
她太喜歡許淵今天煮的紅薯白粥,不小心吃多了一點,連再裝一片花瓣的空間都沒給玫瑰留。
安迪死也不會想到玫瑰沒吃完是因為女朋友早餐被人喂的太多。
“不管怎麼說,身體好轉是事實。”祈秋說,“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