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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就職感言。

祈秋平時說話時聲音輕軟,換馬甲的時候會刻意用上沙啞低沉的語調。不管是哪個聲線,共同點是聲音小,上課回答問題時會被老師瘋狂吐槽大點聲你沒吃飯嗎的聲音小。

“喂、喂?聽得見嗎?”祈秋拍了拍疑似生鏽的話筒,勉強試音,“聽見的話就稍微安靜一點,提高聲音講話讓我嗓子好痛。”

沙沙的聲音從年久失修的音響中傳來,女生語調平平,單憑語氣聽不出威脅的意味,甚至感覺她很好欺負。

如果沒被幾百隻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瘮人到頭皮發麻,李羅英差點就信了。

“我是新上任的護士長,編號066護士。”祈秋臉悶在口罩下,潔白的護士裝與她腳邊蔓延的血泊反差鮮明,“非常感謝前護士長願意退位讓賢,對此我深表感激。”

地上淒慘無比的護士長:……

被碾壓的群演NPC:……

無辜吃瓜玩家:……

你真的好意思說啊。

祈秋全部的文學素養都用在描繪陰間霸總追愛小故事裡,她不太會編客套話,隻能努力讓語氣變誠懇一些,希望護士長在天之靈能接受她的感激。

“現在場上還有十二個工作崗位,一共有……”祈秋抬起手數了數,試圖清點場上人頭卻在數完開頭後被多如潮水的人頭鬨得眼暈,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總之,競爭非常激烈。”

“在成為護士長後,我收到了一份醫院作息表。”祈秋指了指腦袋,李羅英立刻意識到是係統發放給特殊身份玩家的獎勵,新護士長的身份得到了副本認可!

“護士晨會從早上七點開始,七點半結束,八點全體護士開始查房。”

祈秋示意其他玩家看鐘:“對,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有五分鐘就是護士的工作時間。”

李羅英臉色巨變。

任務一叫【護士的日常】,不叫【待下崗護士應聘保衛戰】,應聘上崗隻是第一步,他們得完成規定的任務。

“隻給半個小時卻設置正常玩家壓根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狗逼係統一天不作不舒坦是吧!”李羅英瘋狂辱罵垃圾遊戲,隻恨無限求生遊戲沒有舉報機製,但凡有個玩家留言板,她保證係統能收集全世界最全麵的國罵。

祈秋不算,她是不正常人。

不,她壓根不是個人,李羅英單方麵宣布把她開除人籍。

“還剩五分鐘,現在衝到二樓搶護士鑰匙來不及!”李羅英咬住大拇指,神經質碎碎念,“衝破怪物包圍圈、爬樓、找保管鑰匙的病人、和病人打架搶劫、回一樓登記——這哪是半個小時能乾完的事?”

事已至此,李羅英反倒冷靜下來。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定不會導致必死的結局。如果開局玩家死光光,係統辛辛苦苦設計的副本要去玩誰?它虧麻了。

“任務失敗的懲罰是從護士變成病人,”李羅英絞儘腦汁地回憶,“護士長說過‘今天讓我們來這裡集合,是因為醫院新收容了一批病人’、病人……”

有十二個玩家用護士的身份進入副本,如果副本裡不止有十二個玩家呢?其他人又是什麼身份?

除了病人,沒有第二個答案。

“從護士降級成病人或許才是副本正確的打開方式。”

李羅英用力拍拍臉,她鼓起勇氣舉手,學祈秋用副本邏輯的提問:“請問,我們降級成病人後需要做什麼嗎?醫院會保證我們作為病人的合法權益麼?”

祈秋:這破地方連護士都沒有人權,誰給了你病人有合法權益的錯覺?

但祈秋欣賞她為自我利益據理力爭的骨氣,樂意替李羅英找一找答案。

係統傳來的護士長職業守則有英漢字典那麼厚,祈秋在台上像個無情的讀卡機幾倍速掃過文本,肯定回答道:“不需要做什麼,與其他病人一樣聽從醫囑積極治療就好。”

想到前護士長無比自豪的“我們醫院有100%25致死率”的危險發言,祈秋補充說明:“我指的是,在不把你治死的情況下,積極治療。”

李羅英:“可是我們沒生病。”

她老健康了,一天吃三頓雙黃蛋煎餅果子配豆汁,能抗礦泉水桶爬五樓,吃嘛嘛香,一口一個雞肉味咯嘣脆。

“沒生病是因為你人在這裡。”祈秋抬了下手,示意李羅英可以把手推車上的白布掀起來看看。

“如果在前往輸液大廳集合的途中你弄翻了手推車,或者沒能準時到達,你不會說自己很健康。”

白布罩著沉重的手推車,腥臭的液體順著車輪淌到地上。李羅英手指微顫地摸到白布邊角,像打開藍胡子的門一樣小心翼翼上提。

肉球疙瘩剛在她餘光出現,安靜趴在推車上的怪物突然暴起,青蛙一樣的長舌頭刷得刺向李羅英!

“噌!”鋥亮的手術刀從天而降牢牢釘死在肉球疙瘩背上,台上隨手擲刀的人語氣平淡:“忘記介紹了,它們是醫院的體檢醫生。”

“新入院的病人會經曆它們的體檢,然後被拿走身體的一部分。”

係統傳來的病曆在祈秋在腦海內一頁頁翻開,一張張缺胳膊少腿的彩色照片從黑瞳中掠過。

手臂、大腿、指頭、眼睛、耳朵、聲帶……殘缺的人體被病曆上寥寥幾個字輕飄飄書寫。

祈秋在檔案中看到了幾個備注是“集會遲到護士”的玩家,因未完成集合任務而被肉球疙瘩奪走了身體裡某個器官。更多的,是直接死在肉球疙瘩手下,連名字都無法留下的玩家。

以“護士”和“病人”身份進入副本的區彆便在於此。“病人”玩家根本不知道體檢醫生的存在,一開始便被副本隨機取走身體的一部分;“護士”玩家看似更占便宜,有得到健全身體的機會,實則死在體檢醫生手下的概率更高。

總體區彆不大,兜兜轉轉回到原地,大家總歸是要用病人身份入院——怪胎除外。

李羅英麵前被釘死的肉球疙瘩一陣抽搐,有玩家捂住嘴逼迫自己不吐出來,眼底滿是逃過一劫的慶幸。

五分鐘時間一到,係統幸災樂禍的任務失敗通知如約而至。

李羅英身上的護士服變為藍白格紋的病號服,她餘光看見幾個被高跟鞋折磨得恨不得砍腳的男性玩家如釋重負,歡天喜地接受自己病得不輕的新身份。

不止是玩家,混著玩家中的怪物也統統換上病號服,齊刷刷扭頭看向台上唯一的護士。

祈秋:真就一個手下都沒有?

說好的領導崗位呢?差評。

一場招聘會竟能落榜這麼多人,就業前景到底是有多艱難?

祈秋歎氣:一個人擔負起全醫院的護士工作,護士長真是位了不起的女性,必須誇誇自己。

彆的玩家都在做病人的日常,隻有祈秋拿到幼師劇本,要把這群小寶寶挨個趕鴨子趕回病房。

“查房時間,”祈秋握住話筒,“請儘快回到自己的病房。”

“在那之前,都抬頭。”

簡單卻無法違抗的命令,李羅英下意識抬起頭,與懸浮在她頭頂的眼珠對視。

漂浮在空中的赤色眼珠隨呼吸一閃一熄,奇怪的眩暈感席卷李羅英的意識,為她的記憶蒙上淺淺一層紗,祈秋的臉化為一片模糊的虛影。

李羅英的意識非常清醒,她看到自己邁開雙腿,知道她正在前往病房,她可以回頭可以停下,是她自己選擇被人潮裹挾向上。

一道道穿著病號服的身影排好隊,夢遊般順著樓梯向上,如海洋分流消失在一扇扇門後。≡思≡兔≡在≡線≡閱≡讀≡

當最後一道身影離開輸液大廳,燭火般搖曳的猩紅逐一熄滅,百目女合上眼,新上任的護士長拿起點名冊。

係統傳來的病曆不僅厚得可怕,還夾著大量醫生飄逸的手寫體,祈秋努力去看後隻得出來一個結論——做人最大的美德是不能強求,學會放棄才是真正愛自己。

從二樓開始,祈秋第一天上崗查房。

這裡的病人除了強製倒黴的玩家外,病因千奇百怪,物種多樣性屬實是被醫院玩明白了。

“三樓一區312病房A某,因為邊吃黃豆邊連打三十二個噴嚏而引發窒息,張醫生緊急手術替他取下氣管後發現看錯了,實際割下的是聲帶……好可怕一庸醫,他是不是不知道食管和氣管是兩根管子?”

“四樓二區424病房B某與同鄉C某深夜互毆,不慎打翻膠水導致兩人粘成連體嬰被緊急送往醫院。因兩人各有一隻手臂和一隻大腿相粘,張醫生詢問B某和C某‘你們誰選擇斷腿,誰選擇斷手?’B某和C某異口同聲表示希望對方斷腿又斷手,目前情況仍在焦灼中。”

病人們的人生經曆真是豐富多彩,祈秋一邊在名冊上畫勾一邊走上五樓。

“這醫院是不是隻有姓張的醫生?”祈秋翻了翻病曆,“還全是絕世大庸醫,可怕。”

“嗯?沒有五樓三區的病曆?”祈秋在三區門口停下腳步,又把係統傳來的病曆從前往後翻了一遍。

每層樓被分為三個區,由一道總區門和區內五個病房的房門把病人關住,病人的管理與資料全部按照區域劃分。

記錄病曆的人顯然是前護士長,通篇出現的醫生都是張醫生,一個祈秋沒見過麵的勞模庸醫。

說他庸醫吧,整棟樓的病人都是此勞模在做手術;說他勞模吧,他又確實是個庸醫。很難界定。

前護士長也是勞模,病曆寫得滿滿當當,沒理由獨獨不記錄五樓三區。

祈秋在前護士長的日記本裡找到了原因。

【XX年XX月XX日,醫院又接手了一批新病人,我實在是忙不過來,或許要招聘一些新護士。】

【新護士的招聘也是我的工作,我決定先觀察這批病人的情況再開始招聘。要記得多留一些病床給不合格的護士。】

【已經記錄好二到四樓的病人狀況,他們中大多數人不承認自己生病的事實,有的情緒激動,有的熱衷於給我的工作搞破壞,有的天天想著如何逃跑,讓人頭疼。】

【最後是五樓的病人。一區斷腿,二區斷手,三區無眼,我想我很快可以記錄完畢。】

【五樓三區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區,因為那裡的病人什麼都看不見,不需要任何表情管理。】

【畢竟是被奪走了雙眼,陷入無望的黑暗的可憐人。】

【XX年XX月XX日,我宣布昨天的發言作廢,五樓三區是我討厭的區!沒有之一!】

【我不是指全部病人,531一直到534病房的病人都十分乖巧瑟縮,聽到我的腳步聲會像小耗子一樣瑟瑟發抖,十分可愛。】

【所以為什麼535會突然變異?我不理解。】

【我不能描述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很多事我無從下筆,我如今隻記得當時的懊悔、憎恨、恐懼以及我的美德我的靈魂我一切美好的品質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