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輕歎一口氣,“到底是養了十幾年的兒子,那不過是臣婦微弱的掙紮而已,結果殿下也看見了,他不想要,誰也不能強求。”
原來如此。
溫禪瞬間明白了,兩人特地請他來,說了這些話,目的大概就是向溫禪表示:你和梁宴北在一起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但我們並不反對,並且有點支持。
他原本還殘留的緊張感頓時消失了,心底湧起一抹喜悅,眼眸裡也染上笑意,他想了想道,“那梁夫人可曾讓司徒舟蘭找過我?”
梁夫人聽此言後無比詫異,“殿下何出此言?”
看那模樣,似乎不想說謊,而且以梁氏夫婦的態度,應該不會做出那種事,想必先前司徒舟蘭頂著梁夫人的名義找他,那是胡謅的。
溫禪淡淡搖頭,“無事。”
但梁峻何其聰明,隻消片刻就察覺出不對勁了,想著這時候在秋後算賬沒有意義,況且倒是是司徒家的姑娘,沒道理因此去問罪,於是道,“舟蘭那丫頭,這幾日不知道怎麼了,出門還裹著頭紗蒙麵,跟人說話也是恍恍惚惚的,讓郎中看了也看不出什麼問題,想必過幾日應該就會回金陵吧。”
梁夫人跟著道,“她說是麵上起了些紅疹,不便敞麵。”
溫禪聽聞後麵色不變,一笑帶過,“我先前聽說金陵有名的神醫司徒先生要來京城了?”
“確實,約莫這兩日到了。”梁峻道。
“到了就好。”溫禪意味深長的點點頭。
梁峻也不敢留溫禪太久,“殿下,梁家在西涼行四方,若是殿下在西涼境內有什麼需要,隻管將梁家拿出來用就是,江湖路遠,殿下和宴北一定要多加小心。”
溫禪有些感動,他乖巧的點頭,“多謝梁大人,我都記下了。”
梁氏夫婦最後給溫禪行了個大禮,送溫禪出了府。
溫禪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身心都無比輕鬆。
他已經想好了,過完年之後的開春,就離開京城,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和梁宴北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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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響鞭炮在京城炸響,新年降臨。
每年的這一日,京城中的百姓都會上岩香寺祈福,放飛天燈,將自己的願望送到天上,然而因為岩香寺的一把大火,百姓們隻得在京城中空閒的地方放飛天燈。
鐘文晉站在玉扶樓邊,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脖子縮著,不停的跺腳,“怎麼還不來,是想把我凍死嗎?”
謝昭雪在一旁看見了,抬手解開自己的大氅,念叨著,“臨走時叫你穿厚點,你非不聽……”
他連忙阻止,“彆啊,你身子才剛好,彆凍壞了,我隨便去搶一件就好了。”
玉扶樓前站的都是人,不少人聽見他的話,默默的裹緊身上的衣裳,走遠一些。
謝昭雪一把拉住他,“不準胡鬨。”
“我說笑的。”鐘文晉樂道,“我像是那種人嗎?我早就從良啦!”
說著把眼睛一瞟,看見不遠處緩緩走來的兩人,頓時揮手叫道,“我們在這!”
來人正是梁宴北和溫禪。
溫禪今日為了襯年味,特地穿了一身大紅色,更襯得小臉白嫩,鼻尖凍得紅紅的。
梁宴北走在他身邊,俊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笑,但也明顯看得出心情很好。
兩人走到鐘文晉滿前,剛站定,就聽見他抱怨,“你們怎麼回事,怎麼來的如此晚,我倆在這等好久了。”
溫禪沒好氣的瞪了梁宴北一眼,沒說話。
而梁宴北卻笑,“今日也不是很冷,你怎麼凍得跟個縮頭王八似的?”
鐘文晉怒了,一下子把脖子伸得老長,“你可看清楚了,誰縮頭了?!”
溫禪:“……”你不覺得你這樣更像個王八嗎?
謝昭雪摸了一下他的脖子,笑說,“你置什麼氣,走,我們去前麵的衣鋪給你買一件棉衣添在裡麵。”
“行吧行吧。”鐘文晉的貓瞬間就被擼順了,乖乖的跟著謝昭雪。
這次遊玩是梁宴北提出的,去年幾次三番在大街上邀請溫禪一同遊玩都被拒,是梁宴北心裡的一個小疙瘩。
如今瞅著機會,如願的約到了溫禪,本來正高興呢,可一扭臉,溫禪又叫上了謝昭雪和鐘文晉倆人。
梁宴北又是氣又是無奈,臨行前按著溫禪親了好一會兒作為懲罰,這才來晚了。
四人去了衣鋪給鐘文晉買了棉衣之後,踩在京城內閒逛起來。
此時正是夜市鬨得正歡時,處處都是歡聲笑語,幾人行走在其中,偶爾停在攤子前看看,舒適又愜意。
一條路走到頭,到了偏僻的地,鐘文晉正想提出掉頭時,卻聽溫禪道,“我們要走了。”
謝昭雪和鐘文晉同時停下腳步,看向溫禪,聽他道,“開春之後,我們就會離開京城。”
鐘文晉大驚,“你們去哪?難不成是你們的事被皇上發現了,要趕你們走?!”
溫禪被他的反應逗笑,“並非如此,隻是我和梁宴北想離開這裡,去外麵走走玩玩。”
謝昭雪的反應冷靜一些,看了梁宴北一眼,“梁大人知道嗎?”
梁宴北輕點頭,“知道的人不多,你們倆算是其中之一,說的明白點,這次我們走了之後,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算是最後一次道彆。”
鐘文晉聽了之後,呆愣片刻,隨後浮現不舍的神情,但又說不出矯情的話,所以他神色彆扭的張了張嘴,道,“你們真的不回來了?”
“不一定。”溫禪說,“梁宴北的家在這裡,可能以後我們還是會回到這裡。”
梁宴北意外的看了溫禪一眼,“你之前不是說再也不回來的嗎?”
“我改變主意了不行?”他答,命途中變數太多,誰也不能斷言以後,況且梁家確確實實還在這裡,讓梁宴北徹底舍棄是不可能的,溫禪也不忍心。
鐘文晉說,“你們一定要回來。”
謝昭雪攬過他的肩膀,安撫的輕拍兩下,對梁宴北道,“宴北兄,路上小心,一定要保護好九殿下。”
他與梁宴北的友情就在於,他懂梁宴北,知道什麼而言對梁宴北最重要,也知道梁宴北需要的是什麼樣的相處。
梁宴北笑著點頭,“你在京城裡也要注意。”他看一眼鐘文晉,又說,“有些事情,彆太著急。”
謝昭雪也低眸看鐘文晉,寵溺一笑,“恩。”
鐘文晉此時正用灼熱的視線盯著溫禪,雙眸裡帶著乞求,“你們……會回來的,對吧?”
溫禪節節敗退,被逼無奈許下承諾,“會的會的。”
“我等你們。”他又道。
梁宴北樂道,“等你變成了七老八十的鐘老頭,我們就回來看你,送你最後一層。”
鐘文晉的臉瞬間皺成一團,“你能不能彆說話,每次聽見你說話我的腦子就疼得厲害。”
這兩人打前世就不和,溫禪忙出來圓場,“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想了想補充道,“在你變成鐘老頭之前。”
鐘文晉:“……”並沒有感覺多放心呢。
四人又說了幾句,一朵巨大的煙花突然在夜空中炸開,聲響遠遠傳來,引得所有人抬頭去看。
絢麗的煙花五彩繽紛,點亮了整個夜空,化作千千萬萬的小火花,點綴了這個充滿年味的夜色。
家家戶戶的天燈慢慢飄至空中,彙成黃色的燭燈長河,排著隊往天上飄去,飄到凡人所不能企及的高度,那些天燈,都滿載這祈福和希翼。
梁宴北買了四盞天燈,幾人寫上了自己的願望,一起在天燈組成的蒼穹下放飛。
溫禪的目光隨著天燈越抬越高,越放越遠,直至它消失在夜幕中,他才放下頭,測過臉,對上梁宴北專注的目光。
被發現在偷看的梁宴北大大方方的一笑,把溫禪的手握住,緊緊包裹,掌心溫暖。
溫禪也輕輕一笑,五指相扣的回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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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正月二十七。
溫禪和梁宴北一人一匹馬,慢慢出了京城。
踏過新生的嫩芽,走出一旦距離之後,溫禪停馬轉頭,回身看那座繁華的都城。
那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他在那座城裡經曆了歡樂,也感受過痛苦,在城裡與遇到了梁宴北,結識了他,愛上了他,也因為某些事忍受了半輩子的壓抑和苦澀。
城裡有著黎明曙光,也有著夜幕黑暗,最幸福的快樂和被悲傷的絕望皆在其中,那一是一座承載著溫禪滿滿回憶的都城。
好在上天給了他恩賜,讓他有了新生。
一切都過去了。
溫禪勾起一抹輕笑,再轉頭,就見梁宴北正逆著光看他,俊美的臉看不清楚表情,見他看來就衝他伸了手。
溫禪沒有絲毫猶豫,把手放上去,與他交握在一起,“咱們走吧。”
從此過路行客稀疏萬千,總有那麼一個人,會一直站在溫禪的身邊,牽著他走遍錦繡山河。
看山河遠闊,看大漠荒野,看儘這世上奇異風景,最後再找一處安和的小鎮,與梁宴北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溫禪再也不會孤單,梁宴北也再也不會等待。
第115章 前世·梁宴北
這個世上沒人能讓梁宴北妥協, 溫禪除外。
像一場極致荒唐的大夢,醒來之後,溫禪已經有了妻女,梁宴北像往常一樣站在龍椅之下,抬頭看著一身龍袍的溫禪,第一次無可奈何的妥協。
這是他的錯,他知道。
記憶中頭一次看見溫禪, 還是在他十八那年。
梁宴北在年關來了京城,一直在金陵生活的他對這座繁華之都極其陌生,但因為他的身份, 身邊倒不缺人,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都跟他打過招呼。
不過幾日的時間,梁宴北就在京城內小有名聲。
年夜, 梁宴北盛裝進宮赴宴。
金碧輝煌的殿堂,形形色色的文武百官, 路上的白雪,這對他說是一個全新的環境,他站在人群裡,可以將每個人的神情看得清楚。
梁宴北不管走到哪, 都會吸引很多目光,他早已習慣,泰安自若的走到宴會場地,安靜落座。
這場年宴請來了京城裡所有有權有勢的朝官和王公子弟, 位置分的明明白白,梁宴北一眼掃過去,掠過一眾美豔的嬪妃,喝酒談笑的官員,停在了皇嗣之處。
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個少年,他頭戴白玉冠,身上裹著厚厚的大氅,唇紅齒白的俊美容顏稍顯稚嫩,他坐姿很慵懶,手掌撐著下巴,打了一個打哈欠,漂亮的眼眸裡湧起一層水霧,更顯得眼睛亮盈盈的,頗像一隻昏昏欲睡的貓。
不知為何,梁宴北最這模樣深深的吸引了,對他產生了濃重的興趣,想去認識他。
一個晚上,他曾數次把目光投過去,希望能對上他的目光,但可惜的事,沒一次如願。
年宴散後,很長一段時間,梁宴北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