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於口的傷心,無聲的難過。
從易瓊樓的身上,齊玉宇想到了自己。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齊家不比易家舒適多少,易家是明目張膽的偏心,齊家對外表現得一致,人人都誇他們是一碗水端平的好父母,隻有齊玉宇能感受到其中的區彆對待。
用這一樣的東西,吃著一樣的食物,但齊玉宇能感受到,說話的語氣、遇到事情時不同的態度、有了爭執後會指責誰……身在其中,冷暖自知。
齊玉宇看著眼前生日當天頂著大雨無處可去的少年,心裡湧出一股憐惜,他也不知道是憐惜少年,還是在憐惜自己。
“不愛你的時候,無論你是什麼樣子,在什麼事情上有天賦,他們都不會關注。”齊玉宇拿出一包紙,遞給了易瓊樓,聲音低啞,“但他們不愛你,總有人會愛你。”
齊玉宇說道:“你要做的,就是不要浪費時間精力在不愛你的人身上,要愛自己,以後……會出現一個愛你的人,無論你有沒有天賦,他都會愛你。”
之後的事情齊玉宇也記不太清了,他隻模糊記得,在大雨停歇以後,他將易瓊樓送回了易家,這件事便如風過無痕,了無痕跡。
而那個雨夜中短暫的交流,也很快被齊玉宇壓在了記憶深處。
現在想想,易瓊樓將齊玉宇的話聽進了心裡,從那時候起,他不再奢求不屬於自己親情,他努力學習,性格逐漸開朗,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全國最好的美院,去了其他城市,很少再回易家。
直到易無聲去世,易瓊樓才回到青州市,而後和齊風華聯姻。
已經快要被徹底遺忘的記憶浮現在腦海,齊玉宇略略出神:易瓊樓一直在等一個愛他的人,那個人是齊風華,還是他?
齊風華尖銳高亢的聲音回蕩在美術館中:“你不要臉!無恥!”
聲音在裝修布置良好的美術館中擴散回蕩,藺寒川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我無恥什麼。”
“你把我當齊玉宇的替身,你從我身上找他的影子……齊玉宇是我親哥,你這樣做,你是變|態嗎。”齊風華氣急敗壞,再維持不住自己天才畫家的優雅,狠狠瞪著藺寒茶,雙手緊緊握拳,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見。
你居然會覺得惡心?藺寒川有些驚訝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齊風華幾個來回,眼神中明明白白的寫著這幾個大字。
“易瓊樓,你讓我覺得惡心。”齊風華咬著牙,每個字都從牙縫中擠出來一樣。
“你都不覺得惡心,我惡心什麼。”藺寒川倒十分坦然,他大大方方的說道,“易無聲和我還是雙胞胎兄弟呢。”
藺寒川對感情之事也不太了解,但據他淺薄的分析,易瓊樓對齊玉宇的感情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對美好的憧憬。
當初齊玉宇一句話將易瓊樓點醒,讓他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不再囿於易家和易無聲爭風吃醋,毫不誇張的說,齊玉宇改變了易瓊樓的人生。
所以易瓊樓對齊玉宇有特殊的濾鏡也不是不能理解,隻是這份情感不像愛情。藺寒川坦蕩得有理有據。
原本怒氣正盛的齊風華因為易瓊樓一句話卡住了,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他的行為和易瓊樓半斤八兩,並且更過分。
至少易瓊樓一開始就明明白白的將真相告知了自己,而他卻始終隱瞞。
“我的畫廊不歡迎你,以後你不用再來了。”藺寒川欣賞幾秒齊風華蒼白難看的臉色,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沒咽下去的惡氣也消散了不少。
齊風華很想問一句,這兩年中,你有沒有動過心,你沒動過心的話,當初對我的那些好算什麼?
可他已經沒有資格,更沒有臉麵問出這個問題。
齊風華失魂落魄的走了,這也是藺寒川第一次看到他這麼黯然的模樣。
藺寒川隻覺得神清氣爽。
易瓊樓是個坦蕩的人,他不喜歡齊風華的時候就不會給他好臉色,一開始就沒有隱瞞自己所屬,直白的將一切都告訴了齊風華;但他如果真的動心,就會比誰都溫柔。
原文中,齊風華就是被易瓊樓溫柔坦蕩又堅定的態度打動,在藺寒川的記憶中也是如此,易瓊樓兩年中對齊風華從最初的不屑一顧,到心生好感,心動之後他就將齊風華當成了自己未來的伴侶,待他細致入微,潤物無聲。
隻可惜,一腔真心,通通都喂了狗。
齊風華離開後,藺寒川繼續忙著掛畫,完全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在角落中又等了一會兒,齊玉宇才走了出來,他站在藺寒川身邊,眼神複雜:“我剛才接到了通知,春風美展被選中的畫過幾天在青州市本市進行展覽,之後送往京城進行總決賽評比。”
藺寒川眼前一亮:“好事啊。”
評選的時候隻有官方人員才能進入,全程保密,展覽的時候確實公開免費的,一般畫家們也會參加展覽,觀摩學習其他人的畫。
這個時間,也是畫商們最為活躍的時候,結交出名或不出名的畫家,買畫、拿代理權……對畫商而言,三年一度的春風美展,是挖掘新銳畫家們最好的時機。
齊玉宇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隨口說道:“我多印一些名片。”
說完以後,齊玉宇才反應過來,他已經不是畫商了。
“你提醒得對,我會多印一些名片。”藺寒川笑著說道,自然而然的替齊玉宇打了圓場。
看著這個笑容,齊玉宇心裡微微一動,他心裡的情緒起伏,已經按捺不住。
手心滲出汗珠,喉結滾動幾下,齊玉宇試探著問:“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嗎?”
越是珍惜,反而越是不敢輕舉妄動,明明偷聽到了對方的話,知道了對方的感情,齊玉宇也不敢直白的問,隻是旁敲側擊,試圖從藺寒川的表情生態中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
“小時候的事那麼多,你是指哪一件。”藺寒川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反問。
遲疑了幾秒,齊玉宇喉嚨乾澀的說道:“你生日的時候,你沒有在家裡過生日,獨自一人跑了出去。”
齊玉宇稍微提點幾句,藺寒川回過神,都不需要翻找易瓊樓的記憶,他就知道這個情節。
這是易瓊樓對齊玉宇感情萌芽的開始,也是他人生的轉折點,文中不可或缺的劇情,藺寒川收了笑意,表情認真:“記得,我該對你說一聲謝謝。”
藺寒川的態度很鄭重,齊玉宇的心卻直直的墜落,從春暖花開墜落到了冰天雪地中。
這神情姿態,不是回憶甜蜜過去的神情,也不是心動時的態度。齊玉宇壓下自己的失望,他勉強勾起一個笑的弧度:“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都還記得。”
齊玉宇也從天降巨富的驚喜中清醒過來,心底湧出一點淡淡的苦澀,好在他生性謹慎,即使親耳聽見了藺寒川的話,也沒有衝動挑明自己的感情。
不然到現在,他隻會輸都一敗塗地,和藺寒川或許朋友都沒得做。
在這個名為感情的賭|桌上,齊玉宇全部的籌碼都在藺寒川手中,是一夜暴富還是身無分文,結局隻是藺寒川的一念之間。
藺寒川仍舊是十分高興的樣子:“隻要你的畫掛在春風美展上,你在畫界也有了姓名。”
他是真心實意在替我高興,齊玉宇努力勾著唇角,露出開心的樣子,很快假笑就變成了真笑:“就算再出名,我的畫也在隻掛在你的畫廊。”
至少,此時此刻藺寒川是將他放在了心裡,無論他的身份是朋友、同事或者下屬。齊玉宇心裡想道。
第041章 互為替身後渣攻悔不當初
後續還要去帝都進行評選, 時間緊迫,春風美展在青州市的展覽時間隻有兩天。
從全省挑出了四百幅作品送選帝都,數量眾多, 好在青州市的實力不俗, 擁有全國頂尖的美術館, 能夠掛上四百幅畫。
彆的人都在欣賞畫作,藺寒川的目光更多集中在美術館的裝修與布置上, 和這個偌大的美術館相比,他的小畫廊完全沒有可比性,輸得十分徹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是官方美術館, 各方麵的資源都不是私人畫廊能相提並論的, 你不要難過。”齊玉宇注意到了藺藺寒川的異樣,他低聲的安慰道。
藺寒川並不難過,反而被激起了好勝心:“有朝一日, 我的畫廊規模會超過這裡。”
齊玉宇一愣,而後眼中染上了一些笑意:“加油。”
“你不信我?”藺寒川敏銳的察覺到了齊玉宇神情中的懷疑。
齊玉宇微妙地停頓了半晌,說道:“有夢想是好事,至少有了努力的方向。”
微微眯了眯眼睛, 藺寒川剛反駁,話到嘴邊, 他才反應過來, 他的所有豐功偉績都是原本世界中或者上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中的他, 隻是初出茅廬的新晉畫商。
十分的萌新,也難怪齊玉宇不信。
藺寒川也不再解釋, 隻是高深莫測地一笑:“看畫。”
在上個世界中, 藺寒川一手打造了一個電影宇宙, 屬於《悟空》電影宇宙的素材無窮無儘;和官方強強聯手,籌備舉辦國際電影節,在龐大的電影市場利誘下,吸引到外國影片參加也不是難事,整個電影行業都煥發了新的生機。
現在這個世界,隻要他想,打造東方藝術之都也不是不可能。
環顧一周,藺寒川注意到,這個巨大的展廳中遊客並不算多。
美術館兩棟樓,四層的麵積,一層最多能容納一兩百人,但現在目光所見之處,隻有稀稀疏疏的幾十人,大多氣質獨特,一看就知道是畫家,還有一些滿臉市儈精明,一看就是畫商。
又轉了轉,將整個展廳的建築結構都觀察了一遍,藺寒川才和齊玉宇進入下一個展廳。
“風華,你覺得這幅畫怎麼樣。”一道熟悉的聲音。
藺寒川順著這道聲音看過去。
齊風華的畫也被選上送往帝都,當然不可能錯過今天的畫展,隻是齊家父母都有事,他就答應了袁霄的邀約。
袁霄也是美院畢業,自認與齊風華很有共鳴,他卻不知道,齊風華並不認為他是一個‘畫家’。
袁霄比易瓊樓還不如,不過是個用藝術來給自己鍍金的富二代罷了。齊風華神情冷淡,抬眼看了看袁霄喜歡的那幅畫:“還行。”
偏偏袁霄就喜歡齊風華的清高,見他不喜也沒強求,討好地說道:“這幅不喜歡沒關係,我們看下一幅。”
齊風華神情倦怠,不冷不熱地走向下一幅畫。
這兩天他輾轉反側,怎麼都無法平複心情,每每一閉眼,就是藺寒川和他頸側的那個咬痕。
明明最初隻是將易瓊樓當替身,現在心氣難平。齊風華隻認為自己是移情作用,將對易無聲的感情轉移到了易瓊樓身上。
理智上這麼安慰自己,感情上卻依舊久久無法平靜。
藺寒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