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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突出,憔悴得好像幾天幾夜沒睡。

她撇開眼不去看,淡淡地道:“協議書簽好字了嗎?”

靳昭東不接話,隻是死死地盯著她,雙手緊緊地捏成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她有深仇大恨,似乎在隱忍著上前掐死她的衝動。

蘇凝雪抬頭看看天空,這個冬天比以往都要冷,太陽很濃烈,可是寒冷依舊存在,空氣中零星飄散著幾片雪花,這就是冬季,隨時準備著下雪。

她忽然間想起,他們結婚是在一月,來領結婚證的那天,雪下得很大,但她捏著身份證和戶口本,風雪無阻地來到這裏,生怕延遲一天便有誤。

現在回憶起來,才發現當時傻得有多天真。

那也是他們結婚的第二天,為了配合喜慶的氣氛,她特意穿了件紅色的大衣,一張凍紅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忐忑欣喜,時不時轉動眼珠瞟身邊英挺的男人。

當時的心境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反正絕對不會像此刻這般心如止水。

“進去吧。”蘇凝雪說完便自己率先轉身,沒有去看他臉上的表情。

三十年後再次踏進民政局,隻覺得時過境遷,恍如隔世,物和人都發生了變化,早已不是當年一張矮桌兩把板凳的年代。

望著那一對對捧著身份證交頸耳語的親密年輕男女,蘇凝雪也走到了他們後麵排隊,這離婚和結婚竟然是在同一個窗口,也算是一邊歡笑一邊愁。

至於愁,今天和她搭不上任何的邊,她平靜得好似在完成一項工作罷了。

不過當她往隊伍後一站,瞬間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在靳昭東站在她的旁邊後,已經有年輕的情侶回頭和她搭話:“阿姨,你們也結婚嗎?”

蘇凝雪笑了笑,搖頭:“我們離婚。”

“呃……”那個年輕的小姑娘一臉尷尬,訕訕地說了句抱歉就忙轉身。

然後周圍打量她的目光倒不再如之前的怪異,似乎都在說:原來是離婚啊,那就沒什麼稀奇了,每天來這裏離婚的多了去,不差這一對了。

靳昭東就站在她的身後,卻始終沒有任何的動靜,但她能感覺到他的一雙眼一直落在自己的後腦袋上,仿佛要把她看出一個洞來。

不過她沒有回頭去跟他大眼瞪小眼,都要離婚了,何必再吵一架?

她看到前麵的新娘子小心地將結婚證藏進包包的暗袋裏,然後又一層一層地拉上拉鏈,最後才鬆了口氣,緊緊地抱著包包心滿意足地跟新郎走了。

四周配合地響起祝福的鼓掌聲,那對新人紅著臉退場,嘴裏不斷說著謝謝。

蘇凝雪不免記起當年負責婚姻登記的工作人員讓她把身份證和戶口本拿出來,她低頭在包包裏翻了半天都沒找著戶口本,急得滿臉通紅,咬著嘴唇紅了眼圈,最後還是靳昭東在她的大衣袋子裏找到的戶口本。

工作人員笑著打趣:新娘子太緊張了,要是真沒帶來,可累著新郎了!

她羞澀地低著頭不敢去看坐在旁邊的他,一張臉卻紅如熟透的番茄。

……

“後麵一對。”工作人員站起來叫喊了一聲。

蘇凝雪收回飄遠的思緒,在那些視線裏走上前,在左邊的椅子上坐下。

靳昭東很快便坐在右邊的椅子上,他的雙手搭在膝蓋上,坐得很端正。

工作人員隻掃了他們一眼,便清楚是怎麼回事,一邊沖抽屜裏拿兩本空白的離婚證書出來,一邊說道:“結婚證和身份證拿過來吧。”

話音還未落,蘇凝雪的身份證和結婚證就出現在了工作人員的眼皮底下,工作人員一愣,不免多瞧了蘇凝雪幾眼,爾後又打量靳昭東。

依照程式,工作人員還是做最後的開導:“這輩子結成夫妻也不容易,中國十幾億人你們能走到一塊兒也是緣分,我看你們也結婚有三十年了吧,孩子都結婚成家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今天,真的確定肯定要離婚了嗎?”

靳昭東沒有出聲,蘇凝雪便回答得很決斷:“您貼照片吧。”

見蘇凝雪那堅定不移的眼神,工作人員無聲地歎息,手上不耽誤,開始完成兩本嶄新的離婚證,蘇凝雪的脊樑自始至終都挺得筆直。

靳昭東放在膝上的雙手在她說出“您貼照片吧”時就握緊,他稍稍側眸看她,她的眼睛卻直視著前方。他以為自己早已忘了,卻發現卻記憶猶新。三十年前來民政局登記那天那雙含羞帶嬌的美眸早已變得無波無瀾。

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變化?

他從天山回來的那一天還是更早,在他寄回來離婚協議書的那一天?

曾以為該有的解脫感不見蹤影,心頭卻像是有一個千斤的大鼎壓下來,這種窒息難受的感覺很陌生,不同於以往和欣卉被拆散時的絕望,此刻他承受更多的是一種人生的無望,當他看到那一個印章敲在離婚證上。

當那把剪刀哢擦一聲剪掉結婚證一角,他發現自己隻能麵對,無法抗爭。

絕望而又冰涼的情緒如寒潮從腳下漫起,直達心底,他隻覺得四肢僵硬。

……

在他們分居後的某一天,下班後他習慣性地去她的辦公室等她下班,卻發現那裏麵早已清冷一片,在員工詭異的注視下,他心不在焉地走進電梯。

開了車卻沒有立刻回家,在環形道上一圈一圈地轉,轉來轉去,車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不知怎麼地就轉進了去南都花園的路上。

那天黃昏滿天際的晚霞,紅得似要將整片天空燒起來,即便氣溫仍然很低,可是卻讓人感覺不如之前幾天那麼冷了。

南都花園所在的勞動路上,行人頗多,他跟隨著一些轎車開進了大門,刻意放慢了車速,他是知道她住在那幢樓哪個單元裏的。

剛把車子停好,就有一個穿著黃馬甲的老頭子搖著一麵小紅旗過來,敲開他的窗跟他要十塊錢,他當即就翻了臉,哪有這樣的規矩?

那個小老頭也對他極為不滿,當即就把他跟之前停在這裏的一輛轎車的車主拿出來對比,“人家喬先生為了把他太太哄回家,就連包月也是眼睛不眨就付了錢,我看你穿得不錯,怎麼還這麼摳?”

聽到喬太太三個字,他下意識地心頭一緊,追著那老頭問哪個喬太太。

老頭子手往樓上某個窗戶一指:“不就是住在七樓的喬太太,大概一個月前搬來的,結果她口子每天都捧著花站在樓下等她原諒,說起來,中午我還看到他拿著一個燈罩上樓去給他太太換燈,估計兩口子已經和好了。”

他望著那老頭子擠眉弄眼的曖昧笑容,兩眼睛裏快要噴出火來了,手也不自覺地攥成了拳,爾後他又緩緩地將手指伸開,然後一踩油門飛馳而去。

……

蘇凝雪的第一次牽手給了他,第一個%e5%90%bb也是他的,甚至連第一次做(和諧)愛的人也是他,那麼多年,她的心裏眼裏都隻有他,何時有空位放得下第二個男人?

可是如今她的所有柔情都給了喬楠嗎?不,他熟悉她的性格,她絕對不會做出對婚姻不忠的事,即便是要和喬楠在一起,也會在和他離婚後。

離婚後,三個字讓他的眼眸內佈滿血絲,離了婚,她就可以跟喬楠光明正大一起了,她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成為喬太太。⊿思⊿兔⊿在⊿線⊿閱⊿讀⊿

她不會為了報復他而故意跟欣卉的哥哥在一起,喬楠對蘇凝雪來說也是特別的,無論是三十年前還是現在,在她痛苦無助的時候,她想依賴的人、信任的人都是喬楠,而不是他靳昭東!

他當然不會忘記她十八歲時那個跟在她身後總是深情望著她的溫雅男子。

從今往後,他是不是真的徹底淡出了她的生命?

此刻坐在這裏離婚,也不過是為了維護作為男人的一份尊嚴,不然,他堂堂靳氏董事長難道真要等著她寄來律師函嗎?

當工作人員把離婚證放到他們各自的手上,蘇凝雪道了聲謝謝便起身就走,他怔愣地望著那本綠色的證書,隻覺得無比的諷刺,三十年後他如願以償了。

他抬步快速地追上去,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出了民政局,他看到自己的身影和她的交疊在一起,似要纏綿到天長地久,然而卻分明是不相乾的個體。

她走得很快,他要小跑才能追上她,“我送你回去。”

他剛才看到是子琦送她過來的,那她回去隻能打車或是坐公交。

“不需要,這裏很容易就能打到車。”她望著他的眼神已經多了一份疏離。

即便以往也都不曾柔情似水,卻也好過此刻的陌生和刻意保持的距離,那好像在不斷提醒著他,他和她再也沒有絲毫關係了。

“那……旁邊有個咖啡廳,一起去喝點東西吧。”

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陪她站在路口,他並不是一個擅長花言巧語的男人,想要找一個話題,卻發現自己對她的興趣愛好所知甚少,竟無從著手。

他眼尖地看到對麵的咖啡廳,就像是發現了一根救命稻草,在她真的轉身離開前,忙出聲邀請,生怕她一走再也沒有了見麵的機會。

現在才下午三點,他本該回公司繼續上班,可是他的一雙腳卻挪不動,他隻想說服她去咖啡廳裏喝杯咖啡,最好能喝到傍晚五六點,然後他就有理由邀請她再一起去吃晚飯,飯後甚至還能去濱海公園散個步消化消化。

這聽上去都是很普通的邀請,就當是為這場離婚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或者,如果她跟其他的闊太太一樣,想要去商場購物shopping,他也可以陪她去,他也許不能幫她做參考,可是他是男人力氣大可以拎袋子,她想買多少東西逛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蘇凝雪卻是微笑地搖頭:“我不渴。”她用委婉的方式拒絕了他的邀請。

忽然間,他變得無措,就像是被一棒打入了萬丈深淵。

蘇凝雪哪裡沒看出他眼底的失落,然而卻未心軟答應,她苦澀地抿起嘴角,如果過去三十年有一次他這麼說,那她絕對不會這樣決絕地離婚。

可惜,她這一輩子最不願意去想的就是“如果”二字。

計程車停下,她拉開後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