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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92 字 5個月前

匣,內中各種珍貴藥材,其中有支千年老參,形若紡錘,又如人貌,參須攤開,鋪滿手掌,極是罕見,說是賢王所備,讓自己轉交。

束慎徽笑道:“勞煩回去之後,代我轉達謝意。”

他說著話,看了眼一旁沉默著的薑含元,接著道,“原本該回去一趟,親自道謝,隻是傷情尚未痊愈,恐怕難以成行,隻能托大了。”

劉向忙說無妨,賢王特意叮囑,讓他安心養傷,再次望向薑含元,遲疑了下,終於,小心翼翼地道:

“凱旋之禮,天下矚目,長安民眾也在翹首期待,盼望將軍親率龍虎之師班師回朝,揚我大魏武威。此事賢王總辦。卑職臨行之前,賢王再三吩咐,命卑職見到將軍後,代他問一聲,將軍計劃如何?”

他屏息看著薑含元。

束慎徽也默默望著她。

薑含元沒有立刻說話。一時靜默。

劉向見她目光落在那一匣藥材上,神色冷淡,心中忐忑不安。

這一匣的珍貴藥材,實是少帝所備,卻吩咐他假托賢王之名。為何如此,劉向自然明白。

祁王重傷未愈,無法回去現身凱旋大禮,這一點人儘皆知。

其實即便沒有他沒有受傷,劉向也知,他必定不會現身在大禮之上。

當日,當大破南都的消息傳回長安,就在人人以為攝政王即將登頂之時,他卻請辭攝政之位,出了長安。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功成身退,致政少帝。

所以這場凱旋大禮,意義非凡。於少帝而言,如同是向天下宣告他的親政。

從今往後,大魏再無那位戡亂扶危定太平的攝政之主了。

有的,隻是皇帝。

這也是少帝第一次獨自麵對天下,麵對他的朝臣和子民。

他的身邊,不該再有攝政王的身影,也不會再有攝政王的身影。

現在,關鍵在薑含元的身上。

雖然這些時日,朝廷一片升平,大臣儼然仿佛已徹底忘記此前種種,紛紛上表,將攝政王和少帝比作成周公輔政成王,到處都是讚譽之聲。但私下,依然有小道消息,稱攝政王意冷,待到戰事結束,便與少帝徹底決裂。他的出走,實際是心灰所致。很多人便將目光落到了薑含元的身上。又恰好此前,朝廷收到的一份擬回朝參與大禮的將士名單裡沒有她的名字,傳言也就據此甚囂塵上,有人斷言,她可能也不會回來了。

倘若她真的不回,理由也是充分的,並且,完全合情合理——她出於孝道,不願奪情,要為壯烈沙場的父親薑祖望守孝,所以,不宜參禮。

但這樣的話,毫無疑問,少帝的臉麵,未免就有些掛不住了。

賢王有些不放心,所以才派劉向做了這個前來傳話的欽差。他看重的,就是劉向與他夫婦有舊,說話可以方便些。

劉向隱晦地問出了自己此行最為重要的一件事,等了良久,不見薑含元回複,無奈,改而望向一旁的祁王,投去求助眼神。

束慎徽遲疑了下,欲言又止。這時,隻見薑含元抬眸,慢慢地道:“你告訴賢王殿下,就說我會奉命,如期班師回朝,向皇帝行獻俘之禮。”

劉向終於徹底地鬆了口氣,十分欣喜,急忙道謝:“卑職這就叫人去傳消息。”

此前軍中也有傳言,薑含元可能不回長安了,回朝之事,改由老將軍趙璞代替。現在消息確鑿,她將親自班師回朝參加典禮,將士無不欣喜,精神抖擻,整裝待發。

而祁王即將去往燕郡擔任大都護的消息也不脛而走,一些從前的當地官員和出身大族的本地之人,陸續趕來求見表忠。官員無一例外,是之前的降官,當中便有那個李仁玉。束慎徽自然聽說過此人之名。

這些人大多稱不上有多大的實際才乾,但熟悉民情,將來善加利用便可。

他耐著性子見完麵,安撫一番,等打發走全部的人,天已黑了。

他出了城,來到西陘大營。

明早就要隨女將軍踏上去往長安的路了。如同衣錦還鄉,即將要在大魏的國都親身參與這代表了無上榮耀的大典,將士期待萬分。看到祁王來了,紛紛上來,爭相行禮。

她不在。張寶告訴他:“傍晚王妃獨自騎馬出營,也不叫奴婢跟,沒說去哪裡。”

束慎徽朝他所指看去。

那裡是鐵劍崖的方向。

遠處的天際,濃雲翻滾。

他轉身出去。

“殿下——”

“彆跟著我!”

束慎徽縱馬到了鐵劍崖。

薑含元站在崖頂之上,望著前方。

她目光的所及之處,是個村莊,廢棄多年。束慎徽前次來的時候,記得那個方向還是一片野草,荒無人煙。但是現在,雁門這曾經的邊關戰地變得日益安寧,人口也慢慢地聚集了回來,鏟除荒草,重壘院牆,開墾土地,便又是一個新的家了。

今夜此刻,從這裡望去,那個方向,已能看到幾點人家燈火。

燈色昏黃而黯淡,但點綴在這片濃黑而寒涼的深秋夜色裡,看起來卻是如此的溫暖,帶著煙火的氣息。

束慎徽停在她的身後,默默望著她的背影。忽然,隻見她轉頭,朝著自己一笑,解釋道:“見你事忙,我便出來跑馬。它識路,竟自己把我領這裡來了。”

束慎徽也笑了,仰麵,看了眼頭頂的夜空,脫下`身上的外氅,走到她的身後,輕輕披在她的肩上。

“要下雨了,回吧。”

她點頭。

但老天好似無意給他麵子。還沒回到大營,雨便落了下來,兩人快要成了落湯雞。幸好這個時候不早了,加上天氣不好,人人入帳,進來的時候,倒也無人看到他二人的狼狽模樣。

張寶已在帳中燒好暖爐,還在等著。見他二人終於回了,外麵掀開簾子進來,竟濕漉漉的,急忙來迎,待要侍奉,束慎徽又叫他自去歇息。

夜雨落在帳頂之上,淅淅瀝瀝,更顯耳畔寧靜。他站在爐旁,仔細地替她擦著頭臉上的雨水。

“兕兕。”他忽然喚了她一聲。

她看他。

“……你若實在不想回,也是無妨。不必顧慮我,或因賢王開了口,便過於勉強你自己。”

他頓了一頓,終於,如此說道。

薑含元卻笑:“這麼好的機會,彆人想都想不來的榮耀,我為何不回?”

他遲疑了下:“當真?”

薑含元伸臂摟住他,親了一下他。

“殿下,你還是如此囉嗦!我明早便走,今晚你就打算要我一直聽你說話嗎?”

束慎徽一愣,隨即也笑了。他閉口,看著她。爐火映照,她笑%e5%90%9f%e5%90%9f望著他。他的目光微動,抬手,指腹緩緩地撫過她的唇,臉向她壓了下來。

“記得早些回來。”↓思↓兔↓網↓

“我會想你的。”

這一夜,臨睡之前,他用喑啞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地說道。

第121章

玄冬,凱旋之軍歸朝。

這是一支由三千人馬組成的軍隊。他們當中,有多年前起便追隨薑祖望戍守雁門的白發將卒,有來自像青木營那樣的構成軍隊核心的中堅之士,也有許許多多曾經籍籍無名因此一戰而嶄露頭角的年輕之人。他們代表著所有的參戰將士,滿載榮譽策馬赴京。沿途每過一地,必受到當地民眾的夾道歡迎,至長安,更是引發全城轟動,將士頂盔貫甲,隊列嚴整。勝利之師的氣勢,浩蕩威嚴,令觀者震撼之餘,更是熱血沸騰。據說,許多家有女兒待字閨中之人竟連夜追至駐軍之地,想方設法接近,好為自家女兒從中選擇良婿,甚至為了一個恰好一同相中的俊才之士,竟還爭奪起來。如此種種,雖是坊間笑談,未必為實,但此番凱旋影響力之大,可見一斑。

慶典的大禮,如期而至。

隨著熾舒葬身草沼,他所謀劃的最後反撲也徹底破滅。狄軍殘餘四分五裂,在擺脫追擊勉強撤回之後,又發生一場內鬥。右昌王目答最終憑借他往日的名望上位,名義上再次整合起了北狄,然而至此,元氣大傷,再也無力南下,這個一度曾兵壓北境數十載並令中原皇朝日夜不寧的北方強鄰,就此不複往昔之勢,攻守互易。

於大魏而言,這一仗過後,意味著從武帝一朝起便開始籌謀的未遂之誌,至此得以完全實現。大魏威加四方,周圍那些原本首鼠兩端的小邦悉數內附,歸入統理。

帝國的光輝,從此以後,如日一般,照耀在從南至北的萬裡河山之上。

盛世的序幕,已然緩啟。

那一場在渭水之畔舉行的凱旋大禮,即便是多年之後,也依然成為無數人心中最為深刻的無法磨滅的記憶。據有幸能親身參與的人說,那一日,大魏的女將軍薑含元,身著明甲,率著威武而勇猛的三千將士,向高台之上的少帝行獻俘之禮。旌旗蔽日,金戈映寒,少帝頭頂帝冕,身著袞服,日月在肩,星山在後,他端坐其位,日光照在冠冕和袍服之上,金芒爍目,天子之威,儘顯無遺。當他下令斬殺俘虜,飛濺的血染紅了半片水麵,而將士鐵甲鏗鏘,朝拜之時,他們身上所佩的刀劍碰撞,發出雄鳴,和著激昂而沉渾的萬歲呼聲,亦震蕩在渭水壯闊的河麵之上。當時疾風勁吹,兩岸草木傾伏,遠遠望去,深處若也吞藏了千軍萬馬,隻待召喚,破陣而出。

此情此景,在場之人,莫不震撼。

風帶著血的氣味,吹過了渭河,向著遠方飄散而去。

王庭之中,目答站在一處高地之上,遙望南方。

這過去的一年,於他而言,仿佛比一生還要漫長煎熬。他看起來蒼老了十年。

如今的這個位子,他從前也不是不曾想過,而今也可算是得償所願。但他卻未曾想過,最後會是如此情狀。

曾經叱吒風雲雄心勃勃,如今一切如朝露消散。

不管他和熾舒,或是彆的什麼人,他們之間曾經如何的相互防備,乃至勢不兩立,然而有一點,從不曾改變:南麵那座當世最為繁華的壯麗之城,是他們世代以來的共同目標。為了這個目標,至少在他,已是做了力所能及的最大努力,所以最後,他才會和熾舒再次妥協,助力反攻。

然而現在,仿佛虛夢一場,一切以這樣的結局而收場了。

縱然萬分不甘,他也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現實:他們已是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戰爭。失去幽燕,能夠支撐大戰的補給幾乎斷絕了。因為起初的輕敵和後來的戰場失誤,大量的青壯年死在了戰場之上,再也沒能歸來。那些人,也是兒子、丈夫和父親,女人和孩子的絕望哭聲,日夜回蕩在王庭之外。

曾經他們離夢想是如此之近,仿佛隻差一步。

他們的天命,仍舊未絕。他隻能和自己如此說道。隻要蟄伏,隱忍下去,待到將來,他們還是能卷土重來,實現夢想。

然而,麵對著那個正如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