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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41 字 5個月前

上哪裡受了傷,搖頭哽咽道:“不是,奴婢沒事……”

就在方才,見到王妃的那一刻,不知怎的,此前他為攝政王感到的全部委屈再也控製不住全都湧了出來。他哭了幾下,忽然想到正事,急忙抹去眼淚,解下睡覺也不離身的那隻囊袋,獻道:“這是奴婢爹爹命奴婢轉給王妃的物件。爹爹說,比所有人的命加起來,都還重要!”

薑含元一怔,接了過來,解開囊袋,裡麵是口匣子,看似是用精金鑄造而成的,應是為了水火不侵的目的,上麵除開一道十字形的小孔之外,竟全然密封,渾然一體。一時不知如何開啟。張寶這時又拿出一枚鑰匙,用李祥春教他的法子,插入孔中後,慢慢先是往左移動,再右,上下又各移數次。

伴著一道輕微哢噠之聲,匣體中間的部位現出了一道縫隙,開了。

原來這道匣蓋和匣體之間的閉合縫隙太過細密,以致於開鎖之前肉眼難辨,方造成了一體的錯覺。

薑含元打開匣蓋,看見裡麵是枚符印,通體泛著烏金的顏色,巴掌大小,鑄作鼎狀,正麵刻“如朕親臨”,背麵是“天啟祥瑞”。

她此前沒見過這麵符印,但鑄成鼎狀,上又有如此字樣,來自何方,不言而喻。

天啟是本朝高祖的年號。

就著燭火,她看著手中這麵有些分量的符印,很快,想起了一件舊事。

高祖當年命武帝代他四出征伐,曾賜下了一麵據說是用天降隕鐵鑄造而成的令牌,名為天鼎。執令者,可調天下一切兵馬為己所用。至於官員任免裁決,乃至生殺予奪,所有如同出自上意。

武帝去後,據說這麵堪比國器的符印也隨他下葬,從此不複存世。

此刻,自己手中的這麵符印,難道就是那麵天鼎之令?

薑含元吃驚不已,望向張寶。

張寶望著她手中的符印,目露敬畏之色,再次跪地,畢恭畢敬地先磕了個頭,方低聲說道:“爹爹命奴婢轉告王妃,此令當年並未被聖武皇帝帶走,留在了莊太皇太妃那裡。太皇太妃她老人家出京前,將此令給了爹爹保管,命在必要之時,轉呈攝政王殿下。”

“此為聖武皇帝之意。”

薑含元徹底驚了,定定望著手中這麵驟然宛如重若千鈞的令牌,突然回神:“此事非同小可!你爹爹既然拿出來了,為何不交給殿下?”

她問完,看見張寶兩眼變得通紅,望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猛地一跳,驟然間她仿佛明白了一切,然而,卻又不敢相信。

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妃,你都不知嗎?開年從你領兵北上之後,朝廷裡便發生了許多的事!”

張寶說完,自己頓悟,“奴婢知道了!一定是殿下不想叫你知道,怕你分心!”

薑含元一字一字地道:“你給我說!全部!一件也不能落!”

張寶應是,從年初起的那場大朝會開始,講高賀複出,少帝對戰事改變態度;流言四起,攝政王如何受到汙蔑,又是如何始終力主作戰,半步不讓;再是西關之變,朝中那些反戰派和彆有用心之人如何借機攻訐已故的大將軍和她父女二人,又布下殺局,擬在他上朝途中實施刺殺,幸而他早有預料,當天在大殿內當場反殺高賀,猝不及防,震懾百官。

“自那之後,總算消停了些,朝中再無人膽敢企圖阻撓戰事。”

“還有!奴婢萬萬沒有想到,先帝在世之時,表麵對殿下信任至極,同坐同衣,臨終前,還解腰帶將少帝托付給殿下,沒想到他卻……”

張寶臉漲得通紅,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頓了一頓,最終還是說道:“沒想到他暗地防殿下極深,竟留了遺旨,稱殿下圖謀不軌,意欲除去殿下。就是因了那道遺旨,高賀那些人才興風作浪!倘若不是殿下最後將那些人都壓了下去,如今真不知會是怎樣的景況!”

他顯然是極力忍著,才沒有口出不遜,但語氣裡的那種憤怒和厭鄙卻是遮掩不住。

“陛下呢!他也和高賀那些人一道,與攝政王敵對?”

薑含元聽得心驚肉跳,無法想象,那個少年皇帝,他究竟是和束慎徽敵對到了何等的地步,才會令李祥春拿出了這麵鼎令。

提及少帝,張寶的神色又轉為沮喪:“先帝也就罷了,或是心裡妒恨殿下,表麵不得已為之,臨終前留下遺旨,叫陛下提防殿下。但叫奴婢不解的是,殿下是什麼人,陛下難道不知嗎?殿下怎可能會對他不利?他雖沒公開如何,卻放任高賀那些人明裡暗裡對殿下的汙蔑和攻擊!倘若陛下能和殿下同心,殿下又何至於到此地步?王妃有所不知,那段時日,對殿下的毀謗,真真是鋪天蓋地。眾口鑠金,奴婢是真為殿下擔心……”

他說到傷心之處,想起當時的艱難,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淚。

原來在她毫不知情之時,在她身後的長安,竟是風雨滿城,黑雲壓頂。

她也終於完全明白了,為何年初之時,該到的戰令,遲遲不至雁門;為何戰令送到之後,他對自己的態度也開始轉為冷淡,又為何,他後來命王仁特意給自己送來當初他便備好的那把聘刀——算時日,這應當就是在他斬殺高賀過後的一個舉動。

他殺高賀,在張寶口中道來,猝不及防,仿佛是他為了報複刺殺的一個臨時行動。

然而薑含元知道,這必是他深思熟慮過後的決定。他清楚他那樣做可能會導致的一切後果。

想來那時開始,他便已考慮好了一切,所以才和自己切割乾淨。

薑含元也明白了,李祥春為何不將這麵代表聖武皇帝意誌的鼎令交給束慎徽,而是轉給自己。

老太監隨他多年,顯然極是了解他,知他會做何抉擇,這才將此物傳到自己這裡。

她一時怒不可遏,毛發洞悚,緊緊捏著手中令牌,轉身大步出帳。

楊虎和她同行而來,方才一直守在近旁,看見她麵帶怒容,一怔,隨即快步上前,低聲問道:“出了何事?”

薑含元沒有瞞他,將這半年多來長安裡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楊虎勃然大怒,不假思索,開口便道:“攝政王乃將軍之夫,豈能坐看他遭遇不測?將軍你待如何?隻要你開口,便是反了,我等也必追隨!”

薑含元長長呼吸了一口氣,壓下%e8%83%b8中的洶湧怒氣,轉頭,望向正北方向的夜空。

那裡,是北狄南都的所在。

她望了許久,慢慢地道:“這種話,往後不許再說了。將士為何而戰?是為邊地獲得長寧,為我大魏民眾,往後不再遭受戰亂之苦。”

楊虎一頓,又道:“那將軍你先回趟長安?”他的語氣有些焦急。

薑含元沉默片刻,轉回頭道:“戰事要緊。一切等攻下南都之後再說。”

楊虎還要再開口,她擺了擺手,“就這樣吧。明早我們便回了。”

楊虎無奈應是。

她在原地又立了良久,去尋陳衡。

他還沒睡,獨自立在深夜的野地之畔,仿佛正在等人。

她朝他走去,最後停在了他的身後:“陳刺史,攝政王曾對我講,倘若有事,儘管尋你。”!思!兔!在!線!閱!讀!

陳衡緩緩回身,朝她恭敬地行了一禮:“多謝攝政王信任。”

“我曾聽先父講,等待收回北方,刺史便將入長安,向朝廷提請辭呈,歸隱山林?”

陳衡微笑道:“正是。”

薑含元點頭:“解甲歸田,閒雲野鶴,從此寄情山水,逍遙自在,人生夫複何憾?侄女恭喜刺史了。此最後一戰,我也有必勝之念。勞煩刺史,可否這就動身去往長安?”

陳衡凝視著她:“王妃若有差遣,儘管吩咐。”

薑含元將令牌遞了出去。

陳衡接過,起初不解,待看清了,他自然認得是何物,一驚,立刻下跪,雙手托舉了起來。

“除了此物,我另外還有樣東西,待我取來交給刺史,勞煩刺史一並代我送到攝政王的手上。另外,再替我傳一句話,就說……”

她轉頭,望著長安方向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夜空。

“就說,毋論他最後如何抉擇,自有他的緣由。和他夫妻一場,我尊重他之所想,我也不會阻擋。等到攻下南都之後,我會去我十三歲那年曾替一個少年引過路的目的之地,等那少年再來。”

“我希望到了那日,我能等到他來。”

最後,她慢慢地說道。

第110章

六月底,在魏軍北上的時候,後方遭遇了多次的攻擊。這些都是熾舒先前在撤出燕郡的同時安排的伏擊人馬,主要的目的是截斷魏軍糧道,燒毀糧草。然而對手穩若泰山,從容應對,到了七月初,魏軍大軍便完成彙合,逼近南都,最後在距離南都幾百裡外的曠野之中和狄軍相遇,戰鬥隨之爆發。

對於這場最終之戰,薑含元不但做足準備,也有著極大的信心。左昌王一向頗具威信,他棄地夜潛,將鸞道拱手讓出,直接導致熾舒不得不放棄他此前精心準備的據地幽州,這對士氣造成的打擊,足以用致命來形容。這一點,在狄軍中下層軍官和士兵那裡尤為明顯。

大戰前發生過幾次小規模的遭遇戰,狄軍從前的囂張之態一去不複,麵對魏軍,他們的眼神裡,再也看不到那種饑獸般迫不及待要撲向獵物之時的凶殘和暴戾,他們觀望同伴,待勢而定——一個傑出的將領,可以塑造一支軍隊的品格,是軍隊能夠達到的上限,而中下層士兵的戰力和心態,又決定了一支軍隊在實戰中的戰鬥力,而發生在這種闊地之上的野戰,雙方沒有地形優劣之分,沒有關城山障倚仗,所有的騰挪進退之策都無大的用武之地,衝殺是王道,悍不畏死的勇氣,是獲得勝利的底氣。

熾舒應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薑含元聽聞,戰前他為鼓舞士氣,將撤出燕郡前搜刮走的財物連同南都皇宮裡的庫藏黃金和珠寶全部拿了出來,用車裝著,裝滿幾百輛的輜重車,拉到士兵麵前,發話憑功分賞。連同金銀一道被用作賞賜的還有美人。除此之外,據說他還當眾宣布,隻要有人能活捉魏軍女帥,除封萬戶侯外,他還將賞下自己最為美貌的妃子。

縱然在金錢和美人的刺激之下,狄軍人人眼睛發紅,再次變得狂熱,但在連勝之下氣貫長虹山可平火可蹈銳不可擋的魏軍麵前,這回光返照般的鬥誌,注定隻是曇花一現。

經過數日齊頭並進的小股作戰之後,七月初十那日,雙方主力遭遇。騎兵衝撞,步兵緊隨其後,最後緊緊絞殺在了一起。從高處往下眺望,漫山遍野,魏軍千軍萬馬如線,看似無序,實則縱橫交織,一個口子缺了,後方迅速填補而上。這便是訓練有素的經製之師在大規模野戰中的威力所在。魏軍如一頭匍匐在地表上的巨大無比的來自上古的神獸,緩慢,卻不斷地朝前移動,吞噬著路上的一切異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