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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64 字 5個月前

個少年。

她說,你見過晴天之時,來自雪山的風吹皺鏡湖,湖水泛出層層漣漪的景象嗎。那就是他笑起來的樣子。

原來無生後來真的去看過了雪山下的湖水。而如今,當他見到了那個人,也和她一樣,是相同的感受。

薑含元出神了片刻,慢慢地,心裡湧出一陣酸熱之感,眼眶再次發熱。但這一次和方才全然不同。她清楚地感到,在她的心裡,充滿了糅雜了驕傲、欣慰,又感動無比的溫柔的感情。

他終於還是將她的朋友還給了她。

從今往後,無生將踏上他當走的路,活成他所願的樣子。薑含元知道,將來有一天,洛陽那座古刹必會因他而成為天下之人的朝聖之所。

這個寧靜的夜晚,她送走了她的友人,在野地軍營的這所大帳之中想著他。他呢,他此刻人在何方,又在做什麼,想著什麼?

一時間,思念如潮般向她席卷而來。

她承認了,她想念他,非常想。她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了,分開之後,他便仿佛變了個人。分明在那之前,在雲落的那段時日,他還曾那樣溫柔地陪伴過她。穀地裡一起度過的那幾日,她至今想起,猶在夢境。

了無睡意。她情不自禁再次取出聘刀。

此刀雖然華麗,刀鞘鑲嵌文玉寶石,但本來就是用作武帝的日常短刃,所以打造之時,便充分考慮了攜帶的便利。上次王仁奉他之命將它再次送到她這裡後,她便一直帶著,充作貼身短刃,插在腰後形同匕首,十分利索,走到哪裡,都在身邊。

每天不是打仗,就是行軍,從一個地方跋涉到另個地方,終日塵土飛揚,刀身也沾染塵土,寶石變得黯淡無光。

她坐燈下,看了片刻,取布擦拭,擦得極是仔細,連刀鞘上那些紋路凹痕裡的一點細微灰塵也不放過。擦了許久,刀鞘擦淨,又拿起刀。

她擦過刀刃,最後是刀柄。全部擦完之後,正要將刀插回鞘中,忽見刀柄和刀身相連的地方,還沾著一道細若發絲的雜物。

此刀刀柄的表麵,也覆有一層金絲,是用打得極細的金線累纏而成的。

實話說,在武器的刀柄部位作如此的設計,除了能令外觀倍加華麗之外,毫無用處。不但如此,握刀者的手心若是沾血或是出了汗,還容易打滑,握得不牢。

不過,考慮此刀原本主人的身份,也就沒什麼奇怪了。製刀之時,自然是以烘托身份尊貴為首先的考慮。

這是卡在縫隙間的一根馬鬃。

縱馬佩刀在身,刀殼和坐騎剮蹭,落上馬鬃而已。她起初沒在意,拿布擦掉,完畢,再檢查周圍有無殘餘,忽然感覺不對。

就在刀鞘和刀柄相連之處的這道金絲縫隙之下,好似還有彆的東西。

縫隙極是細微,加上位置又在相連的地方,若非今晚如此仔細檢查,平常是不可能發現的。

薑含元舉起刀柄,湊到燭火近前,仔細又看了片刻,越發確定,這層覆蓋著刀柄的金絲外層之下,似乎確實另有彆物。

她看著刀,凝神了片刻,最後取了把匕首,從這道縫隙處開始,慢慢啟開最外的那層金絲裹衣。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不確定,怕弄壞了刀柄,動作極是輕緩。但隨著金絲被不斷地順利啟開,她的動作越來越快,最後,一下將整片裹衣剝離,露出了這把刀本來的刀柄。不但如此,剛脫出的金絲裹衣之下,也掉出了一層卷起來的帛布,似是帛書。

萬萬沒有想到,這把刀的刀柄之中,竟還暗藏玄機。

薑含元展開,當看清上麵所書的內容之時,一時驚呆。

這竟是一道束慎徽寫的和離書,稱婚姻之締結,完全是他出於維係國戰之目的,待戰畢之日,便是關係解除之時,各行其道,兩不相乾。

上麵的字,毫無疑問,是出自他手。寥寥數語,意思卻說得清清楚楚。

或者,這不能稱作是和離書。它的落款日,還早於賢王帶著這把刀來雁門求親的日子。

薑含元起初不敢相信,竟會有這樣的事。

他在派賢王往雁門求婚之前,就已將帛書封在了聘刀之中!

雖然薑含元一開始就知道他娶自己的目的,對此也是坦然接受。然而這一刻,在巨大的驚詫過後,不可避免的,憤怒和失望,還是朝她卷來。

她曾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這把刀還給他。是他後來特意派人將刀又送到了她的手上。

當時王仁送刀來,她百思不解,他目的何在。

現在她明白了。

他根本不是送刀。他是為了送她這道帛書!

她也明白了,為何這半年來,他對她態度忽然大變,冷淡至此地步。

她不怪他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她恨的是,他一邊計劃長遠,在求婚之前,就擺明了是利用她,要和她撇清乾係,一邊又在娶她之後作有情之狀,撩撥她心。

世上怎會有如此無恥之人。

薑含元緩緩捏拳,捏得骨節咯咯作響,恨不能立刻衝到他的麵前,一刀捅進他心窩,把他那顆心給挖出來,看看到底什麼顏色。

她長長地呼吸,命自己冷靜下來,然而%e8%83%b8口卻悶得氣血湧動,最後她站了起來,走出營門,停在外麵。

頭頂明月當空,曠野裡的大風,不停地吹著她如若火燒的麵容。她望著月,忽然想起那一夜,在雲落城外,他帶著哭累了的她同騎一馬,從摩崖山回到了城中。

她真的沒法相信,能那樣待她的男子,他說過的話,親過的%e5%90%bb,全部竟然都是出於虛情和假意。

她就這樣微微仰麵,定定望著明月,一個念頭,慢慢地從心裡浮了出來。

他即便真的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將來要擺脫她,也根本無需如此大費周折。

這樣的做法,完全不合常理。

究竟是為了什麼,他要在求婚前,就在用作聘禮的刀中,放置了這封帛書?

他到底是出於什麼考慮?

當憤怒和失望被風吹散,疑慮湧上了心頭。

她回到帳中,再次拿起帛書,反複翻看,正諸念紛亂,忽然聽到帳外傳來了一陣說話的聲音。似是楊虎來了,正在低聲詢問親兵,她是否已睡下。

薑含元壓下心事,收起帛書,起身掀開帳門,走了出去,問什麼事。

“方才剛收到陳刺史那邊傳來的消息,道大軍所需的最後一批糧草和輜重早已準備妥當,本早該送到了,不料在途中,遭遇一支意圖截道的狄兵,耽擱了一段時日。好在有驚無險,他已引開狄兵,如今正繞道趕來,大約再幾日便能抵達。隻是這回耽擱有些久,怕將軍焦急,故派人快馬先送來消息,好叫將軍你放心。我見夜深,也不是大事,怕打擾將軍休息,本想明早來稟。”

薑含元道:“無妨,有事隨時來報便是。”

“還有,來人說,此番同行的,還有一個名叫張寶的侍人,說是來自長安,來尋將軍。”楊虎又道了一句。*思*兔*在*線*閱*讀*

薑含元一怔:“張寶?”

楊虎點頭:“是。陳刺史親自送他來的。”

薑含元心跳倏然加快:“誰派他來?”

楊虎搖頭:“這個不知。或是攝政王殿下?”

薑含元立刻命他將送信人帶來,問了幾句,聽他描述,那個長安小侍的樣貌,確係張寶無疑。

她再也無法等待,將事交待了,當夜便帶著一隊人馬,連夜出營,親自去接陳衡等人。

第109章

張寶自那日出發後,一路可謂是風餐露宿,吃儘苦頭。快到雁門之時,照吩咐,先往毗鄰的並州去尋刺史陳衡。倒不是他怕死。前方戰火之地,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王妃也不是在一個地方駐定便不走,必會隨戰況而動,似自己這般,若無知情之人引路,萬一遇到意外,丟命也就罷了,完不成交待的事,那便真正是萬死不辭其咎了,再想到攝政王此前受的那些毀謗和汙蔑,他更是恨不能插翅立刻見到王妃的麵,將一切都告訴她。誰知天不遂人願。先是沒立刻等到陳衡,耽擱了些時日,輾轉見到人後,對方聽明來意,便帶著他,循王妃行軍作戰的線路一路北上。好不容易終於接近,大隊又和一支有著幾千人馬的從燕郡撤退的狄兵狹路相逢,所幸陳衡足智,順利甩開狄兵。脫險後,知他心急如焚,又親自帶他脫離大隊先行趕路。

昨日,一行人經過一處名為鸞道的要障之地,今夜宿營在野,落腳之後,他想著出來已久,也不知長安如今情況如何,爹爹是否已到錢塘,心煩意亂,愈發想要見到王妃的麵,一時睡不著,從帳中出來,看見陳衡還獨自坐在一堆仍未熄滅的殘餘篝火之前,忙走了過去。到了近前,發現他的目光越過火堆,望著前方的漆黑野地,似懷心事,影子望去,十分凝重。

關於陳衡此人,頗有來曆,就連張寶也聽說過他在武帝一朝曾極儘榮華後卻突然出京從此沉寂無名的經曆,在對方麵前,本就不敢托大,此刻見他仿佛心事重重,神情憂慮,一時不敢上前打擾,正想悄悄後退,對方已是覺察,收目,轉頭望來。

張寶隻得上去,問再要多久能到,聽到他說此間距王妃的所在已是不遠,緊趕四五日就能,心裡這才感到踏實了些,對他十分感激,道謝:“這一路多虧刺史照應,還親自送我,請受我一拜!”說完深深拜謝,不料對方卻倏然起身,讓到一旁,避過他的禮,微笑道:“連日趕路,小公公你想必也乏了,去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上路。”

張寶這一路確實疲累至極了,還擔驚受怕,此刻放下心來,一頭鑽進帳裡,倒頭便睡了過去,誰知連睡夢都是在趕路,夢見自己兩條腿不停地跑,累得如同灌鉛,恨不得立刻癱倒在地,但想到自己身上所攜的物件,隻能繼續前行。睡夢裡正咬著牙拚命邁腿朝前狂奔,冷不防側旁裡仿佛有人推他,他驚醒,兩腳還在空中胡亂蹬著,口裡嚷道:“走開!王妃!我要見王妃——”忽然聲音戛然而止。

迷迷糊糊睜眼之時,他對上了一雙正俯視著他的眼睛。

他的嘴巴圓張,停了下來,發呆片刻,突然轉頭,飛快看了下左右。

還在帳中,就躺在地鋪上。

他又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痛得哎呦一聲,這下也徹底地清醒過來,瞬間狂喜,大叫一聲“王妃”,幾乎是連滾帶爬,飛快地滑到了她的麵前。

“王妃!真的是你?你怎會來此?刺史不是說,還要幾天才能到你那裡嗎——”

薑含元彎腰托他,阻止他向自己磕頭,麵上露出淡淡笑意:“我收到刺史傳信,說你也來了,我便過來接你。”

“這裡還在打仗。你不在長安待著,來此尋我何事?”

張寶望著她含笑的臉,無數的委屈在這一刻湧上心頭,突然一把抱住她腿,當場便嚎啕大哭,聽到她問自己怎麼了,是不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