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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98 字 5個月前

離她近些的地方,這樣爹就能遠遠陪她了。她萬一哪天寂寞了,想和爹說話,也能方便些——”

薑含元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緊緊攥住父親的手,用力搖頭:“爹你會好起來的,你會長命百歲!”

薑祖望唇邊露出一絲微笑:“傻丫頭,活那麼久做什麼,爹必定是會比你走得早的。這麼多年了,爹也很累了,如今終於能休息,還有機會去見你的母親,爹反而很是高興……”

“爹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親眼看到打贏這場仗。”他喘熄了片刻,“不過,爹不擔心。這裡有你,有三十萬漢家戰士,朝廷之上,有攝政王坐鎮……”

父親應當真的是太累了,說完,慢慢閉目,喘熄也緩緩平息了下去。

薑含元始終緊緊攥住父親的手,不願放,就在她以為他睡過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他喃喃地說:“兕兕,那個年輕人……雖是皇家之人,卻極是不錯……爹很是喜歡他……爹看他對你,也很是用心……爹先去找你母親了,去告訴她,這樣,她也就放心啦……”

父親的麵上仿佛帶著一縷笑意,闔目而去。

薑含元無聲淚湧,靜靜跪坐榻側,深夜,出營縱馬,再次來到了鐵劍崖。

她高高站在崖頂,獵獵的風吹乾她麵上的淚痕。及至天明,聽到一道聲音自她身後傳入耳中。

她轉頭,看見楊虎雙手高舉一道卷軸:“將軍!朝廷委任狀到!命將軍接替大將軍之帥旗,揮師北上!”

薑含元展開,就著微明的曙光,一眼便認出了詔書上的墨跡。

是她熟悉無比的字。她曾一筆一劃,背著他,認真臨摹。

被風吹了一夜,終於吹乾的眼眶,忽然再次一熱。

她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了他端坐案後,提筆親手書撰這一道封她為帥的詔書的情景。

就像父親說的那樣,他是她足以信賴的最親密的戰友。他穩穩地站在她的身後,令她再無後顧之憂。

她隻需做的,便是一往直前,摧毀敵人!

薑含元閉了閉目,將這男子的畫麵深深藏起,逼退眼中再次湧來的淚意,將滿腔的悲痛和仇恨儘數壓下,緩緩卷起這道詔令,一手緊緊捏住,轉過身,大步下了鐵劍崖。

整座大營白茫一片,將士無不同仇敵愾,持戈列陣,整裝待發。

薑含元一身戰衣,肩披白氅,流星白羽,緊插腰間。她縱馬,疾馳如風,穿過萬千甲士所列的陣前,倏然拔劍,迎風,高聲喝道:“接朝廷之令,即日北上!”

她所發的命令,立刻便被一層層地傳達下去。

任前方再如何兵堅馬驕,此處青天紫塞,天兵照雪,雲虎風龍,無敵不催!

第98章

五月初,因西關之變和雁門保衛之戰而停頓的北方戰事再次開啟。薑含元陣前受命,接過了父親的帥旗。

她沒有辱沒薑祖望的英名,經過短暫調整之後,戰事節節推進。她用一場接一場的勝利,來回報那位遙坐朝堂之人對她的信任。

五月初十,大軍奪回代郡;

十九日,再次控製住了恒朔之地,恢複了西關之變前的左路局麵。

月底,順利行軍到了廣寧,和老將軍趙璞碰頭。

到了六月上旬,發自薑含元的一道最新戰報,再次送到了束慎徽的手上。

這是一個寧靜的黃昏,他在王府昭格堂的書房裡。

這裡便是當初新婚有天晚上,他帶她來過的地方。記得當時起因是他為了避開二人在床上相處尷尬,一時興起而已,卻沒想到,來了後,仿佛遇到知音,竟相談甚歡,長夜不覺。

那樣的時光,再不會有了。

束慎徽站在和她曾共同修過的輿圖和那一座一起指點過的巨大的沙盤之前。

她在奏報裡,向他通報了她那邊的最新進展。

右路軍經過血戰,也推進到了潞水之東。那裡距燕郡隻剩不過數百裡的路,周慶率著那支有著八部士兵加入的聯軍暫時駐紮了下來,隻等戰令下達,渡河會師,進行最後一戰。

曆時將近半年,終於到了決定這場大戰最後走向的關鍵一戰。

大魏如果奪取燕郡,便意味著離攻破北狄新都大興之日也是不遠了。

而相反,如果大魏不能儘快拿下燕郡,作為一支出擊之師,不計彆的,光是大軍和戰馬每日所耗的軍糧和草料,便是一個驚人的數目。打成無底洞般的長久相持戰,對於大魏來說,必將致命,時間久了,不用對方,自己恐怕先便支撐不下去了。

熾舒顯然也深諳個中道理。

西關之戰他功敗垂成,如今一改先前的反攻之態,收縮兵力,幾乎將全部精銳都調集到了燕郡一帶,利用地勢和各處關隘嚴密防守。看樣子短期內,他是不打算和魏軍再次進行正麵的大規模野戰,而是想把魏軍拖垮。

此戰關係重大,薑含元自然也是慎重萬分。

她不打算立刻會師直接進攻燕郡。

她另有所想。

燕郡的北麵是北狄南都大興,兩地相通,南都為燕郡提供了源源不絕的後援和物資,所以熾舒才有底氣和她打消耗戰。

在這條南北向的通道上,有數座城池,而崇山峻嶺之間,一處名為鸞道的所在,地處扼口。

她擬攻下鸞道,先斷燕郡後路。

束慎徽對照著沙盤察看,越看,越是心潮澎湃。

這確是打破熾舒戰法的最佳對策。實施固然不會容易,但比起對大魏軍隊更加不利的長久消耗戰,這是機會。

換作是自己,恐怕也未必能這麼快就在這紛繁複雜的亂局裡抓準頭緒,創造出克敵製勝的機會。

如果她的這個計劃成功,燕郡將會變成孤島,到時,就不是熾舒拖垮她,而是她的大軍困死燕郡,甕中捉鱉。

世上怎會有如此的女子,集英勇和智慧於一身。想到她還是在父親剛去世不久的情況下臨危受命,壓下悲傷,執掌起了這一切,他的心底更是湧出了一陣強烈的感情。

倘若上天當真能聽人願,他有一心願,希望將來,那個叫她至今上心的少年能和她再度重逢,伴她一生,從此再無遺憾。

他在這個地方盤桓了許久,反複察看地形,直到天黑掌燈,方走了出來,回往繁祉院。

張寶最近的心情終於好了些。

自從殿下斬殺高賀之後,不但朝堂順遂,就連宮外,那些烏七八糟的對殿下的毀謗也慢慢少了下去。

明日還有件重要的事,他要送他爹爹李祥春去往錢塘養老。這是殿下的安排,讓他爹爹往後跟著莊太妃在江南享清福了。

這應該是他們這樣身份的人在老了之後夢寐以求的日子。張寶很是替他爹爹高興。明早就要出發上路,東西也都收拾好了,晚上他跟著爹爹一起來辭謝。

天黑,待攝政王回到繁祉堂,他隨爹爹入內,一起下拜。殿下麵帶笑容,從座上起身,走來,親手將他爹爹從地上扶起,說他是聖武皇帝和莊太妃身邊的人,本就地位尊崇,又跟自己到了現在,年事已高,咳喘的老毛病總是養不好,太醫講,江南氣候對此應有好處,讓他過去之後,安心養老。

殿下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爹爹起初仿佛不願去。但殿下堅持,他隻得答應。

在張寶看來,這是極大的榮耀。

果然,爹爹沒再多說彆的了,隻是堅持要給殿下叩完頭。殿下便也隨他了。張寶在旁看著,等爹爹叩拜完畢,從地上爬起,將人扶了起來。這時,見設殿下轉向自己,吩咐路上定要照顧好人,不必趕路,慢慢走。張寶連聲答應。完了,他看了眼自己,又說:“等到那邊,應當是七八月了,正當酷暑,你也不必急著回來,留下陪你爹爹,或服侍太妃,我這邊不缺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張寶道:“奴婢不怕熱,到了就回,繼續服侍殿下。”

“太妃以前誇過你,說你機靈。你留下,伴她便是。”

殿下既這麼說了,張寶隻好應是。殿下又喚來了王仁,吩咐挑選一隊精乾之人,護送著去往江南。

不但如此,最後告退之時,攝政王還親自將爹爹送了出來。

張寶扶著人走了一段路,回頭,見攝政王竟還站在庭門之外,目送爹爹離去。

“爹爹,殿下對你實是看重。這樣的臉麵,恐怕就連朝中官員都不曾有過。”

他說完,卻見一旁的李祥春咳個不停,佝僂著身體,耷眉垂目,神色陰鬱,仿佛心事重重,便也不敢再開口,將人送到房中。服侍歇下後,因明早行路,自己也早早去睡了。

次日,王仁挑選出來的人手早早便在等著。行李不多,也都搬上了馬車。張寶跟著老太監坐上車,出了長安,往江南而去。那車夫得了張寶的吩咐,怕顛到老太監,不敢走快,趕著馬車,不緊不慢地行了一日,入住沿途的一處驛舍。當夜,張寶和李祥春共住一屋。張寶親自端來水,扶著老太監坐下,自己蹲在地上,挽起袖子正要服侍他洗腳,忽然聽到他低聲道:“明早你不用跟我了。”

張寶一怔,抬起頭,見他已不複平日那病懨懨的樣子,盯著自己,神色極是嚴肅。

“我這裡有一樣東西要送去給王妃。你拿上,帶著護衛,明早悄悄上路。”

張寶愈發迷惑:“爹爹要我送的是何物?”

老太監一字一字道:“比你、我、所有人的命,加起來還要重要的東西!”

他頓了一頓,“王妃她如今應正在打仗,你直接去並州找刺史陳衡,交給他,讓他轉給王妃。”

張寶定定看了他片刻,突然想起先前發生的那些事,一凜。

他雖還不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必然是和殿下有關。他立刻下跪,叩首道:“兒子記住了!一定會將東西送到!”

第99章

薑含元不知自己為何要給束慎徽發那樣一道戰報。原本並非必要。將在外,君命也可不受,何況是彆事。她唯一必須做的,是在每戰之後,將戰果及時送達朝廷,除戰果之外的一切事務,她無需知照任何人。

但她卻還是告訴他了。她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征求他的意見,或是需要他的肯定。她知這個對策的大方向沒有問題。

她隻是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所想。是那種想要和他分享所思的衝動,才會敦促她在深夜無法入眠之時,起身點燈,於大帳之中,給他寫了那樣一道關於戰前自己所思所想的戰報。

她覺得,當他收到時候,他應當會欣喜的。

因為信中涉及的內容不宜公開,走的自然也不是公文來回的常規路徑,而是開戰之後經由並州陳衡所建的備用的另外一條消息通道,速度不亞於公文急件。

雖然信中滿篇都是和戰事有關的內容,沒有半句私語,看去和戰報無二。但它實是她寫給他的一封私信。

信出去後,薑含元如常那樣做著戰前的各種準備。大約半個多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