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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308 字 5個月前

箭嗖嗖地飛,一支深深插入他肩。他紅著眼,一把拗斷插在身上的箭杆,足下非但沒有停頓,反而愈發迅捷,整個人勢若瘋虎,用儘全力,縱身要朝這狄人軍官撲去。

縱然是同歸於儘,他也必須要將這能要命的鳴鏑給毀去。

忽然這時,伴著一道呼呼的風聲,在他身後的斜旁方向,一柄臂長的虎頭大刀連著刀鞘,向那軍官猛擲而去,刀身回旋,最後一下,重重地砸在了對方的麵門之上。

這刀極是厚重,連著刀鞘,足有三四十斤,又挾裹著驚人的衝擊力道,那軍官的鼻梁和麵骨登時被砸得粉碎,半張臉凹了進去。他慘叫一聲,人仰麵跌倒在了地上,手裡的弓和鳴鏑,也飛了出去。

楊虎一怔,還沒來得回頭看是怎麼回事,就被身後的人一把撲倒在地。

又幾支利箭從頭頂飛射過去,待他再次抬頭,見是樊敬上來了。

樊敬壓下楊虎躲過飛矢,隨即縱身撲上,從地上抓起他那把方才來不及拔便連鞘擲出的刀,出鞘,朝著地上那個疼痛得已然無法睜目的軍官一刀砍去。頭滾了下來。再一刀,又砍斷了鳴鏑和箭筒。

險情化解,樊敬便直起身,目射凶光,提著血淋淋的刀,又向那幾個射箭的狄兵撲去。幾人見這個穿著和自己相同服色的人滿麵胡須,悍猛驚人,連將官的頭也沒了,一時間魂飛魄散,駭得連連後退,轉身就要奔逃,沒跑幾步,就被後麵追上來的青木營士兵殺死。

兩千將士已從林中湧出,一陣廝殺過後,幾百狄兵連同那個千夫長悉數被殺,一個也沒留。

大雨過後的泥濘地裡,汙血橫流,到處倒著橫七豎八的屍首。張駿從那斷頭狄將的屍體上翻出一麵路牌,送到了薑含元的麵前。

她接過,翻了翻。

路牌木削而成,上麵寫著模仿中原文字而得的狄文,薑含元識得,有這狄將的身份和名字,“都尉昌海”,為防造假,還燙有一個火漆印鑒。

都尉在狄國軍中相當於大魏的常號將軍,份位不低。沒想到今夜竟在這裡不明不白,做了刀下之鬼。

樊敬問她,“將軍,下麵如何行動?”

薑含元望了一眼路上停著的長車,“今日已是第十天。我們若是扮成這支人馬運送輜重,一路過去,是會安全些,但速度太慢了,即便裝上空車,也是拖累。我擔心楓葉城那邊萬一出事——”

她略一沉%e5%90%9f,“繼續全速前行,必須要在半個月內趕到!這裡也不能久留,完事立刻上路。”

樊敬應是,轉身領人清掃地方。取了口糧的補給,更換健壯的馬匹,再將全部的屍身連同車輛移到林中藏好。

楊虎和另外一些受了傷的士兵正在處置傷口。數楊虎傷得最重。插入他肩的箭頭帶有倒鉤,深深地嵌入筋肉,不能直接拔出,隻能慢慢剔取。

他坐在一堵斷牆之上,光著肌肉紮緊的上身,隨行軍醫拿刀,替他剔開筋肉,他的額上冒著豆大的冷汗,咬著牙催促:“快點!你這慢騰騰的在乾什麼!生個娃娃,都能滿地跑了!”

軍醫口中嗤笑:“我的楊小將軍!你倒是去生啊,生個我看看——”說著趁他不備,刀尖一撬,“叮”的一聲,一隻染透了血的箭頭被剔了出來,掉到鐵盤上。一團汙血跟著從傷口處湧了出來。

楊虎隻覺疼痛鑽心,大叫一聲,正齜牙咧嘴,忽然看見薑含元朝著這邊走了過來,立刻忍痛,閉上了口。

薑含元問過那另外十幾人的傷勢,道都是皮肉小傷,並無大礙,安心了些,最後走到楊虎的麵前,問傷勢如何。

軍醫替楊虎清洗了傷口,又麻利地上藥裹傷,笑道:“箭頭取出來了,所幸沒有傷到關節,小將軍皮肉厚實,養養就會好。”

薑含元頷首,隨即望向楊虎:“很疼吧?樊叔說你為攔鳴鏑,奮不顧身,險些出事。”

楊虎見女將軍望來,眸帶關切,言語溫和,臉騰地暗熱,心砰砰跳,隻搖頭說不疼,又道:“怪我無能。若非樊將軍及時擊殺了人,攔下哨箭,此刻怎樣還不知道。我也要謝他的救命之恩。”

樊敬平常總是冷著臉,對楊虎和一乾年輕氣盛的士兵的舉動處處加以壓製。楊虎等人本對他有些微詞,背後老樊老樊地叫,說他狐假虎威,此刻再回想方才那驚險的一幕,楊虎不但佩服得五體投地,更是羞愧,又感激不已。

“那是意外,和你沒有半點乾係。你的任務完成得極好。你沒事就好,休息一下,等下便就上路,沒問題吧?”

“沒問題!”楊虎大聲說道。

薑含元拍了拍他胳膊,轉身自去。

天未亮,一行人便拋了身後的廢驛,馬不停蹄,繼續輕裝朝著前方疾馳而去,殲了路上狹路相逢的幾撥零星狄兵,一路直奔,隔日,便就抵達了安龍塞。

奉命帶了一千人馬駐在此處關塞的,是一個從前投了狄人的晉國武將,名叫黃脩,聽到手下來報,說昌海都尉領著一支要發往楓葉城的人馬到了,路牌核對無誤,此刻人就在甕城外等著。

昌海都尉是欽隆將軍的得力乾將,欽隆將軍又受到南王熾舒的重用,是此次攻打八部的最高首領。他黃脩不過是一個投降的漢官,平日被人低看一等,此刻怎敢怠慢,急忙整理衣冠,親自奔出甕城去迎,遠遠地,看見對麵數丈之外,停著一隊人馬。

正中央的那人,額覆麵簾,擋了半張臉,麵簾後,露出一雙眼睛和下半張臉,戴著繪著猙獰獸麵的黑雉兜鍪,身披一副黑色的犀甲,單手策韁,高高坐在戰馬之上。

正是昌海都尉的行頭。

在他的左右和後方,是一群策騎相隨的騎士,他們個個身姿沉穩,神態森嚴。

這是一支馳騎千裡縱橫周旋固破強敵的精銳的疇騎。此刻,縱然寂靜無聲,但卻散發著一種強烈的迫人的力量。

黃脩奔了幾步,腳步微微放緩,待更近幾步,停了步,盯著對麵當中那人露在覆麵下的半張臉,目光又下到對方右手上握著的一杆長,槍,突然失聲:“你不是昌海都尉!”

他投狄人多年,平日早就習慣用狄人的言語說話。但這一刻,因太過驚駭,下意識地,竟脫口說出了他原本的母語。

薑含元掀起麵簾,冷冷道:“我不是。”

黃脩驚呆,看著這張女子的臉,突然,反應了過來,嘶吼:“快關門!魏國人來了——”一邊吼著,一邊待要扭身奔回城門裡去——

薑含元抬起她握著長,槍的右臂,朝著前方之人,振臂一投,長杆有如流星,從她手中朝前激射而出,猛地插入了這個故晉降將的%e8%83%b8膛。槍頭染血,透%e8%83%b8而出,帶著人,令其噔噔噔地接連後退了七八步,最後釘在了他身後那扇倉皇關了一半的城門之上。

長,槍一出手,薑含元便縱馬跟著掠上,轉瞬到了城門前,彎腰,伸臂,一把握住槍杆,將槍從人的%e8%83%b8膛裡拔出,未做片刻停留,揮槍又挑開了一個正在關門的士兵,槍頭再朝前,猛地一頓,頂開城門,一馬當先,挺進甕城。

黃脩%e8%83%b8`前的破洞往外噴血,口角吐沫,一頭栽倒在地上,尚在掙紮間,又被緊隨她衝入甕城的無數戰馬踩在鐵蹄之下,踏成爛肉。

崔久帶著弩兵,沿著踏道登上城樓,迅速控製住製高點,隨即列隊,向著關塞裡聞訊湧出的狄兵放箭。

城樓之上,連珠箭密射如雨,來一撥,射一撥,地上到處是中箭倒地哀嚎不止的狄兵。城門附近,薑含元領著戰士廝殺,很快就將甕城裡的全部狄兵殺死,大隊人馬,再無阻礙,衝進關塞。

安龍塞的側方便有一段築於雄嶺之上的長城,如今雖然廢棄,但卻可以被她所用。她原本的計劃,到了這裡後,利用夜間,攀上山嶺,翻越長城,攻入安龍塞。

如今因了路上那一番意外的遭遇,事情反而變得順利。

不過半日,安龍塞便破,被殲了幾百人,剩餘倉皇奔逃。

已到這裡,即便南王府收到了她突入的消息,也是無法阻攔了。

薑含元不再追殺,稍稍整休過後,率著輕騎,徑直奔赴,去往前方那已近在咫尺的楓葉城。

束慎徽在錢塘又駐蹕了幾日,前後總計十天。

這一日,他終於結束了這一趟南巡要辦的所有的事。

他是四月出的長安,一晃,如今已入了八月。┆┆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按照計劃,明早,他動身回京。

走之前的這一日,他微服簡從,去拜彆自己的母親。

第64章

莊太妃居於城北之外的一處避暑勝山之中。這日天不亮,束慎徽便騎馬動身,於晌午抵達。山中幽靜,空無一人。他循著林下的石階往上,來到那憑山而建的宮廬之前,門牆內隱隱可見殿閣屋角,蒼木掩映,鳥聲悅性。近旁是間尼庵,晨鐘暮鼓。正是太妃這些年在此地的長居養身之所。

守衛為他開門。他入內,來到他母親所居的南屋,命同行的劉向等候在外,自己沿著步道,穿過了一個不大的植著疏落臘梅的庭院,停在屋前的階下。

早有人將他來的消息遞進去了。卻不料裡麵走出來那個先前也隨他母親去了行宮的執事太監,先是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禮,隨後複述了一遍他母親的話:“你的心意領了,回吧。”

束慎徽一怔,看了眼門裡。太監傳完話便知他必是要發問的,不待他開口,急忙下來走到他身旁等待伺候。果然,聽他問:“我母妃彆話沒有?”

太監躬身:“確實沒有。太妃隻這麼一句話。”

“她是有事忙碌?”

太監再次躬身:“稟殿下,這個奴婢不知。太妃在裡頭,是莊嬤嬤代她傳出來的。”

束慎徽眉頭微蹙,在階下立了片刻,“你再替我傳話進去——”

他頓了一頓,“兒子這趟走了,下回不知何日才能再謝親恩,兒子極是不舍,請母親百忙撥冗,予以麵見。”

太監應是,返身匆匆入內。

束慎徽獨自等候在庭院,片刻後,那太監再次匆匆出來。束慎徽看見他的為難臉色,便知結果。果然,太監到了他的近前,躬身行禮,隨後吞吞吐吐地道:“太妃說,不好耽誤殿下的事,叫殿下……自回……”

束慎徽沉默了下去,於階下的原地再立片刻,一言不發,忽然撩起衣袍下擺,朝著往裡去的那扇門,雙膝落在了鋪著青磚的地麵之上,跪了下去。

太監吃驚:“殿下——”待要伸手扶他,遲疑了下,又縮回手,再次返身入內。

太監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便再未出來。庭院中隻剩束慎徽一個人。

日影漸移,耳邊悄無聲息。地上那道跪影,從他右側的磚道慢慢地移動,回到膝下,又慢慢地來到了左側,延伸出去。

過了午,日頭西斜,傍晚了,隔壁傳來幾道晚鐘之聲。他已跪了差不多三個時辰了。

庭院的階前沒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