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1 / 1)

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83 字 5個月前

了起來,殿下不叫人知道,今日才喚了太醫來,方才喝了藥。”

“攝政王手頭的折子,推個一兩天,朝廷是否會亂?”

李祥春一怔,看一眼攝政王的臉色,遲疑了下,“稟王妃……老奴不知……不過想來應當……”老太監停了下來。

薑含元點了點頭,“那就是不會。”走上去,將束慎徽手中正在看的折子抽出,連同榻上的那些全部收了,指著道:“李公公,都拿出去吧。”

老太監再瞧一眼攝政王。他倒也沒有出聲阻止,隻將自己慢慢地靠在了床頭上,臉色微微沉了下去。他急忙應是,喚來張寶,照王妃的話,一股腦兒都捧了出去。

等奏折都被拿走了,薑含元再問老太監:“殿下晚上吃了嗎?”

“喝了藥,便就吃不下去,隻吃了幾口。”

“不過,昨日起,本就胃口不振,總共也沒吃多少。”老太監又補一句。

薑含元打開食盒,將帶來的吃食一一取出,擺在方才騰出來的空案上,解了保暖的錦障,最後抽箸,雙手奉上:“殿下吃吧。是莊嬤嬤為你準備的,說是特意照了你的口味做的,還是暖的。就算沒胃口,好歹也吃上幾口。”

他一言不發,依然沉麵,沒接。

薑含元等片刻,耐心就用光了,微微蹙眉:“原來殿下今夜急急叫我來,就是讓我看你如何帶病做事嗎?”

“怎的,你是覺著不日便可出京,這是越來越放肆了?“

他仿佛一嗆,隨即寒著聲,輕輕叱了一句。

奇怪的是,那語氣聽著,卻又仿佛不是真的動了怒。

張寶何曾見過如此場麵,方才就已被王妃強收奏折的一幕給驚到了,此刻站在李祥春的身後,微微張嘴。

李祥春無聲無息退了出去,朝他使了個眼色。張寶回神,忙也跟了出來。老太監輕輕落下帷帳,闔了門,叫還在外頭候著的人都散了。攝政王今夜做事,到此為止。

第45章

薑含元又一次覺得自己看不懂束慎徽了。

初初她識他,是去年秋的護國寺裡,他在蘭太後壽誕的佛禮上,絞殺他的叔父高王,接著,他話彆了偶遇的溫家女兒。

那個時候,她眼中的他,心機深沉,手段狠絕,集家國天下於一身,卻也有他逃不開的因這至尊高位而加給他的枷鎖。為此,他絕斷私情,以身許國。這又給他添了一絲悲情的味道。

接著新婚見麵,他又展現出了他溫文爾雅、教養高貴的一麵。和他相比,薑含元覺得自己就是一頭野馬。他待她的種種,不能說不好。然而,他越是表現得看重她,處處委屈了他自己,仿佛真的想要和她白頭偕老,她反而越覺其人偽裝,終日在和自己虛與委蛇。

他的麵上總是帶著笑,仿佛不會生氣。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再想到他娶自己的目的和放棄了的私情,她一度甚至還有些可憐起他。

然而,漸漸地,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越來越覺得,此人私下對著她時,已是跳出了他當初留給她的那些印象。

好似一尊原本裹著體麵儀物的神像,從高處轟然倒塌,碎裂了一地,救都救不起來了。他實際就是個莫名其妙的喜怒無常之徒,有些舉止是她無法理解的。從前她生活的周圍,全部都是男人,各色各樣。生疏而沉默的父親,穩重而忠心的樊敬,莽直而勇武的楊虎,智慧而高遠的無生……但她從沒有遇到過如此一個男人,令她無所適從。

幾天前蕭琳花那事就當過去了,今夜她聽說他淋雨發燒,人還暈厥了,當時雖是莊氏開的口,希望她來一趟,實際她心裡也是放不下的,有點著急,很願意來看他。無論如何,畢竟是在同一屋簷下處了這麼些時日,多多少少,算是有些交情在了。

她沒想到,他又擺出如此一副高傲之姿態。

事實上,她固然是希望能早日回去的,但也沒到他說的那樣的地步。

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沒法再和他處下去了。心裡煩躁鬱悶,看見他就來氣。恨不得今晚立刻就走掉了。

“罷了。”

薑含元冷下了臉,“殿下不欲見我,我便回了。隻是這些帶來的,都是莊嬤嬤備的,殿下倒也不必遷怒,自己看著吧,能吃就吃些,免得糟踐了一番心意。”

她轉身便走,到了槅門前,聽到他道:“等一下。”

薑含元回過頭,他已是不複片刻前的冷態,慢慢坐直了身體,抬手胡亂揉了揉額角,低聲道,“……我是頭疼得厲害,胡亂說話,你勿怪。”

她進來時,他人雖躺在榻上,卻沒她原本想象中的病弱之態。此刻再看,果然,發現他的臉孔雪白,眼圈淡青,說話的聲音低下去後,呼吸聲便顯得粗重了許多。不但如此,麵上滿滿都是疲乏之色。

薑含元的心軟了下去。

一來他病著,二來都賠了情,她自然也不和他一般見識了,走回來說:“我方才也不是不讓你做事,隻是既然病了,那就好好休息。莊嬤嬤說你人暈厥了過去。當真如此嚴重?”

他一頓,呃了聲,“……白天……白天仿佛是曾暈了一回……”再一頓,“我頭真是痛得厲害,人也難受!所以方才心情不好。不信,你摸摸。”說著,傾身朝她靠了些過來。

薑含元抬手碰了碰他額,果然,摸到幾分溫溫的燙手之感。

“那你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明早還有大事。”她收了手,說道。說完,發現他還是不動,就那樣垂著雙手,雙目看著自己,不解:“你還不吃?莊嬤嬤說,粥裡特意照你口味添了些蜂蜜。再不吃,就冷了。”

他不再作聲,自己取了,開始吃東西。不過隻吃了幾口,就放了下去。

“怎麼了?”

“沒胃口。手也酸軟,方才握筆,都握不穩了。”他搖了搖頭,靠回到床頭,解釋道。

他就沒吃兩口,方才老太監也說他這兩天不吃東西。

薑含元有些看不下去他這斯斯文文的姿態,一把端起了他放下的粥。

“殿下你這樣不行!本來就沒力氣了,吃不下也要儘量吃!否則怎麼好得起來!”說著取來調羹,舀了滿滿一大勺的甜粥,徑直送到他的嘴邊。

“快吃!”

她的語氣已是帶了幾分命令式的口%e5%90%bb。

他看她一眼,張嘴,默默吃了。薑含元心想光吃粥哪來的力氣,夾了隻雞絲春餅,“這個你也吃掉。”他又吃了。她再喂他一口粥,夾一塊鬆仁酥皮糕,“還有這個,殿下也吃吃看。晚上我也吃過的,味道很好。”

薑含元忙了一陣,連哄帶強製,總算迫他吃完了一碗粥,其餘帶來的幾樣食物,七七八八多少也都吃了些,看看差不多了,這才結束她這平生第一次的伺候人吃飯的經曆,收了食盒,叫李祥春他們進來服侍他漱口洗手。老太監看見他吃了不少,麵露微微喜色,感激地看了眼王妃,忙帶著人收拾。薑含元等了片刻,見差不多了,說:“我便回了,殿下好好休息。明早不必特意回來接我,我自己來。”

“晚上你睡這裡,不必出去了。也不早,回去還有些路。”

薑含元沒想到他會開口留自己,一怔,人立在榻前,尚在遲疑著,手腕一熱,他竟已伸手過來,握住了她的臂腕,拉了她一下。她跌坐到了榻沿之上。

“怎麼了,你不願意嗎?”他跟著靠向了她,臉從後湊到她一側的耳邊,唇挨著她耳垂,低低地問了一句。

身後這人如此情狀,莫名令薑含元感到了一縷曖昧似的親昵。她暗暗耳熱,慌忙偏了下頭,躲開身後那張湊過來的臉,又飛快地看了眼還在跟前收拾著東西的李祥春等人,急忙起身要站起來。他卻暗握她腕不放,隱隱似還加了幾分力道。薑含元愈發坐立不安,又不好當著人甩他,勉強忍著。幸好老太監幾人麵無表情,目不斜視,仿佛什麼都沒看見,很快收完東西,走了出去,又帶上了槅門。

人一走,薑含元立刻發力,一把推開身後那靠上來的男子。

“殿下你作甚?他們都在跟前!”

他坐不住,被推得直接仰翻了過去,卻沒起身,順勢歪靠在了床頭上,說,“他們在跟前怎麼了?你是我王妃,我握一下你手,也是不行?”

他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薑含元卻覺自己的心跳得有些不對。

“我走了。”她意欲結束對話。

“你晚上要是不留下來,我就再去做事!”他應了一句。

薑含元差點被他氣笑。怎會像個無賴子,竟拿這個來威脅她?■思■兔■在■線■閱■讀■

“我看殿下你其實並無大礙。你也不是三歲小兒。自己看著辦吧。”

她拿起進來時脫下的鬥篷,邁步要走。

“回來!”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最近我真的很累,你陪我睡一會兒吧。”她聽到他又輕聲說道。

“真的就是睡覺,沒有彆的。”

她慢慢地回過頭,看見他已往裡挪了進去,給她讓出了空位。

他靠在床頭,默默地望了過來。

耳邊變得寂靜無聲。薑含元感到自己的心又慢慢地軟了下去。

對著如此一個安靜而溫柔的人,她怎麼能夠拒絕他提出的如此一個簡單的要求。

她終於如他所言,解發脫衣,傍著他躺了下去。

他笑著靠了過來,替她拉了拉被,隨即和她並頭一道,躺在了枕上。

薑含元以為他或許還會和自己說些什麼,沒想到他閉上眼後,很快,薑含元便聽到他發出了均勻而沉凝的呼吸之聲。

他竟真的這麼快便沉沉而眠,睡著了。

薑含元略感意外。心卻隨了他的入眠,不知為何,忽然也變得安穩了下來。

她聽著枕畔男子的呼吸聲,慢慢地,也睡了過去,一覺醒來,一時渾然不知到底是幾更天了。窗牖外依然漆黑,耳邊萬籟俱寂,靜得仿佛不似人間。

床榻旁的銀槃燈上對燃雙燭,一支已然燒儘,另隻還剩短短不到一寸。

她知道了,或該是四更天,正是夜夢最濃的好睡時分。

昨夜入睡得早,這一覺不算短了,她睡得綿長而深沉。

她慢慢地轉過臉,望向枕畔之人。

夜燭的餘光從床頭的方向照來,宛如一片昏黃的月光,靜靜地投在了他飽滿的額上。他是微微偏臉向著她的,閉著眼,依然沉沉而眠。呼吸聲聽起來比剛入睡時更加的平緩。

他的燒,應當已經消退了。

她靜靜凝望著身畔這男子的一副沉靜而英俊的睡顏,自然而然地,再一次地想起了許多年前,邊塞秋日晨空下的那張飛揚的愛笑的少年臉容。

他就是那個曾經的少年。縱然時隔了多年,這一刻,她也能在他的眉眼和麵容的輪廓上,輕易地找到那些和她記憶裡的重複的樣子。

她就這樣看著他,看了許久。

或是這夜色太過迷離,而這張臉生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