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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35 字 5個月前

地唔了一聲,隨即專心,加快動作。

快替她敷完藥的時候,他的目光再次落於她背上的那道長長的舊傷上,忍了幾忍,終還是忍不住,狀若隨口地問:“這背上的舊傷,是如何來的?”

他問完,看她。見她趴著沒動,片刻後,才聽到從那烏鴉鴉的發絲堆裡鑽出來一縷聲音,“……就是從前戰事裡不慎……不值一提。”

他聽她言語含糊,顯然是不想說,不禁再次後悔自己多話,方才竟沒能忍住。麵上卻哂然道,“不想說便罷!我也就隨口一問!”不再提了,將她背上的全部傷處都裹好,最後將一件乾淨衣裳披她身上遮肌,扶她肩臂,助著坐起身後,再出去,取來飯食,說:“你吃了便睡吧。我出去,不擾你了。”

薑含元看著他卷起藥袋,邁步要出,遲疑了下,朝著前方背影叫了一句:“殿下!”

束慎徽停步,轉頭望了回來。

薑含元道:“你方才問的背傷,是在三年前的青木原一戰裡落下的。當時楊虎投軍不久,隻顧衝殺,落單遭了圍攻,我幫他解圍,後背不防,便就吃了一刀。早就好了。多謝殿下關心。”

他停在原地,看了她片刻,“是那個祖上曾是安武郡公的楊家楊虎嗎?”

他記得張寶對他說過,大婚次日她外出,第一家去的,便是楊家。

薑含元頷首:“正是。七郎勇猛過人,熱血純良。如今他已是我麾下的一名得力乾將。”

她喚楊虎為七郎,全然順口而出,可見平日便是如此。束慎徽耳中,仿佛微有刺感。

他收了目,點頭,“你休息吧。”說完再要走,卻聽她又道,“若隻這一處棚蓋,你事畢,回來休息便是。不必為了避我,露宿在外。”

束慎徽走了出去。

下半夜,於山火是幸事,老天下起了雨。而於露宿的諸人,雖有帳能遮身,卻也是個苦夜。好在雨下了一陣,便就收得細細綿綿。陳倫這時也回了,見他還沒歇,尋來複命,道下風口再過去幾裡,也是一道寬峽,天然阻火,加上今夜落雨,山火應當將熄,不至於過度漫開。

束慎徽頷首,叫他休息。

已是連日未曾好好合眼,陳倫此刻也確實十分疲乏了,應是,正要退下,束慎徽忽然叫住了他,“子靜!”

陳倫停步。

“昨日對你動粗,你勿見怪。是我不好。”束慎徽望著他,含笑說道。

陳倫一怔,很快反應了過來,立刻也笑道,“殿下切勿如此!陳倫豈敢。我也明白,殿下是擔憂王妃過甚。”

“你不怪便好。去吧。”

陳倫去了,束慎徽在外又立了片刻,終於回到帳中。

帳幕是防雨的油布製的,倒沒漏水,裡頭依舊乾燥。隻是夜深,體感寒涼。他入內時,殘燈將儘。借著微弱的照明,他看見她蓋著氈被,身子緊緊蜷成一團,半張臉藏在暗影裡,身下的那張猩紅錦上,淩亂散著她的長發。她是側臥的,給他留了半爿的位置。

束慎徽靠近,脫下外衣,輕輕加蓋在她身上。指不小心碰了下她的麵頰。他的腦海裡就浮現出了上次想從枕上拿開她的頭發結果她立刻醒來的尷尬一幕,知她睡覺極是警醒,立刻,那手就頓住。

再看她一眼,知是自己多慮。

她失血過多,人應當太過疲倦了,此刻睡得極深,半點也未覺察,一動不動,沉沉未覺。

他慢慢地收回手,目光落到身畔這女子的睡顏之上,看了片刻。眼前忽然暗了。燈火燃儘,滅了。

他再坐片刻,緩緩地,最後自己也躺了下去,閉上了眼。

或許是天性,當然,也或許是他的出身使然,令他沒有試過得不到所想的苦,所以從小到大,他一向是無欲無求。他能享受這世上最為奢貴的榮華,也能布衣鐵劍,露宿荒野。除了他立下的那個誌願,他更從未執著地想要得到過什麼,無論是人、東西,或者是某種欲,念的滿足。

除了仙泉宮的那一夜。

那夜過後,他曾於夜深獨處之時,再三反省,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那個晚上,他是真的醉了。

是醉得厲害,才會對她生出那些不該有的念,說出沒醉的蠢話,繼而做下那樣的蠢事。最後,非但不能征服或者證明些什麼,反而愈發自取其辱——當然了,那夜除了他醉酒,也必然是和前夜的他的公主阿姊和駙馬脫不了乾係。倘若沒有他們弄出來的那回事在先,惹他那個下半夜沒法入眠,他或也不至於會到那樣的想要求歡的地步。那夜之後,他便暗誓,往後絕不會再醉酒了。

而到了今夜,他更是清楚地感覺到了一種後怕。白天下了穀地,尋不到她,他一度以為她沒了,在他從水裡出來的時候,他本是筋疲力儘了,隻覺呼吸也變得困難萬分。直到他聽到了那聲鹿哨,叫他在那瞬間,竟然仿佛又複活了過來。

真的,倘若萬一她有個閃失,他如何去向薑祖望交待?

萬幸。萬幸她沒出大事,此刻人便安眠在他身畔。

他謀劃娶她,目的,不就是為了獲取絕對的忠誠嗎?

這樣的一個女子,為了不落入狄人之手,縱身竟躍下懸崖,如果她和她的大將軍父親都還不能令他信任,那麼這個大魏朝裡,他還有誰人可以信任?

細微的落雨聲在頭頂上沙沙地響,他在黑暗中,靜靜聽著耳畔女子發出的輕微的呼吸之聲。忽然,遠處的天際傳來了一陣悶雷之聲。或是今年的驚蟄雷到了。

他感到她的身子動了一動。立刻朝她靠過去些,伸臂,再將她的身子輕輕摟住。感到她睡得又平穩了,也未再放開。失血過多的人容易發冷。他用自己的身體給她多一些暖。

這個驚蟄的夜裡,在他最後終於朦朧入睡之前,他在心裡,再一次地正色告誡了自己,下回千萬勿要再醉酒。醉酒會誤大事。

薑含元睡得極深,一次都沒醒來,也無夢,隻覺暖烘烘甚是舒適。當睡醒的時候,她睜開眼睛,瞬間有片刻的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很快,她完全醒了,身上的痛,讓她記起了全部的事情。

她轉過頭,身邊沒有人。耳邊也靜悄悄的。

不知是什麼時辰,但憑帳內的光線來判斷,應該是第二天,很遲了。

她略微地吃力地支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低頭又見他的衣裳也還蓋在自己身上。坐片刻,正想起身出去看下,忽然,有人掀簾,悄悄探頭入內。

“王妃你醒了?”

張寶和她四目相對,臉上露出了喜色,腦袋又哧溜一下迅速消失,接著,聽他喊道:“莊嬤嬤,王妃醒了!”

很快,伴著腳步聲,薑含元看見莊氏帶著兩個侍女進來,見她坐著,立刻搶上來,一把扶住她。

“王妃你莫自己動。我來服侍。”

她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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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也是這個時候,薑含元才知道,此刻並不是她以為的次日。

自己這一覺,竟然足足睡了兩天,這已經是隔日的白天了!

莊氏使侍女扶她靠坐好身子,一邊仔細為她換衣,避免碰觸到她的傷處,一邊笑著解釋,“殿下入禁苑時,便叮囑我帶幾個人還有太醫也在後麵跟著,以備有需。我帶了人就等在禁苑邊上,昨日方來這裡的。王妃你睡得很沉,一直未醒,殿下本有些擔心,好在王妃並無體熱,太醫講,應是王妃過度體乏所致,殿下便也不敢強行喚醒你,這兩日他就在這裡,寸步不離親自守著,就等王妃睡飽了自己醒來……”

薑含元大是驚詫,沒想到自己這一覺竟睡得這麼久。難怪初醒之時,腦裡有段短暫的茫然和空白。

想到因為自己,竟叫那麼多人滯留空等了兩天,她的第一反應極是過意不去,下意識一躍而起,不但腿軟如綿,還牽到了傷,吃痛,人晃了一下,侍女趕忙扶她。

這時帳口一亮,有人進了,她抬眼。是束慎徽。

他快步上來,伸出雙手,穩穩托住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王妃你醒了?你感覺如何?莫亂動,坐回去!”

侍女見他來了,各自放手。薑含元被他扶著,慢慢又坐了下去,再抬頭,對上了他的目光,見他望著自己,神色關切。她定了定神,說,“沒想到我竟睡了這麼久,叫你們好等。我很好,這就可以走了……”

她正說著,冷不防見他彎了腰,抬起一臂,朝自己的麵門直探而來,接著,一隻觸?感溫綿的手便輕輕落到她的額前,停了一停。

薑含元呼吸為之一滯,話戛然而斷。

探過她的體溫,他收手,顯得很是滿意,也仿佛有些驚奇,又打量她一臉,微笑點頭,“不急,慢慢來。正好前幾日都沒睡好覺,托你的福,叫他們得以再整休了一日。好事。”說完直起身,轉向莊氏,“王妃應當餓了,嬤嬤你服侍她用些吃食,煎上一盞熱茶,茶裡添些酥%e4%b9%b3和鹽。她睡了這麼久才醒,一時也勿進食過多,少量多餐,叫王妃慢慢恢複精神。”

莊氏道記下,他便出去。薑含元穿衣梳頭洗漱完畢,也吃了他方才說的茶,隨後一名太醫進來,替她換了腿傷的藥。全部整理完畢,張寶領著兩名侍衛抬隻坐輿進來,攙她上去坐穩,抬出來。

附近山火已滅,呼吸裡雖然還能聞到些殘餘的淡淡煙火輕微,但外麵卻是一個晴朗的天氣,日光灑落,微風拂麵,耳邊鳥聲啁啾不絕。薑含元隻覺精神一振。此刻再回想前幾日那絕境裡的經曆,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快要拔營上路。薑含元看見陳倫領著人正在附近收拾,忙忙碌碌,很快,走過來含笑恭敬地向她見禮,喚她王妃。薑含元叫他自忙去,下意識又看眼四周,看見了束慎徽。他正在另頭一處人少的地方,正和劉向說著話。她便收了目光,靜靜等待出發。

劉向領人搜遍穀底,又沿著暗河下去了幾十裡地,直到水流徹底地隱沒入了地下,始終不得熾舒下落,也沒再發現任何新的有價值的線索。人是從自己手裡失了的,他帶著細犬,將手下人分班輪次,自己則幾乎日以繼夜不眠不休,一直沒有放棄搜索。今日是收到攝政王的召喚方趕了回來。束慎徽問了幾句情況,目光從那座過了火的焦山轉向附近因前夜下雨而驟然漲水的溪流,道:“收隊吧。這裡太大了,地勢又多變化,深山老林,溝壑萬千,你們人手有限,再搜下去,應也無果。”

“請殿下容卑職再從京中調些人手來!”劉向懇求。

束慎徽沉%e5%90%9f了片刻,“他死了便就死了,若還沒死,以此人的應變,等人手再到,料也是空山一座了。罷了,不如在北去路口設卡,看是否有所收獲吧。”

劉向隻得承命。束慎徽這邊吩咐完,轉臉向著宿營的方向望了一眼,回來,走到了薑含元的麵前。莊嬤嬤正拿了張織裘夾纈毯來,他接了,親手蓋在她的腿上,仔細壓了壓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