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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80 字 5個月前

成為漢人俘虜,令自己成為兄弟的笑柄。

假若真被俘了,往後他即便可以回去,活著,餘生也將會是在恥辱中渡過。那樣活著,不如死去。

他驟然清醒,再次甩開纏咬的惡犬。計劃一定,剩下還有四個仍騎在馬上的人立刻朝他靠攏過來,驅散惡犬,將他簇擁在中間,衝向不遠之外的懸崖。

弓箭如雨,嗖嗖朝著這邊射來。很快人人身上中箭,一個落馬,剩下三人便護著熾舒棄馬,以馬為屏障擋箭,繼續前衝,旋風般衝到崖前,三人臂膀相互交握,將熾舒緊緊地抱在了中間。

他們這是決意以自己為肉盾,將南王護在中間,躍下懸崖。

寧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給南王多留一分活的希望。

他們作為六王子的肱骨和心腹,不但隻是自己的榮辱,他們的整個家族,也全部縛在了他的身上。

若他喪命於此,或是落入魏人之手,他們家族的一切,也都將隨之覆滅。

沒有選擇。這是必然的唯一選擇。

劉向製住了方才那阻擋自己的幾人,看出這邊意圖,掉頭帶人衝來。弓箭手再次放箭。

一個向著這邊的人後背中箭過多,支撐不住,剛和同伴結成肉盾,死去,滑落倒地。

剩下的最後兩個人,身上也各自都已插了不下十來支的箭,早被射得成了刺蝟,卻竟仍未倒下,失了一個同伴,恍若未覺,果斷又相互挽臂,一前一後,將熾舒護緊,一口氣繼續衝向崖頭。

劉向帶人,此時追得距這三人隻剩七八步遠了。

這個距離,弓箭射入人體已是無力,勘勘隻能入肉幾寸,人卻一時又無法一步上前。幾隻細犬追上,猛烈撕咬,那在外的二人卻仿佛無知無覺。劉向眼睜睜看著這二人肉盾就要護著中間的熾舒衝下去了,目呲欲裂之時,方才一直停馬在拗口觀戰的攝政王忽然向身旁的隨衛探出了一臂,隨衛立刻遞上弓箭。

他接過,搭箭於弓,拉成滿月,瞄準,倏然放箭。

這支箭嗖地離弦,朝著前方數十丈外的那麵人盾追趕而去,其力澎湃,若有箭魂呼嘯,追風掣電,轉眼追到了一個人盾的後心之處,噗的一聲,那三棱狀的鏃頭貫入了後心,透%e8%83%b8而出,又貫穿了被護在中間的熾舒的%e8%83%b8膛,此時力道竟仍未消減,連著又射入了最裡側的第二名肉盾,箭簇從那人的後心處貫出,連中三人,這才止了下來。

三人被這一箭竟生生地釘在了一起,猝然僵在原地。

最外的那名肉盾,其心,被箭鏃破出一道直徑足有兩分的黑洞,幾個呼吸過後,支撐不住,慢慢軟了下去。另外一名肉盾也跟著軟下,二人最後帶著中間無法掙脫的熾舒,一起翻倒在了地上。

劉向這時也衝到了近前,驅散細犬,見前後的兩名肉盾皆是瀕死,中間熾舒雙目緊閉,狀若暈厥,口裡不斷地湧著血,人一動不動。

熾舒麵向著最外的肉盾,攝政王的這一箭,便就入了他的右%e8%83%b8,並非致命。本意,應當就是留著他命。

劉向上前彎腰,伸手探了下熾舒的鼻息,轉頭正要叫人上來,就在這個時候,熾舒猝然睜目,一聲怒吼,爆發猛力,竟然帶著和他釘在一起的前後二人滾了個身,一下便翻下了崖頭。

劉向大吃一驚,迅速反應了過來,伸臂一拽,一把拽住了熾舒的左臂。

三人垂於崖頭,重量宛若巨岩,帶得劉向也猝然往前俯衝,他卻依然死死抓著不放。他身後的幾名手下衝上,將他一把拉了回來,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熾舒手掌血滑,又在掙紮,企圖掙脫,無法久抓,剛站穩,劉向便用手下遞上的一條用來縛人的鐵索,迅速纏繞熾舒手臂,纏死了,令他無法脫開。

崖頭下,那一杆連入三%e8%83%b8的箭,支撐不住兩個死去的肉盾的重量,二人跟著熾舒在空中晃蕩了幾下,相繼掉落,滾下崖壁,最後隻剩還被劉向用鐵索纏臂的熾舒。

劉向咬牙,發力收索,要將此人拽回。

這個北狄的六王子,披頭散發,%e8%83%b8`前冒血,雙目赤紅,咬緊了齒根,竟嗬嗬地笑了出來,“好教你魏國的攝政王知道,便是死,我堂堂大狄朝王子,也絕不死在爾等眼皮之下。”說罷舉起另手,赫然隻見那手握了一柄方才他從肉盾身上摸出的匕首,一刀斬下,一道血衝出,竟斬斷了自己這被鐵索鎖住的小臂,人登時如墜岩一般,滾落下去。崖壁上的碎石窸窸窣窣隨他掉落,瞬間,消失不見。

劉向大叫一聲,萬萬沒想到這個狄國南王竟狠絕至此地步,眼也未眨,斷臂逃脫。

他提著手裡那隻剩了一截血淋淋手掌的鐵索,人僵住,半晌回神,轉頭,見攝政王走了上來,朝他跪了下去。

“卑職無能,未能抓住人,叫他……掉了下去……”

束慎徽看了眼地上的斷掌,行到崖前,俯首望了一眼,道:“罷了,如此狠絕之人,也是少見。掉下便掉下。你帶人下去看看便是,情況到底如何。”

劉向聽他語氣確實沒有責備之意,立刻起身,點選了人手。暫無足夠長的繩索,便親自帶人,一刻也未停歇,尋著附近落勢緩些的崖坡,慢慢下去。

束慎徽在崖頭定立之時,陳倫走了上來。

他方才馬不停蹄,審訊被製住的四名企圖擋道的熾舒的手下。低聲說道:“這幾人很是頑固,方才施以酷刑,一個都沒開口,就是不說王妃下落。看樣子,幾人當中,是以那名膝蓋中箭的人為首。”

束慎徽走了回去,停在那幾人的麵前。

周圍惡犬咆哮,那幾人方遭一輪酷刑,個個臉色慘白,卻都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束慎徽看著當中那個身材最為魁梧之人,忽然道:“本王知道你,奴乾,你是六王子熾舒手下的第一勇士。且叫你知道,熾舒王子走投無路,投身懸崖,料是活不成了。本王向來敬重勇士,願留你性命。你若願棄暗投明,本王必會想方設法將你一家老小接來,於長安安家。長安之繁華富貴,你前些日應當也是親眼見過的。你狄國能納漢人做官,我大魏海納百川,難道便容不下你們?你意下如何?”

其餘幾人當中,有人微微睜目,看了一眼對麵說話的這個大魏攝政王。麵容清和,語氣平緩。

奴乾眼皮卻是一動不動,吐了口含血的唾沫,冷冷道:“兩國為敵,我等既落在你們漢人的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束慎徽神色不動,看了他片刻,忽然轉臉,吩咐陳倫,“既如此,那就如他所願。切下他頭,喂了狗,權且當是為六王子送終。”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依然平和,聽著便和方才的勸降沒什麼兩樣。

陳倫應了聲是,叫了幾個自己的手下。幾人上前,將捆起來的奴乾從同伴當中拖了出來,壓在地上。奴乾奮力掙紮,破口大罵,一個慣常操刀的武士抽刀,架在他的脖頸之上,從側頸開始,宛如切割雞頸,一刀刀地來回抽拉。

如此之酷刑,對於旁觀者造成的恐怖壓力,猶要甚過淩遲。

血汩汩地從刀口裡往外冒。一開始奴乾還在咒罵,慢慢地,發不出聲音,隻剩下痛苦的煎熬之聲。便如此,切了來回幾十刀,切到一半,人方慢慢沒了聲息。最後整個頭顱被切了下來,提著發髻,扔進了一旁那群正蠢蠢欲動的惡犬中間。幾十條惡犬爭相撕咬,頭顱在地上滾來滾去,沒幾下便被撕扯得麵目全非,極是恐怖。

“如何,你們當中,還有誰願意再陪六王子上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束慎徽神色平淡,轉向剩下的三人,問道。

那三人臉色蒼白,相互望了一眼,起先誰也沒有說話。陳倫朝方才的操刀武士做了個眼色,武士提著手中血淋淋的刀,上去要再扯出一人。那個被拉出來的人再也繃不住了,陸陸續續招供,將前幾日的事情,全部講了一遍,“……六王子本是要悄悄走了的,無意獲悉王妃人在離宮,便動了念。先前青木原遲遲未能奪回,對他很是不利,他想抓人回去邀功,便跟了過去……他不聽勸,緊追不放……王妃在前走了三天,今日追到此處,她應當是上了山,六王子便放火燒山,將她逼了下來,她甚是詭計多端……“

那人一頓,改口,“聰明智慧!我們竟也沒能抓住她,六王子反而被她劫持,忽然出來一頭猛虎,六王子借機脫身,最後王妃被逼到了崖前,六王子叫她降了,她一言不發,扭過頭,直接自己竟就跳了下去,六王子想拽她,卻來不及,沒有夠到……此刻想必應當也是在下麵……攝政王殿下饒命……”

束慎徽的臉色越來越是凝重,沒等那人說完,回到那道崖頭前,俯身望了下去。

陳倫等人急忙跟上,見他神色發僵,雙目死死地盯著下麵那映不到火光的漆黑的看不見底的穀地,不禁心驚,遲疑了下,勸道:“殿下勿過於憂心,王妃吉人天相,想必……”

“全部人都下去!立刻!務必給我找到她!”

他突然厲聲打斷了陳倫的話,轉身,疾步而去。

第38章

陳倫伴隨束慎徽多年,見著他從安樂王到祁王再到攝政王,往常無論遇到何等的逆局或是意外,慣常都是舉重若輕之態。便是方才的北狄南王,倘若能夠生擒到手,將會是一件何等振奮之事,最後失了,他也不過是讓劉向帶人下去搜索,言語表情,不見絲毫怨怒或是遺憾之色。

實話說,陳倫還是生平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用這般厲聲的口%e5%90%bb與自己說話。

不過,陳倫也完全理解。和女將軍聯姻是件大事,成婚才這麼些時候,人若就折損在了他的手裡,叫他如何去向薑祖望交待?

他已匆匆去了,陳倫知他是要親自下去深穀,不敢阻攔,隻立刻召齊自己此行帶來的人,留下一隊人守著,約好訊號,命隨時聽令而動,叫剩餘的全部跟上,暗中再排了幾名好手和自己一道,緊隨左右。

如此安排,並不是他不信攝政王沒有能力獨自去應對突變。相反,陳倫深知,他自幼文武雙修,如方才竟拉滿那張硬長弓,一箭貫穿三人,便是專事弓箭的步弩營裡,能做到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倘若早年他如願去了邊郡,而今應當也是一名血戰沙場的將軍了。隻是命運使然,排了另外的位子。他既命定做了今日大魏的攝政王,則就身份重上加重,說與大魏國運相係也非誇大。他是萬萬不能有失的。原本像這樣涉險的事,斷然不可叫他躬親。陳倫既不敢阻攔,便隻能儘量安排。畢竟,下麵情況到底如何,沒下去前,誰也不清楚。

劉向已帶著一撥人先行探出了部分的路,往前幾裡之外,崖勢漸緩,可開路而下。另撥人也臨時收集到了許多山間老藤,幾股搓合,製成藤索,其堅其韌,足以支撐多名成年之人的體重。

崖壁落勢雖緩,上麵卻附了一層又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