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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53 字 5個月前

好之捷徑,皇家欲恩信於臣子,亦概莫如此。將來會是如何再論,至少今日,我是借此向他傳遞態度,隻要他一心向著朝廷,朝廷和陛下你,對他寄予厚望,絕無惡意。為表鄭重,這回代我去求親的還是你皇伯祖。我早年巡邊,和薑祖望處過幾日,雖時間不長,但也看得出來,是個有識之人,料他能夠體會我此舉的個中之意,做出他當有的反應。那也是我期待的。”

“可是人心隔肚皮,倘若他萬一也和那些人一樣存有二心,意圖作壁上觀…”少帝停住。

束慎徽淡淡一笑,“這就是高王必死的原因了。敲山震虎,讓長久以來的搖擺之人明白,及時糾錯,時猶未晚。”

“為什麼要給那些搖擺之人以機會?為什麼不趁機殺光,以絕後患!”少帝恨恨地道。

“戩兒你記住,世上最難掌控者,便是人心。”

“人道經緯萬端,規矩無所不貫,誘進以仁義,束縛以刑罰,如此,整一海內,整齊萬民。這話你讀過吧?”他看向少帝。

束戩應:“禮書之言。”

束慎徽點頭:“不錯!”

“一個君主,在他之下,固然有誓死效忠之人,但也永遠會有搖擺之人的存在。這樣的人是殺不完的。即便是昔日聖武皇帝一朝,你以為就沒有?不過是懾於聖武皇帝君威,不敢心存二念罷了。身為君主,你現在要做的,便是熟悉朝政,慢慢立威,當有朝一日,你的君威足夠強大,那時你便儘可驅策,恩威並施,令所有人都為你所用,包括昔日的搖擺之人。”

“這回我求娶薑祖望之女,除了向他示好,還有一點用意。人人都知他是高王舊部,早年交往不淺,現在高王倒了,暗中大約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他。他卻非但沒有受到牽連,反而更得朝廷器重。這是在向所有人遞送朝廷態度,隻要不是首惡,往後效忠朝廷,既往不咎。戩兒你懂了嗎?”

少帝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三皇叔,你講書,可比丁太傅講得有意思多了!我一聽他說話,我就想睡覺!”

“丁太傅的學識造詣,遠勝於我,你不可造次!”

“是,知道了。”少帝老老實實應了一句,又看向束慎徽,神色猶猶豫豫,終於,仿佛下定了什麼艱難決心似的,一咬牙,用悲壯的表情說道:“三皇叔,倘若一定要娶薑家之女,那也不一定非要你娶!我也可以!我娶便是!”

束慎徽大概沒想到會從他口裡冒出這樣的話,驚訝,打量了他一眼,“你?你方才不是對那位女將軍百般瞧不上嗎?”

束戩漲紅了臉,“三皇叔,你彆以為我還小,我什麼都知道!方才走出去的溫家女郎,你二人分明情投意合!必是她知曉了你要娶薑家女,她才那麼傷心,我知道,三皇叔你心裡一定也不好受——”

他猛地挺起%e8%83%b8膛,滿臉就義般的凜然之色,“三皇叔你完全是為了大魏,為了朝廷,才決意做如此之取舍!既然如此,我是皇帝!這般犧牲是我身為大魏君主的本分,不該由三皇叔你來承擔!你為我,已經夠勞心勞力了!”

他一頓,“倘若因我還小,不能即刻成婚,可以先定下婚事,待我成年之時,再行婚禮儀式,意思豈不是一樣?”

聽到如此的話從侄兒口中說出,望著他露出的決絕表情,束慎徽忽然生出些忍俊不禁之感,但很快,心下更多的,卻是油然而起的感動。

少帝性格飛揚,厭惡拘束,常令束慎徽顧慮,也不知他何日方能穩重下來,真正明白,帝王在享受無上權力和榮光的同時,雙肩需承擔的同樣無上的責任。而此刻,自他口中說出的話,雖仍脫不了稚氣,但也足見他的心意了。

他便道,“戩兒,你聽好了。第一,這件婚事於我,絕非犧牲,乃我之所謀。第二,我與她年紀更相匹配,日後自有更合適你的女子。”

“可是三皇叔,你和溫家女郎亦是天造地設般的佳偶!我真的不忍心令你和心愛女子就這樣生離——”

“戩兒!”

束慎徽再次叫了他一聲,打斷他話,頓了一頓,道:“我與她隻是因太傅的緣故,從小認識,較旁人多幾分淵源罷了,此外無任何深交。似這種毀人女孩清譽的話,你往後再不要提!”

少帝顯然不信他這解釋,小聲嘀咕,“……又不是我說的,外頭人都這麼傳,說她至今未嫁,就是在等三皇叔你……”

束慎徽蹙眉,少帝有眼力見,立刻閉了嘴。

“戩兒你記住了,”束慎徽神色鄭重,“薑大將軍是我大魏名將,至於其女,我雖未曾見過她麵,但她絕非一般人可比,容不得輕慢。你如何待我,往後便需如何待她,不許你心存半分不敬。”

“知道了……”少帝含含糊糊應了一句。

束慎徽抬眼望日影,“差不多了,我該回城,你也要回宮了。走吧。”

好容易才走脫,這就回去了,束戩滿心不願,卻也明白,今日情況特殊,上午出了如此的大事,現在皇城各處關鍵有司雖都在掌握之中,但三皇叔確實是要回去了。

正磨磨蹭蹭,外頭匆匆衝過來了一行人,打頭正是劉向,後頭跟著禁衛。

劉向一眼看到了少帝,果然是和攝政王在一起,長長鬆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疾步上前,先便下跪請罪:“微臣護駕不力,請陛下和攝政王恕罪!”

原來,方才他追上了輿駕,少帝下車出恭,回來上車,行了一段路,他留意到車駕外步行隨駕的小侍竟少了一個,聯想到少帝從前的一些跳脫舉動,心裡便起了疑慮,於是上去到了車旁,尋了個借口,和車裡試探應答,裡頭卻長久無聲,他心知不對,叫停禦駕,開門,果然不見了少帝,車裡隻跪著那個套著冕服麵無人色瑟瑟發抖的小侍。

這下同行的諸王百官炸了鍋,議論紛紛。劉向稟了前頭的蘭太後,太後這才知道兒子中途走了,又氣又怒,當場便命斬了那個膽敢僭越的小侍,劉向進言勸阻,稱今日太後壽誕,不宜見血,那小侍這才撿回來一條命。他便命人先護送太後回宮,自己匆匆回來尋找。

少帝人雖沒事了,但一個上午,自己竟接連兩次重大失職,劉向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好在攝政王似乎並未責怪,隻在聽到蘭太後要怒殺那小侍時,看了少帝一眼。

少帝低頭。

“陛下,請回城吧。”攝政王恭聲請道。

束戩這回不敢再拖延了,怏怏邁步,當先跨出門檻。待攝政王次位而去,劉向急忙也從地上爬了起來,帶著手下人跟了上去。

一行人遠去,伴著腳步之聲漸漸消失,耳畔悄然。

秋風自南窗掠過,一片黃葉飄飄蕩蕩,寂寞落地。

閣樓那暗僻的西北角落裡,蛛兒努力往上,終於又從槅窗爬回到了方才斷絲跌落的經架頂端,奈何斷絲在半空隨風拂動,蛛兒一次次企圖攀夠,又一次次地抓空,如此反複,竟有不死不休之勢。

忽然,一隻手探來,停在了小蟲之旁,靜待這小蟲爬上了指端,舉起,輕輕放在斷絲之緣。

那小蟲得了機會,立刻抱住,沿著蛛絲飛快往上,終於回到網中,坐定,片刻也不得歇,又繼續忙忙碌碌,吐絲不停。

第8章

雁門西陘關,十一月,枯草蕭瑟。

女兒從留下那兩個字消失到現在,已過去了月餘。這些天對於薑祖望而言,度日如年。

雲落城地處西極,距此地的路途,實在不算近,樊敬還沒消息。更令他煩心的,是那位被他以營帳無法抵禦夜寒的理由給送到城裡去住的賢王還沒走,時不時著人來問消息。

他之前是拿女兒去祭拜外祖周年還沒回的理由去擋的,隻好每回搪塞,稱路途遙遠,消息和人來回,都需時日。至於賢王所在的城中,他更是避而不入,免得被對方知道了,找上門麻煩。

這日,正心事重重之際,小校前來稟告,樊敬終於回來了。

可惜,樊敬帶回來的消息,令薑祖望大失所望。

女將軍人沒在雲落,據她舅父所言,也沒有去過那裡。

短暫的失望過後,隨之而來的,便是濃重的擔憂。?思?兔?在?線?閱?讀?

女兒開口說話很晚,會說話後,從小到大,雖也沉默寡言,但卻極是穩重,從沒有過像這樣不告而走的經曆。雖說她走之前,也曾留下了字,但薑祖望怎可能真正放得下心。

他聽完樊敬的回報,眉頭緊鎖,定定立在帳中,半晌不語。

樊敬很是自責,“是卑職無能,沒能找到將軍。不過,大將軍勿過於憂心,卑職這就帶人再去彆處尋!”說完要走,卻被薑祖望叫住了。

“罷了。她從小就隱忍,有事從不和人講。我雖然是她父親,卻也不知她心中所想到底為何。既然不在雲落,以北地之大,你漫無目的,能去哪裡找?”

“可是——”

薑祖望擺了擺手,“她自小便有主見,既然已經留字提醒,那便無事,就照她意思行事吧。無論她有何事,等辦完了,她自己會回來的。”

他望向樊敬,“你也連日趕路,辛苦了,去休息吧。”

“大將軍!宗正卿賢王老——千——歲——駕——到——”

薑祖望話音未落,外麵忽然傳來了楊虎那拉長調的吼似的通報聲。自然了,那是在提醒大帳,外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樊敬望了過來,薑祖望立刻示意他先避一下。樊敬會意,匆匆出賬。

薑祖望快步走了出去,遠遠地,果然看見楊虎攙著一個老者正朝這邊行來,那老者須髯飄飄,走路都好似顫巍巍不大穩的樣子,忙快步去迎。

“你就是安武郡公楊家的那個小七郎?記得你小時有一回,跟著你爹來本王府裡赴個重陽宴,本王見你虎頭虎腦,甚是聰明,要你背則詩文來聽,你斯斯文文,聲音小得都聽不到,怎的幾年不見,嗓門如此之大?輕些!輕些!你吵壞本王耳朵了——”

這皺眉說話的老者,便是賢王束韞。

楊虎想起舊事,還是一肚子的氣。當眾背不出詩丟了臉,回家就被大人狠狠打了一頓屁股。

“稟老千歲,軍營裡說話就是這麼大聲的,我還算斯文了!要不然,等上了陣,廝殺起來,自己人喊話都聽不見!老——千——歲——”

他故意笑嘻嘻湊過去,又大吼了一聲。

“哎呀!我看你這小娃娃,就是故意要吵本王耳朵!”

“便是給我一百個膽,我也不敢啊!老千歲你冤枉我了——”

你一言我一句,一老一少,竟好似鬥起了嘴。

薑祖望趕到近前,壓下心中的煩惱,告罪:“大營離城幾十裡路,若是有事,老千歲怎不叫人傳個話,我去城中見老千歲便可,怎敢勞動老千歲親自來此?”

他這話絕非客套。

束韞份位極高,是高祖的嫡長子,聖武皇帝的同胞長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