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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鴞 顏涼雨 4286 字 5個月前

了,程家完了……”嘈雜的交頭接耳裡,這麼一句飄了過來。

不等吳笙搜尋,徐望已給錢艾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立刻精準湊到說這話的一個老媽子旁邊,頂著一張黝黑憨厚的臉,狀似隨意搭話:“又沒證據說人是大爺害的,再花點錢,過不了幾天就放了……”

“那點錢管什麼啊,”老媽子壓低聲音,惋惜悲歎,“這程家是被警察廳盯上了,就和當年杜家一樣,要的是你全部家產……”

錢艾一怔:“杜家?杜錦年家?”

老媽子說:“可不就是。唉,這年月,管你大門大戶,拿槍的說了算,隨便找個由頭,把你人一抓,宅子一封,搬的搬,拿的拿,占的占,多大的家業也得落敗了……還不如早早的走……”

或許是老媽子的口氣太淒苦,又或者是離著亂世太近了,錢艾也有點難受:“往哪跑啊,以後全國都得打仗……”

老媽子沒聽清後麵,光聽前幾個字已經接口:“往香港啊。杜家在香港有親戚,聽說一直想讓他們也搬過去,唉,到了還是晚一步……”

錢艾這邊聊出新內容,警察那邊已經把屍體搬到前院了。

屍體已經腫脹,臉更是爛得根本看不出模樣,但警察說身形像杜錦年,那就是像,誰也不敢提出質疑。

可吳笙知道不是。

如果是,他就交卷了。

魯隊長故意讓人把屍體擺在程嘯南麵前,好整以暇地看他。

程嘯南已麵無血色:“不可能,這不可能……他那天就是來找我問老二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說沒兩句他就走了,真走了!”他幾乎是帶著哀求看魯隊長,“我沒殺人,我沒殺他……”

顯然,程嘯南已經認定屍體是杜錦年,可屍體的模樣已經不可辨了,唯一還能辨認的隻剩下……

吳笙鏡片後眸光一閃——衣服。

“看來,程大爺是已經認出屍體了,倒給我們省事了。”魯隊長微笑,臉上的肉都堆到一起,“那大爺就把經過說說吧,免得到了局裡,還要吃苦頭。”

“我沒殺人,我沒殺人……”程嘯南翻來覆去,就這一句。

魯隊長拉下臉,直接招呼手下:“來人,把程嘯南給我帶回去——”

回警察局,那就不是這麼客氣的事兒了,程嘯南心裡比誰都清楚,今天這一出,就是要把他往死裡整。

眼見著被人架起來,他的嘴唇忽然抖了抖,像是要喊什麼,可嘴巴剛一張,就有人比他先出聲了——

“魯隊長,你是不是還忘了什麼?”海雲隆能忍到現在,就是不想和警察局撕破臉,但形勢已不允許他隔岸觀火。“您”變成了“你”,說明連客氣都顧不上了。

魯隊長瞄一眼仍癱坐在地、一臉驚魂未定的福壽會弟兄,不耐皺眉,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老子不想管這事兒”,目光則似有若無往應九那邊飄。

應九爺已然上前:“這件事,福壽會是該給個說法。”

“程二爺是他們幾個不長眼的小子綁的,但這事兒是背著福壽會乾的,有人花了一大筆錢,雇他們綁人,贖金五五分。綁完了,就是這個小子送的勒索信……”應九爺語氣淡然,有條不紊,不像嫌疑犯在給自己辯白,倒像先生講課,“後來這事兒被我發現了,我立刻讓他們把程二爺放了回去,並且是看著程二爺到了家門口,才撤的人……”

“程二爺的事,我也很遺憾。但福壽會一沒拿贖金,二沒殺人。綁人的事我們認,回頭我會把那幾個小子一並送去警局。”

最後這句話,是對著魯隊長說的,後者立刻回應,且十分客氣:“有勞九爺了。”

明眼人都看出這態度裡的形勢了。

海雲隆當然更明白,但海幫不是吃素的,向來橫行慣了的他,更不可能讓人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魯隊長!程嘯南有嫌疑,你就要帶回局裡,應九爺已經承認福壽會綁了人,你倒客氣了,這是個什麼道理!”

魯隊長的確不占理,所以他把手放到了腰間的槍上,準備來個威嚇性的蠻不講理,卻被應九輕輕拍了拍肩。

“少幫主,先彆急,我話還沒說完。”應九爺微微一笑,喝茶聊天似的,“殺害程二爺的凶手,我們已經抓到一個了,您先過過目。”

語畢,一個五花大綁的小青年被押了上來,一看見海雲隆,就痛哭流涕:“少幫主——”

海雲隆又驚又怒:“應九,你什麼意思!”

應九爺沒言語,他身旁的一個福壽會弟兄,抬腿踹了小青年一腳。

小青年猛地一哆嗦,也不知道受過什麼折磨,滿眼恐懼,立刻滔滔不絕起來。

原來就在程既明到了家門口,福壽會兄弟都撤了之後,一直盯著的海幫幾個人,又把人綁了第二次。之後收贖金的,殺人拋屍的,都是他們。而綁完又放人的福壽會,背了這個黑鍋。

至於幕後主使,小青年明確指認了海雲隆。

小青年是海幫一個熟臉,更是海雲隆的心腹,這讓海雲隆都沒辦法否定對方的身份,隻能咬定是應九收買了人來栽贓:“應九,空口無憑,你休想往我身上潑臟水!”

“空口?”應九爺悠悠看了小青年一眼。

小青年又一個哆嗦,猛然扯著嗓子喊:“我有證據,我有證據——”

一時三刻,去後山挖證據的警察回來了,帶回一包銀元,用破衣服包著。

銀元是被小青年一時貪心,昧下的少許贖金。雖然銀元上沒寫“贖金”二字,可包著銀元的破衣服,是程家二爺被綁時穿著的。

好幾個程家丫鬟都能作證,那上麵的紋樣,還是她們一針一線繡的。

人證物證俱在,魯隊長那一臉肉都要笑開了花,連帶著聲音都溫和耐心起來:“少幫主,也沒說就一定是您指使的,可你看眼下這……您恐怕也要跟我們回局裡一趟了。”

“我不去——”海雲隆猛地後退一步,看看應九,再看看魯隊長,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目眥欲裂,“這就是個局,你們想害我,害海幫——”

他看明白了。

吳笙也看明白了。

但吳笙比他多看到一點——程嘯南開始打哈欠了,一個接一個的打,密集得不太正常,目光四下張望,像在找什麼,可眼神是沒有焦距的。

鴉片癮犯了。

魯隊長也看見了,當下一樂,像是逮住了好機會,三兩步走到程嘯南麵前,關懷似的問:“大爺這是怎麼了?”

程嘯南一把抓住他,像溺水者抓到了浮木:“讓我抽兩口……就兩口……”

魯隊長搖頭:“恐怕不行,這案子還不清不楚呢,大爺得跟我們回局裡。”

“清楚了,清楚了!”程嘯南的指甲,快要摳進魯隊長的皮肉了,此刻的他不像人,已成鬼,“是海慧萍給我爹下的毒,是海慧萍讓人殺的老二,都是那個婊子乾的,她還想毒死我!快……快給我煙……”

“你胡說!”披麻戴孝一直躲在程家人中的海慧萍,抓狂了,尖叫刺耳。

立刻有兩個小警察衝到她旁邊,但沒拿人,隻守著。

程嘯南已經徹底失去理智了,回頭朝海慧萍咆哮:“就是你!你個婊子勾引我,說老二不碰你,根本算不得男人!我就是想弄倆錢兒花花,我根本沒想讓老二死——”

“程嘯南,你含血噴人!”海慧萍已渾身發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怕的。

程嘯南哪裡還聽得見她說話,已經繼續抓著魯隊長痛哭流涕了,再沒半點程家大爺樣兒:“我真沒殺人,我就想弄點錢……我爹不給我錢啊……我是長子,憑什麼家產都要給老二……”

魯隊長一臉嫌惡,剛想把人甩開,應九爺卻從旁邊遞來一杆煙槍。

魯隊長愣了下,心領神會,立刻接過煙槍,在程嘯南眼前晃了晃。+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程嘯南像將死之人看見靈丹妙藥,瞪大眼睛去抓。

魯隊長把煙槍舉高,逗猴子似的不讓他碰,嘴裡則誘供一般,道:“殺你弟是她攛掇的,難道殺你爹也是嗎?老太爺已經快要查出真相了,你就在他門前倒水成冰,一計不成,後又下毒,你還是人嗎?”

程嘯南眼底一暗,顯然“爹”比“弟”對他的刺激更大,隻是這會兒的他,看不出是真的回過了神,還是進入了更癲狂的深淵:“沒想到老不死的那麼扛摔……誰讓他偏心……誰讓他偏心……”

說到最後,他竟然笑了,頂著一臉眼淚鼻涕,笑容扭曲而詭異。

至此,事情已然明朗。

程嘯南和海慧萍,雇傭福壽會綁人——當然,他們肯定沒透露自己的身份。程嘯南像他說的,很可能就是想弄點錢,所以提出贖金五五分;可海慧萍或許一早就想讓程既明死,故而當發現福壽會把人放回來之後,直接找了海幫的人,二度綁架,最後拿了贖金,撕票。

至此,程嘯南願意不願意,和海慧萍到底有沒有私情,都不重要了,一條人命已經讓他和海慧萍、海雲隆,甚至整個海幫,上了一條船。

程老太爺委托白先生查程既明的死,快要接近真相時,白先生收到海幫的警告字條,程老太爺踩冰摔倒,後一直臥床,很可能從那時候開始,毒就一點點被下到藥裡了。

海慧萍要人,程嘯南要錢,海雲隆很可能想吞掉整個程家,各懷鬼胎的三人,弄了這麼一場連環慘案。

這些都在吳笙的推理之中,他唯一沒料到的是——應九和魯隊長,像是比他這個“偵探”,還更清楚案情。

自打警察衝進程家大宅,先是說要查案,然後一步步,一環環,竟是將程嘯南、海慧萍、海雲隆全帶出來了。

雖然距離“鐵證如山”還遠得很,但隻要請他們三人去警局“喝喝茶”,該招的不該招的,怕是都得說。

這不是誤打誤撞能形成的局麵。

如果沒有徐望“鬼上身”去嚇唬那個福壽會兄弟,應九可以直接把那個五花大綁的海幫小年輕扔出來,說人就是海幫綁的,徹底跳過福壽會背的鍋,那樣局麵會更完美。

或者說,更貼近某些計劃原本的模樣。

這是一場明裡暗裡配合著的大戲,應九爺和魯隊長在明麵,還有一隻手,在暗處。

吳笙拉過池映雪,耳語兩句。

池映雪挑眉,不懂他的目的,但依然轉身離開。

“來人,都給我綁了,程家大宅也封了,查案期間,閒雜人等不得進出——”案情明晰,魯隊長這一號令,擲地有聲。

還沒等院內的警察們動手,守在院外的警察慌忙跑進來了:“隊長,海幫和福壽會的人都來了,在外麵打起來了!”

魯隊長看一眼應九,沒有疑惑,倒有一絲擔心。

應九爺回了他一個穩穩當當的微笑。

魯隊長放下心來,朝愣著不動的小警察們嚷:“還傻站著乾嘛,綁人啊!”

“是!”小警察得令,再無顧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