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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這麼大的?功課量,彆景福定然無暇細看?,咱們隻要改動其中語句,讓他看?不出來便可?。”

藺文柏抿了抿唇,他自然覺得?李時居的?提議可?行,但是旁人?未必這樣想。

能?進正義堂的?多是監生翹楚,希望早日升入率性?堂和誠心堂,得?到貴人?賞識,提前走上仕途,是以堂中學習氛圍雖好,大夥兒都卯著勁比高低,並不如崇誌堂和廣業堂和諧。

沒有一個人?同意?李時居的?觀點,她默然坐了下去?,旋即感到天靈蓋上生起了風,一本厚厚的?《大邾律》貼著她的?頭頂,以優美的?拋物線弧度飛過去?。

若是她還?站在那兒,《大邾律》命中的?位置恰好是頭臉。

“高開霽!”藺文柏擰著眉頭打抱不平,“大家都是同窗,你何必……”

“彆在那你好我好大家好!”高開霽就是先前反駁彆景福的?拔貢,他也是應天府鄉試的?榜首,家中特彆殷實,性?情自我張揚,“你不是也不想寫嗎?”

藺文柏臉色一白,似乎確實被高開霽看?穿了內心想法。

高開霽扭頭看?向李時居,“彆司業說得?很對,你不是有能?耐麼,那這五道題乾脆都由你寫了唄,大家明天一早來抄你的?功課,豈不美哉?”

李時居沒說話,藺文柏歎了口氣,“開霽……”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高開霽負手從?李時居身邊走過,想了想,還?是把?那本屬於?他的?《大邾律》撿了起來。

高開霽腰間的?荷包鼓鼓囊囊,綢緞布料緊緊繃著,勾勒出一塊又一塊整錠大銀的?形狀。

李時居眼前忽然就浮現出隆福寺街小院子的?模樣,下意?識拉住了他的?胳膊。

高開霽方?才一時惱火,扔了書後便開始後怕。沒帶個書童在身邊,真打起來,他一個人?難敵藺文柏和李時居的?兩?雙手。

“你……你要乾嘛?”

有雙手搭在他手腕上方?,沒用多少力氣,但是他忽然就感覺方?才的?囂張氣焰消失殆儘,有點害怕。

李時居臉上卻掛著溫吞的?笑,含蓄地說:“可?以寫。”

“什麼?”高開霽腦子沒轉過彎來。

“我是說,我可?以寫。”李時居清了清嗓子,朝著其他監生道,“諸位同窗明天都可?以來抄寫這五道判語題,而且以後若有不合理、不想寫的?功課,我也可?以代勞。”

“你什麼意?思?”高開霽狐疑地打量李時居,“不會變著法子坑害我們吧?”

“時居兄!”藺文柏似乎猜到了李時居的?用意?,“你要給大家當捉筆?”

李時居不否認,挺直了腰板,“我打小拮據,家中還?有母親侍養,進京本想投奔武德侯,但是他家中情況大家都知曉,如今借住在侯爵府中,總歸不大好意?思……反正我是誠心討個營生的?,今日這五道判語題不收錢,同窗們若是覺得?我捉筆可?行,往後有需要我幫助的?,可?以商量價格。”

高開霽的?態度微妙起來,摸了摸荷包,“原來是看?中了我的?銀子啊。”

李時居毫不避諱,“是,我既不偷也不搶,堂堂正正用本事?換銀子,開霽兄大可?以廣而告之,其他監生中有需要我捉筆,或是幫忙輔助課業的?,都可?以來正義堂找我李時居。”

高開霽看?向藺文柏,“文柏兄,你相信他嗎?”

藺文柏說當然,但是又吞吞吐吐起來,“那五道題,我今晚點燈熬油自己寫吧,就不麻煩時居賢弟了。”

李時居一早便知藺文柏謹慎膽小的?性?情,點了點頭,毫不在意?。

高開霽“嘖”了一聲,扭頭望望眾人?,似乎大夥兒都在等著他發話。

他斂眉沉思片刻,忽而笑出聲來。

“也罷,反正這是彆景福的?功課,你既然攬下,我又何必阻攔。”

外頭銅鑼一敲,到了饌堂發放午飯的?時刻,他得?意?洋洋地,帶了一群要好的?貢生,晃著腦袋走出正義堂。

藺文柏朝李時居看?了一眼,也出門去?尋霍宜年了。

李時居一屁股坐下來,一手按住肚子,一手翻起眼前的?《大邾律》。

身上壓了重擔,一刻功夫都不能?浪費,還?好早上從?誌義給了兩?個肉醬大饅頭,眼下還?剩一個,剛好可?以代替午飯。

她的?指尖從?第一道戶婚題上滑過,往《大邾律》上找尋對應的?條款。

上回的?巧舌如簧·初級效果不佳,想來這次的?一目十行也是這樣,李時居不敢大意?,好鋼得?用在刀刃上,控製著自己,能?集中精力細看?之處,便不用一目十行技能?。

判詞如下,得?:甲妻於?姑前叱狗,甲怒而出之。訴稱“非七出”,甲雲“不敬”。[1]

這道題的?意?思是,甲的?妻子在婆婆麵前罵狗,甲發怒而休了她,妻子主張其失誤並不在七出之條,而甲則以妻子對老人?不敬為由休妻。

李時居將那道題在心中默讀了兩?遍,這大概就是彆景福挖的?坑了,對照大邾律上的?七出之說,有不順父母的?條款,若是監生們來做此題,肯定有很多人?會嚴格按照此條,判定甲休妻休得?好休得?妙休得?呱呱叫。

但是這麼簡單,哪裡有拿出來命題的?必要呢?

李時居在硯台裡蘸了蘸墨,提筆在草紙上記下:“……細行有虧,信乖婦順,小過不忍,豈謂夫和。”[2]

寫下了開頭,思路便立刻變得?順暢起來,等洋洋灑灑做完數百字的?記錄,周遭已經有好幾位吃完午飯的?監生回來了。

藺文柏從?袖中摸出兩?枚煮熟的?雞蛋,放在她的?桌子上,低聲道:“我和宜年省下來的?,時居兄要掙家用,也不能?餓壞身體。”

李時居頷首,收下了那份善意?:“多謝兩?位兄長。”

藺文柏笑起來,“音華聽說彆司業和高開霽如此行徑,氣得?要去?……要去?把?他倆給揍上一頓,還?好被我和宜年勸住了。”

李時居啞然,公主這脾氣風風火火,生在太平盛世沒法上戰場揮斥方?遒,隻能?在弘武館打打沙包踢踢木樁,可?真是憋壞她了。

下午講學的?是司業王儀,藺文柏的?老師。王儀邁著穩重緩慢的?步伐走進來,藺文柏立刻回到位置上坐直身體,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了。

直到散學時,他才提醒李時居,“中午吃飯時看?見祭酒,三?殿下明日回來,送給老師的?束脩最遲拖到,時居兄可?千萬彆忘了。”

李時居抱著十來卷厚厚的?《大邾律》,喪眉耷眼地歎了口氣。

掐指一算時間,隻來得?及回家途中隨便買個便宜東西聊表心意?,至於?三?殿下本人?需不需要喜不喜歡,那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事?了。

——沒想到她兩?世英明,不曾為五鬥米折腰,手握帝師係統這樣牛逼哄哄的?金手指,卻會因送男人?禮物這等小事?而操碎了心。

第26章 任爾(三合一)

午後, 蒼空飄起細雨。

黃梅時節的雨,淅淅瀝瀝,纏纏綿綿, 細膩漫長得仿佛一輩子都下不完。

陳定?川站在紫宸殿中, 望著南窗外的長廊上,被雨絲風片吹得搖搖晃晃的竹簾, 微微走神。直到明煦帝一聲輕咳, 才將?他拉回現實中來。

“……老三, 你上回推薦入國子監的那個俊秀生,如今怎樣了?”﹌思﹌兔﹌網﹌

長案上擺著香爐,龍涎香燃起來, 是淡青的一團煙霧, 遮住了皇帝的神?情?。陳定?川忙躬身作揖, “李時居已通過內班考, 在正義堂中修業。”

二皇子陳定?南咋舌, “我還以為也是霍宜年那樣的草包呢,能進正義堂,想來三弟早早看出, 此人才學斐然呐!”

大皇子陳定?夷也來了興趣, “先前聽說三弟破例為一白?衣試考生申請了俊秀生名額,為兄十分好奇,到底何人能得?你青眼相加, 隻?盼三弟引薦為善。”

兩位兄長一貫如此。對?著這個無足輕重的三弟, 他們倆的話通常就是這麼客套地說一說, 陳定?川也不會掛在心?上。

他順勢點了點頭, 臉上掛著恭謙的微笑,“再過半年, 我預備將?他帶入翰林院中編書,定?請兩位兄長到場。”

明煦帝喜歡看這種兄友弟恭的場麵,他的手指在塗了金漆的髹木龍案上敲了敲,似乎想起了什麼,抬眉喃喃道:“李時居這個名字還真?有點耳熟,朕聽皇後說過誰家的姑娘就叫小巨兒來著……”

話還沒說完,紫辰殿的朱漆菱花大門被人猛地推開,十歲不到的四皇子陳定?方跌跌撞撞,以一種張牙舞爪的步伐,從廊下奔至明煦帝的身邊。

“爹爹!”陳定?方撅著嘴,撒嬌道,“母妃不讓我吃甜瓜!”

明煦帝老來得?子,對?這個小兒子最為溺愛,“朕的兒子,想吃便吃,趙安凡呢?讓他給四皇子上甜瓜碗子來!”

司禮監掌印趙安凡從角落走出來,高高應了聲,眼角餘光掃過剩下的三位皇子。

皇帝“嗯”了聲,補充道:“給他們三個也備上。”

“陛下,不能給定?方吃!”霍貴妃提著裙角,姍姍來遲,柔美的儀容遮住了歲月的痕跡,連說話都是嬌滴滴的,“這孩子犯咳嗽,已經?五天了,也不見好轉,我不敢叫他吃這些又?涼又?甜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明煦帝一見霍貴妃便笑嗬嗬的,說話的語氣也軟了下來,摟緊了懷裡的陳定?方,“讓尚食局給你做糖燕窩,好不好?”

陳定?方不高興地朝霍貴妃翻了翻眼,“小姑娘才愛吃那個,還是給我姐姐吃吧。”

明煦帝笑道:“好好好,趙安凡,你去把甜瓜切成塊,放在溫水裡湃著,這樣總算不涼了吧?”

霍貴妃走過來,在龍椅下首的小杌子上坐下,埋怨道:“方兒都要?被陛下寵壞了。”

他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有說有笑,讓侍立一旁的三位年長皇子都默然不語。

陳定?川首先打破這個局麵,“父皇,國子監中還有事,我先出宮了。”

明煦帝隨意地一揮手,“去吧。”

陳定?夷和陳定?南也想跟著離開,卻聽見皇帝一手攬著小兒子,漫不經?心?道:“老大、老二,你們兩個留下。”

這是有重要?的話,要?同最欣賞的兒子們交代的意思,霍貴妃很識趣地站起身,拉著陳定?方說:“你父皇有事,咱們晚點兒再來,好不好?”

陳定?方把臉一擰,“不要?,爹爹這兒敞亮,再說我的甜瓜還沒吃上呢!”

明煦帝笑著扭了扭小兒子鼓鼓囊囊的臉頰,默許他留下。霍貴妃和陳定?方頗有眼色地行完禮,一前一後,從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