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放長線

龐大的鉛灰色機體衝破雲層，穩穩降落在京都機場，平緩滑行。七月的雲雨旺盛，遠處的郊野、燦白的陽光、晨曦混合，好似風乾的水彩。

上午10：00.

一個高挑的男生推著行李箱往外走，他的腿長的不可思議，穿著寬鬆的T恤，身旁則跟著幾個保鏢。

一路上，機場兩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潮，閃光燈不停地亮。

記者們則跟了一路，不停地拋出問題等待著回答。

粉絲們舉著燈牌，無數閃著愛心的牌子晃動著，人潮爆發出各種激動不已的尖叫聲：“謝老師啊啊啊！！”

“嶼嶼看我了嗚嗚嗚我嗚嗚！”

“不愧是謝墨嶼！太好看了啊啊啊！”

……

機場出口處無數粉絲帶著期待看過去，記者則舉著話筒，對他進行短暫的采訪，問了幾個問題，但一和他對視，大腦就宕機了許久。

直男殺手。

男女通吃。

謝墨嶼是唯一一個男粉和女粉數量都相當多的流量大明星，溫文爾雅、有涵養、紳士風格，他獲得的讚譽或多或少和那張臉脫不了乾係。

記者舉著話筒，眼睛移不開：“謝老師近期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演員、或者是其它同行老師是？”

他垂眼，略一思索，優雅的唇角閃過一個笑：“最近？”

記者點點頭，一臉期待：“是的。”

謝墨嶼說起這個名字，嗓音都柔和了不少：“林縕。”

周遭一片驚訝聲：“哇——”

謝墨嶼站在鏡頭前，毫不避諱地對著記者說：“就剛剛獲獎的那部電影來說，林縕老師的實力相當不錯。”

記者微微一愣：“為什麼呢？”

他笑了一下，濃密的睫毛低垂下，嗓音悅耳極了：“他的作品鏡頭語言很豐富，拿了最高獎當之無愧。”

“那您會期待和林導的合作麼？”記者把話筒又遞了過來，疑惑：“您好像還沒和林導合作過呢。”

謝墨嶼低頭笑笑，又抬起眼睛看鏡頭，溫聲說：“當然。很期待能和林縕老師合作。”

另一邊。

猝不及防聽見自己的名字，林縕細白的手指推著行李箱，正往出口去，身影一頓。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有個穿t恤和寬大的運動短褲的高個兒青年，肩上挎了一個背包，眼神明亮，正被一群記者圍著采訪。他長得著實很不錯，寬肩窄腰，腿很長，鼻梁很高，模特兒似的。

他視線一頓，不由多看了幾眼。

不過畢竟是機場，人多，他很快就低調地回過頭，還順手壓低了棒球帽，隻露出白皙精巧的鼻尖兒。

他身邊的助理忍笑忍的渾身發抖。

實際上林縕並不認識這位被簇擁著的明星，但從他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到底是令人驚訝的，林縕不善於進行沒有必要的社交，因此也隻是看他一眼，並沒有和他交流的打算。

身後的一群人還在那兒性質盎然地進行采訪：“謝老師，您喜歡他什麼？”

“我喜歡他的風格——很難理解的，他的電影太浪漫了。”

“浪漫？”

“他很感性，很善於拍女性電影。而且他的運鏡處理真的很特彆，有個人風格。”

“哇喔。那您最喜歡他哪一部電影？”

“他的電影我全都看過，從最早的一部在校期間拍攝的《夜鶯》到後麵拿獎的那部，個人更喜歡早期的幾部，比如說《忌日輪回》。”

記者點點頭，繼續采訪：“那您看了他的電影，覺得林縕老師創作有什麼特點？”

謝墨嶼怔了一下，磁性的嗓音有幾分溫柔：“他的電影裡總是孤獨又細膩，但這種特質很觸動人。”

林縕腳步一頓，又一次回過頭。

這次，看的時間長了點。

過道很窄，燈光從頂上灑落，不遠不近處，身後的青年抬眸，他有雙很深邃的眼睛，睫毛長的像混血兒一樣，兩個人視線在半空碰了一下，各自撇開。

而後那青年便安靜了許久。

嗯。

他認出自己是誰了？

那邊，記者繼續采訪：“假如您見到他本人，會要簽名照什麼的麼？”“會的。”謝墨嶼隻是笑笑，說：“我這段時間經常看他的片子，前輩對我來說很特彆。要是能見麵，大概就跟追星一個心理狀態，看見崇拜的老師，是很開心的。”

林縕就在前方不遠，聽到這句話，微微回頭，清冽的眸子凝望著他。

青年的目光蜻蜓點水般從自己身上掠過，不是有意無視，更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或者說，壓根不認識他。

助理：

助理低笑：“林導，他那麼喜歡你，可惜是個瞎的。”

機場長長的過道快走到儘頭。

林縕轉眸，細白的手指把行李往外推，黑白分明的眸底閃過一絲淺淺的光，輕聲說：“他隻是沒見過我罷了。”

上午九點整，接機口蹲著一群扛著攝影機、捧著話筒的記者，有男有女，雖穿著便衣，但因設備過於顯眼，仍舊引得路人圍觀。

“這是在等誰呀？”

“有明星出機場吧，等著拍的。”

“這麼多粉絲，是誰呢？”

“應該是很火的那種。”

..

記者們早七點就來了——外頭熱，一群人在太陽底下曬了幾個小時，汗流浹背，眼睛裡卻寫滿了期待。

一個記者對著攝像頭講解：“謝墨嶼將來京籌備新片，同行的還有剛剛獲獎的新人導演林縕。此次京都電影節組委會也邀請了謝老師，隻是不知低調的謝老師是否願意參加呢？。”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壓低聲音問了句：“他好像出來了。”

這句話一出，不少人伸長脖子看了過去。

幾個保鏢護送下，一個高挑、氣質出眾的男生正往外走。

他個子很高，穿一件寬鬆的白色T恤，修長的手臂上掛著一件外套。他那幾乎令所有人都心動的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禮貌微笑，不會過分疏離。

海外常青藤top校畢業，實力和外表都無可挑剔，沒有任何黑點——他是一個完美、毫無缺點的偶像。

一個粉絲捂著心臟：“啊啊啊謝老師在看我！”

“謝墨嶼！”

“啊啊啊！”

抬頭的瞬間，身邊有剛出機場的乘客認出他了，壓抑著尖叫：“我、我很喜歡您！”

“我也是！請問可以合照嗎？！謝謝..”

“謝老師，可以簽個名嗎？”

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麼，蹲點兒的記者瞬間擠了過去，其中一個給謝墨嶼送了一大捧花。

機場人潮洶湧，謝墨嶼忽然注意到，出口處，一個人穿過擁擠的粉絲往外去。

那人肩上挎了一個簡單的相機包，細白漂亮的手指把黑色帽簷拉低，下頜瓷白，線條漂亮似瓷器，安靜的和熙熙攘攘的機場格格不入。

外頭光線強，他伸手遮擋了一刹。

謝墨嶼目光微微一頓。

那截雪一樣的脖頸兒從謝墨嶼眼前掠過，如驚鴻一瞥。

這時，突然被擁擠的粉絲撞了一下，那人的相機包被撞落在了地上，落入了無數人腳站立的地麵中，還被其中一個粉絲不小心踢了一下。

相機被人從無數粉絲的包圍圈外不慎踢了進去，滑行著，停在了謝墨嶼一米之外處。

“呃……”謝墨嶼下意識地走去，修長的手指從人群中拾起黑色的相機包。

無數粉絲安靜了一瞬，看著他這個動作，陷入寂靜。

有人甚至微微睜大了眼睛。

謝墨嶼穿過擁擠的粉絲，從人群中自動開辟的一條路上走過去，修長的手指在那位擁有雪白脖頸兒的男生的肩碰了一下。

他的另一手把沉重的相機包遞過去，垂眼，溫聲道：“你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乾淨、骨節分明的一雙手，白皙的膚色和黑色的相機包形成對比，停在林縕麵前。

林縕垂眼，安靜地接過他遞來的相機。

隨後，他把相機挎在了肩上。

他把黑色的帽簷拉低，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睛，隻有同樣雪白的漂亮鼻尖兒。

隨後他就旁若無人地看了眼手表，路邊，來接的那輛黑色Rolls-Royce Phantom已經停好了，經紀人正快步往他的方向走。

身後，粉絲爆發出更加誇張的尖叫，但他似並不感興趣。

他繼續往前，背影有種冷淡又對一切漠然的氣質。

嘖。

真是淡定呀。

謝墨嶼微微偏頭，這家夥竟然連句謝謝都沒說？

與此同時，幾個粉絲也看看往外走的林縕，羨慕地想：啊，要是剛剛和謝墨嶼說話的是我就好了。

以及，那個目空一切的家夥是誰？

機場外的遠處。

上車前早已埋伏好的電影業內記者圍了過去，給林縕遞了一捧花。

林縕半低著頭，車窗半降，黑色帽簷下隻露出透白的鼻尖兒和薄唇，隨手接過花兒，那是一捧白色玫瑰，襯得氣質更有種說不出的疏離和冷淡。

閃光燈鋪天蓋地，哢擦聲此起彼伏。

“林導您好，請問此次來京是來參加國際電影節的麼？”

“請問您的新片可以透露一下選角麼？”

“請問..”

這裡比起機場要安靜多了，沒有粉絲、沒有各種尖叫聲，幾個話筒遞了過去，林縕態度始終很淡，一個一個地回答：“新片主演還沒定，這次的篩選會比較嚴。”

正在這時，林縕目光短暫地一頓，他側眸，看了一眼遠處。

一個青年往外走，依舊被粉絲圍的水泄不通，但脾氣極好甚至對每一個人都報以微笑。

他穿件寬大的T恤，心情似乎不錯，唇角微微揚起，低著頭不知想什麼，身邊跟著助理經紀人和幾個仍想繼續采訪的記者，行色匆匆，走得很快。

同一天，同一個時段——倆人的采訪居然撞一塊兒了。

可惜謝墨嶼和他隔得太遠了，這邊的采訪融入無數趕飛機的過客中，不那麼顯眼。

謝墨嶼就那麼晃晃悠悠地從機場離開了，不遠處一句一句都是記者的「請問林導..」，他一個字兒也沒聽見，左耳進右耳出，壓根兒沒注意，方才他撿起的相機包，正是他口中的「前輩」林縕的。

方才剛聽謝墨嶼一頓狂捧林縕的娛樂記者看著他，登時驚呆了。

說好的見到偶像會很激動呢？

說好的會要簽名呢？

居然，就這麼淡定地路過林縕，連個餘光都沒施舍人一眼？

青年沒聽見記者內心的驚訝，結束了采訪，高高興興地走出機場，在太陽底下往鼻梁上架了個墨鏡，頭也不回地往人頭攢動的廣場走。

林縕的車子駛向道路儘頭。

不遠處，熙熙攘攘的街角。

謝墨嶼停下，安靜地凝望著那輛車，直到變成一個黑色小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