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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華亭 蓬萊客 4357 字 5個月前

目光,掃射了一圈四周,罵了一句:“奶奶的,讓人跑了不少,好在還有幾個。給我搜!”

幾個男學生,將孟蘭亭和陳清清等女同學給擋在了後麵。

孟蘭亭突然看到地上的角落裡,還散著一張剛才沒有留意到的傳單,急忙一腳踢到了近旁的一座爛紗機下。

倘若不留意看,應該不會發現。但紡機破破爛爛,走近些,可能就會覺察。

她不動聲色,慢慢移到了紡紗機前,站在那裡。

幾個警察搜了下道具,檢查過用破木板搭出來的臨時舞台,還看了看下麵,最後跑了回去,說:“報告白處長,沒有!”

大金牙的視線落到學生的身上,走了過來,從丁昆侖的手裡,一把奪過他捏著的那份資料,低頭翻了翻,微微一怔,說:“這是什麼?”

剛才時間太過緊迫,丁昆侖隻從孟蘭亭的手裡接過東西,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看到底是什麼,一時應不出來。

氣氛陡然變得緊張無比,陳清清和幾個女生,幾乎透不出氣了。

孟蘭亭開口:“白處長,這是上海教育局上周下發的關於大學生社會活動的指導手冊。今天是周末,我們之華戲劇社的同學有空,想排演一出話劇,以響應教育局的意見。剛才我們就是在這裡商量排練,沒想到還沒排好,你們就來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丁昆侖一下反應了過來,急忙點頭:“是,我們剛才在排練。你們什麼事?”

大金牙盯著孟蘭亭,眯了眯眼:“你是誰?”

“我叫孟蘭亭,之華大學數學係的助教,也是之華戲劇社的成員之一。”

“孟文靖公是我的祖父。”

她添了一句。

“白處長,你應該知道孟文靖公的大名吧?孟小姐就是孟公孫女,孟家後人。上月之大校慶,孟小姐出演了羅密歐一角,黃市長和上海諸多名流全部在場,當時知道了孟小姐的身份,還合影留念。不信,你回去問問。”

丁昆侖漸漸鎮定了下來,立刻跟著說道。

大金牙一愣,上下打量了她幾眼。

孟蘭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朝他微微一笑:“我是去年底從老家來上海的,有點私事,等待的時間,順便在之大擔任助教。”

大金牙頓了一頓,看了眼手裡的資料,哼了一聲:“孟小姐,我可以讓你走。但這些學生不能走!既然排練這個,大可以堂堂正正,為什麼不在學校,要跑來這種黑燈瞎火的破地方?分明是彆有所圖!”

孟蘭亭的思緒飛快運轉,說:“上海最近限電,之大也是如此,周末晚上沒有電的供應,為安全起見,學校不允許學生活動。所以我們才找來這裡。我們排練,難免會有噪音,這裡空曠,不會打擾到居民。”

“白處長,我們戲劇社為了響應上海當局的號召,這才特意來此排演。你們卻擺出這樣的架勢,是要把我們抓走?”

大金牙再也無話可說。

他心裡分明清楚這幫學生在乾什麼,偏晚到了一步,現場沒搜到可以作為證據的傳單。這個孟小姐的解釋又滴水不露,倘若就這樣把學生強行抓走,消息出去,有她摻和其中,以她的身份,必定會加大輿論壓力,到時候倒黴的,恐怕就是自己。

他有點忌憚。

但今晚,分明消息確鑿,上頭放下狠話,還出動了這麼多的人,若就這樣輕輕鬆鬆放了,自己回去,又沒法和上頭交代。

大金牙正猶豫不決,忽然,聽到外頭隱隱傳來一陣汽車開來的聲音,叫人去看。

“白處長!好像是憲兵司令部的車!”

一個軍警喊道。

在場的丁昆侖和其餘學生,立刻再次緊張了起來。

警備司令部固然名聲狼藉,但憲兵司令部,才是傳說中那個真正有去無回的人間地獄。

憲兵司令部一般輕易不抓人,但一旦被抓進去,除非命大,否則,幾乎等同於人間蒸發,極少有人能活著出來。

“誰帶的隊?”

大金牙一愣,急忙問。

“憲兵司令部馮參謀到——”

工廠門外,傳來了一道聲音。

大金牙一驚。

警備司令部距離憲兵司令部不遠,馮家的小九爺,今年去了那邊,大金牙自然知道。

今晚的行動,不但引來了憲兵司令部的人,來的,竟還是馮家的小九爺。

這真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情況。

按說,這樣的行動,遠遠夠不上憲兵司令部出馬的標準,何況,還是馮家小九爺親自帶隊。

帶了困惑,大金牙的臉上堆出笑,轉身飛快地迎了出去。

距離上次一拍兩散的那個清早,過去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

孟蘭亭自己自然不會主動跑到馮家兒子的跟前,馮家兒子,也再沒有出現過。

孟蘭亭原本已經漸漸將那段想起來就心裡發堵的事情給拋開了。

和警備司令部的人一樣,她也無論如何想不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這樣的情況之下,再次和馮家的兒子碰麵了。

並沒有給她留出多少時間,伴著一陣靴底踏過地麵發出的腳步之聲,工廠的門口,出現了幾道身影。

孟蘭亭抬眼望去。

在煤氣燈光發出的半明半暗的昏黃光線的照射下,她看到月餘沒見的馮恪之穿著製服,踏著長靴,被幾個人簇著,大步地走了進來,停在廢棄車間的中間。

“馮公子,今晚什麼風,竟把您給吹來了!您來得正好!今晚我這邊得了消息,說這幫學生在這裡鬨事,我帶人來抓。就隻稍微晚了一步,證據一時沒找到,他們就百般狡辯。那位孟小姐,說什麼在這裡排練教育部下發的文件。”

大金牙跟在他的邊上,遞上那份資料,點頭哈腰地解釋。

馮恪之瞥了一眼,隨手丟在地上,踱步,慢慢地走到前排學生的麵前,兩道視線,落在丁昆侖等人的臉上。

他的目光銳利,幾個學生不敢和他對視,慢慢垂下了視線。

孟蘭亭也垂下眼睛。

馮恪之的目光,最後從她的臉上淡淡地掠過,轉頭問:“徹底搜過了嗎?”

“搜過了!”

“要不,我叫兄弟們再搜一遍,說不定剛才有遺漏!”

大金牙急忙下令。

他的幾十個手下,立刻又開始搜查。幾乎把整個廢棄車間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回來,說還是沒有發現。

孟蘭亭高高懸著的心,才剛落了些下去,發現馮恪之竟走到了自己的邊上,看著他腳上的那雙擦得錚亮的靴子,繞著自己,慢慢地踱了幾步,忽然停下,站在了她的身邊。

孟蘭亭幾乎要透不出氣了。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鎮定,他未必就能看到被自己踢到了機器下的那張要命的東西。

但心卻跳得幾乎就要撞破%e8%83%b8口了,額頭的汗,仿佛漿水一樣,不停地往外冒,後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緊緊地貼在肉上。

身上更是一陣冷,一陣熱。

她慢慢地抬起眼睛。

就在抬眼的那一刹那,她對上了來自於馮家兒子的兩道目光。

他在盯著她,雙瞳反射了兩點煤氣燈的光,冷淡,又帶了點叫人看不清的幽幽暗光。

耳畔再沒有半點聲音了,世界安靜得仿佛陷入了一個死寂的深海海底。

一滴汗水,從她漂亮的鼻尖上,突然跌落,跌到她的%e8%83%b8脯上,滲進了衣物的經緯紡線之中,很快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小片溼潤的痕跡。

“白處長,既然搜不到證據,那就收隊吧。報告我來寫。”

馮恪之的視線掃過她的%e8%83%b8,脯,倏然轉臉,對邊上的大金牙說了一句,隨即轉身而去。鞋底踏過殘破的水泥地麵,發出的橐橐腳步之聲,隨了他的背影,漸漸遠去。

“遵命!”▃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大金牙啪地立正,朝他背影應了個禮,隨即看了眼學生,冷冷地說:“算你們今天走運!”

“收隊!”

軍警仿佛來時那樣,很快離去。

伴著工廠門外那陣漸漸遠去的汽車發動之聲,周圍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

“好險——”

“多虧了孟小姐有準備,這才渡了過去!”

丁昆侖長長地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急忙轉身,向孟蘭亭道謝。

孟蘭亭感到自己雙腿在微微顫唞,整個人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氣力,軟軟地跌坐到了地上。

“孟小姐!你怎麼了?”

陳清清和幾個女學生正邊哭邊笑,見狀,慌忙上來扶住了她。

孟蘭亭屈膝,埋臉在裙裡,坐了片刻,慢慢地抬起頭,叫人把自己身後的那張傳單拿出來,看著他們倏然變色的臉,低低地說:“今天隻是運氣好,真的。”

第30章

剛才的那一幕雖然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確實是萬分僥幸罷了。

回來的路上,沒什麼人說話,幾乎全都沉默著。

因為陳清清和幾個女學生受了不小的的驚嚇,孟蘭亭讓丁昆侖等人先送她們回去,自己和另個同路的本地男學生一道回。到了周教授家門口的附近,遠遠看到窗戶裡亮了燈,也不早了,知道周教授夫婦回了。

孟蘭亭說到了,讓男生也早點回去,免得家裡擔心。

男生向她深深地鞠了個躬。

孟蘭亭目送男生身影漸漸遠去,今晚那種沒有在學生麵前流露出的後怕和驚魂未定,才終於從心底裡湧了出來。

她感到一陣頭暈,伸手扶著牆,定了定神,怕周教授夫婦擔心自己的去向,勉強拖著疲軟得像是灌滿了鉛的雙腿,轉身朝前,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身後又傳來腳步聲,有人叫她:“孟小姐!”

孟蘭亭慢慢地轉頭。借著昏暗的路燈,看見一個男的從身後巷子的陰影裡,朝著自己跑了過來。

孟蘭亭一下就認了出來,是今晚隨了馮恪之一道去過現場的一個憲兵,因為長了一副凶神惡煞的臉,她印象深刻。

她的神經再次繃緊了,心臟砰砰地跳,隻覺頭痛欲裂,雙腿幾乎就要站立不住了。

“鄙人馬六,憲兵團的人,敬告孟小姐,往後不要再摻和這種事,這不是你的事!順便,也請孟小姐轉告那些學生,他們的第一要務,是讀書,不必行如此不必要的流血之事。”

“此次予以放過,沒有下回!抵抗之戰,遲早之事。倘若他們想要報效國家,等日後起戰,大可以投筆從戎。”

“中國四萬萬人,並不是隻有他們是熱血之輩。”

對方說完,轉身就走。

孟蘭亭看著這個來去如風的憲兵的離去背影,整個人仿佛徹底虛脫了,一陣頭暈耳鳴,再也支撐不住,人靠著牆,滑了下去。

馬六背完了被吩咐的話,剛轉過身,忽然覺察身後動靜不對,轉頭,看見這個孟小姐竟倒在了地上,雙目閉著,一動不動,嚇了一跳,趕緊叫了兩聲,見她沒反應,想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