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車已經在了,一問,張秘書說他早上一來,直接就召了兩個憲兵團去了操場,人壓根就沒進辦公室,應該不會發現司令遲到。
楊文昌這才鬆了口氣,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泡了杯濃濃的茶,坐著漸漸打起了盹,突然,被一陣腳步聲驚醒,猛地睜開眼睛,看見張秘書進來了,臉色很是古怪。
“司令,剛聽到個消息,說馮參謀要帶兄弟們去參加今年的華東軍事競賽大會。”
楊文昌的瞌睡全跑了,吃驚地站了起來。
“什麼?”
最近幾年,出於形勢的需要,也是為了提升軍事技能和振奮人心,南京效仿德、美,每年於五月底,舉辦一次華東軍事競賽大會,至今已經開展五屆。
今年的大會,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參賽的隊伍,全是各軍選送的精英,最後的勝者,將獲得英麾獎章,接受領袖頒獎,通電全國,被軍人視為莫大之榮譽。
這種事,體麵是體麵,但從沒有憲兵部隊的什麼事兒,在一邊看看就是了。
楊文昌做夢也沒敢想過去摻和這個,趕緊往操場跑去。
……
早上的操練,剛剛結束。
馮恪之命憲兵團集合,隨後宣布,半個月內,將會從這兩千人中擇選佼佼者,組隊參加三個月後的華東軍事競賽大會。
全場鴉雀無聲。
憲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吱聲。
“馮參謀……我們……行嗎?”
二團三排長馬六,摸了摸頭,小聲地問。
馮恪之冷冷地道:“行不行,上了就知道。”
“醜話說在前頭,要上,就得給我玩命地練!覺得自己不行的,現在就給我滾一邊去,彆浪費老子時間!老子把話放這裡,衝上去了,獎金我一分不要,全分了,我再獎賞大洋五千,大新書寓頭牌,包夜三天!”
書寓是現如今對高級交際花和妓院的雅稱。那些地方的女子,雖然也賣身,但接待的對象,全是上流社會的客人,非富即貴。
尤其大新書寓,更是上海的花幟,掛頭牌的幾個有名的交際花,普通的有錢人,根本就看不上眼。
操場再次安靜了下來。
“媽賣了個批!老子這就拚了,我去——”
突然,馬六大聲吼道。
“我也去!”
“還有我!”
楊文昌氣喘籲籲地趕到之時,被所見給嚇了一跳。
在這裡當了五六年的司令了,他還是頭回,看到自己的手下這麼威武雄壯,個個兩眼放光,發出的吼叫之聲,嗡嗡嗡嗡,差點沒把他的耳朵給震破了。
“楊司令,不好意思,早上你沒來,我就擅自做主,替我們憲兵團的兄弟報上了名。先斬後奏,楊司令不要見怪。”
馮恪之轉身,笑著,對目瞪口呆的楊文昌說道。
第22章
謝謝 馮恪之眉頭一壓,看著她。
孟蘭亭沒有避開他的兩道目光,迎上。
“這回我來,確實是有求於貴府。但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想要履行婚約。”
“你說得對,這樁婚約,是很荒唐,所以我帶庚帖和信物來,本意也隻是歸還給你們家,好徹底了結這件事。和你一樣,對於這事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麵,我也是沒有想到的。”
“實話和你說,如果我點了頭,那也是因為我有求於貴府,不忍辜負尊長的善意,並不是出於彆的任何理由。”
重點來了!
孟蘭亭話語一轉。
“雖然這個抉擇非常艱難,但我已經想好了。哪怕找不回我弟弟,哪怕辜負了伯父,我也不可能同意嫁給一個當街強行剪了我頭發的人。”
“馮公子,謝謝你剛才的建議。我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你也是在委屈自己,但我可能不需要。現在伯父還沒問過我的意思。但你既然接受了,我想伯父很快就會找我的。到時,伯父開了口,我隻能拒絕。”
孟蘭亭看著他變得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用誠懇的語氣說:“馮公子,我也不想這樣的,但我真的彆無選擇。要是因為我的緣故,讓你蒙羞,我向你致以歉意。但請你放心,關於你剪我頭發的事,我是不會對任何人主動提及的。”
馮恪之臉上開始的那種淡漠表情,幾乎已經掛不住了。
他的兩眼盯著孟蘭亭,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喊吃飯的聲音。馮家姐姐們似乎也從麻將桌上相繼起了身,笑聲,抱怨輸牌的聲音,陣陣傳了上來。
“去叫孟小姐下來,好吃飯了——”
“你不會以為剛才我是在勉強你嫁我吧?不過是看在父親的願上,出於好意,才和你說了那些話而已。孟小姐,我也請你放心,憑你,還真入不了我馮恪之的眼!”
馮恪之冷冷地說,從她身邊走過,打開門,迅速走了出去。
孟蘭亭背靠著門,閉上眼睛,慢慢地籲出一口氣。
越是驕傲的人,越是在乎麵子。
尤其這個馮家公子。
她在賭,賭馮恪之會搶在她的前頭拒婚,向他家人表明他根本就看不上她的態度。免得讓人以為他願意,她卻不肯。
就像趕騾。
她想要的方向,已經替他設計好了。現在,就隻等著結果。
“孟小姐,下來吃飯了——”
門外傳來阿紅的聲音。
孟蘭亭定了定神,打開門,走了出去。
飯桌之旁,馮家眾多女兒齊聚一堂,笑語不斷。孟蘭亭也始終臉上帶笑,應答馮家姐姐們的話。馮老爺更是笑嗬嗬的。
滿座皆歡顏,斯人獨憔悴。
馮恪之神色陰沉,一言不發。
老馮見慣不怪,更是因為心情好,也就不和兒子計較了。
飯畢,馮家姐妹預備各自歸家。傭仆紛紛取來大衣皮包,等在一旁伺候。
馮令儀與父親道彆。五姑看了眼還坐在那裡,手中把玩著一柄雪亮西餐叉的弟弟,想起他吃飯時的沉悶,感到有點不放心,特意到他身邊,低聲叮囑:“小九,你和孟小姐的事,不要再拖了。遲早要定的,還是早些定了為好。”
馮恪之抬起眼皮子,笑著說:“五姐,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娶孟家的小姐了?”
話音落下,滿堂靜悄,全部的目光,一下全都射了過來,落在馮恪之的身上,也落在孟蘭亭的身上。
孟蘭亭心口一陣狂跳,激動得險些克製不住。急忙低頭,一動不動。
“小九,你怎麼了?”
馮令儀看了弟弟一眼,驚訝地走了過來。
“中午不是還說考慮……”
“考慮過後,齊大非偶。孟小姐不食人間煙火,像我這樣俗物,豈敢玷侮了她?”
馮恪之靠在椅背上,指端一個發力,竟將手中那把叉柄生生拗彎。“叮”的一聲,扔在桌上,隨即站了起來。
“五姐,借用下你的車,我出去了。”
“你敢?”
老馮反應了過來,勃然大怒,猛地站了起來。
“你給我回來,把話說清楚!”
“爹,我剛才說得夠清楚了。這位孟小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馮恪之眼角風掃了她一下,冷笑。
“誰愛娶娶,我是沒興趣的!”
他說完,外套也沒拿,徑直就出了餐廳,大步穿過客廳,身影消失在了門廊外的夜色裡。
“小兔崽子——”馮老爺氣得拍了下桌麵。
“爹,你先彆急,我們去看看——”
馮家姐妹,過來勸父親的勸父親,追弟弟的追弟弟。傭人們站在一邊,手裡拿外套的拿外套,拎皮包的拎皮包,大眼瞪小眼,氣也不敢透一口。
剛才的熱鬨氣氛,蕩然無存。
片刻之後,伴隨著一陣轟的汽車引擎發動聲,庭院裡安靜了下來。
追出去的馮令儀和幾個姐妹相繼從外頭進來,眉頭微蹙。
“怎麼說?”
老馮追問長女。
馮令儀看了眼一旁始終低頭一動不動的孟蘭亭,朝父親微微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想了下,讓邊上傭人都退下去,自己走到孟蘭亭的邊上,柔聲說:“蘭亭,你彆難過,大姐會再好好和他說的。”
十來道目光,投向了她。
孟蘭亭慢慢地抬起臉,站了起來,搖了搖頭,說:“伯父、大姐,沒關係的,請你們放心,我不會難過。其實這趟過來,我根本就沒想過婚事的。帶著庚帖和信物,本意也隻是完璧歸趙。沒想到伯父和姐姐們竟如此抬舉我,我心中本就萬分不安了,請伯父、大姐,還有姐姐們,不要再逼他。否則,才是真的令我無地自容。”
客廳裡再次安靜了下來。
孟蘭亭的這話,說的極是巧妙。既表明了自己不會介意的態度,也婉轉地提醒馮老爺和馮家姐妹,這樣的情況之下,要是他們還想繼續撮合這樁婚約,那就是在為難自己和孟家了——雖然孟家現在家道敗落了,但孟家女兒,也不是這樣可以被輕賤的。
馮家姐妹麵麵相覷,無人再開口。
半晌,老馮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說:“蘭亭,你跟我來。”
“你們全都回去吧。”
他朝女兒們拂了拂手,雙手背後,轉身往書房去。
孟蘭亭朝馮令儀和其餘馮家姐妹點了點頭,跟著馮老爺進了書房。
老馮叫她關上門。孟蘭亭照做了,默默站在一旁。
老馮在窗前站了片刻,轉身說:“蘭亭,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是他配不上你。雖然伯父很想有個像你這樣的兒媳婦,但也不好再勉強了。是我老馮家沒福氣,這事就此過去,你彆多想。雖然做不成兒媳婦,但往後,伯父會把你當小女兒看待。你要是有什麼難處,儘管和伯父開口。知道嗎?”
馮老爺望著自己的目光裡,滿是遺憾和慈愛。
孟蘭亭感到慶幸之餘,心底不由地也生出了幾分愧疚和感動,咬了咬唇,低聲說:“我知道了。伯父您對我這麼好,是我辜負了伯父您的期望。”
老馮搖了搖頭,笑著說:“好了,我這裡沒事了。你放心,你弟弟的事,伯父會上心的。”
孟蘭亭道謝,在書房裡又陪了片刻,馮老爺讓她把馮令美叫進來。
孟蘭亭出去,馮家姐妹已經各自走了,馮令美還坐在客廳裡。聽到孟蘭亭的轉話,麵上露出遲疑之色,想了下,還是去了書房。片刻後出來,也不知道馮老爺和她說了什麼,她的神色有點沮喪。但看到孟蘭亭,又露出笑容,安慰她說:“蘭亭,沒事了。大姐剛才特意叫我再叮囑你,彆放心上。小九這個人,說話一向這樣的,你當看不見他就行了。走吧,八姐陪你回房。”
這個晚上,當自己一人獨處,事後細想,孟蘭亭還是稍稍有點忐忑。
那個馮恪之,看起來就一副什麼都能乾得出來的瘟神樣。
婚約的燃眉之急是解決了。非但沒有得罪馮家姐妹,還獲得了她們的諒解。但自己和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