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從早到晚,一直響個不停。
馮老爺隻叫孟蘭亭出來,以侄女的身份,讓她拜見了幾個大人物而已。也不知對方是真的敬孟家的舊望,還是因為馮老爺的緣故,對孟蘭亭是讚不絕口。
繼昨天馮家姐姐們的見麵禮之後,今天她也是收了不少的貴重東西——這是閒話,最要緊的,是她根本就不必擔心遇到馮恪之會如何了。
馮恪之壓根就沒露麵。
據阿紅的說法,馮老爺昨晚曾打了個電話,也不知道是打給哪個姑奶奶的,咆哮著說:“讓他不要回來!”然後,小少爺今天真的就沒回來了。
阿紅的話,大約是真的。
這個年就這樣過去了,馮恪之真的再沒有現身,連大年夜也沒有回。
孟蘭亭終於放了心。
轉眼就是正月初三,這天一早,她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奚鬆舟打來的,說他今天要來拜望馮老,同時也告訴她,周教授夫婦這兩天就會回上海,自己也打算明天回。
他問孟蘭亭,是否有計劃同歸。
掛了電話,孟蘭亭去見馮老爺,感謝他前些天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照,表達了想回上海的意思。
馮老爺很是不舍,但也沒有強留,想了下,說:“既然鬆舟和你同行,我就放心了。以後記得要經常來看伯父。”
孟蘭亭答應了,回房開始收拾行裝,等著明天動身離開。
奚鬆舟是午後三點鐘到的。馮老爺在書房裡見了他,應該很是欣賞他,不斷有笑聲從門裡傳出。
奚鬆舟留了大約半個小時,起身告退。孟蘭亭送他,兩人一邊說話,一邊穿過客廳,往前庭走去。
“孟小姐,我定的是明早九點的火車。我會提前來這裡接你。”
“麻煩您了。”
“何來麻煩。我本也是明天要回的。”
他開了汽車過來,停在庭院的一個空車位裡。
孟蘭亭送他到了邊上,停住腳步。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我先走了。明天再見。”
“好的,奚先生再見。”
奚鬆舟的手停在車門把上,轉頭,望了眼孟蘭亭。
孟蘭亭含笑,向他揮了揮手。
“您路上仔細……”
就在這時,一輛汽車,從她身後那扇敞開的大門裡開了進來。“嘎吱”一聲,停進了她手邊的一個空車位裡。
孟蘭亭幾乎能感覺到汽車快速掠過自己身邊時帶出的那一陣風。
她被嚇了一跳,抬眼望去,見幾天沒露麵的馮恪之竟回來了。
他的一臂搭在方向盤上,轉過臉,目光穿過開著的車窗,從孟蘭亭還凝著笑意的臉上掠了一下,隨即朝奚鬆舟點了點頭,說:“你來了?”
第13章
奚鬆舟一怔,隨即麵露笑容,叫了聲“恪之”,示意孟蘭亭稍等,走了過去。
馮恪之從車裡下來,砰的一聲,關了車門,背對著孟蘭亭站在車頭附近,和奚鬆舟寒暄了幾句。奚鬆舟隨後說:“昨天我聽我母親說,你去看她了?正好當時我不在家,沒見到你。我母親很是高興,和我念叨了許久。你有心了。”
馮恪之說:“從小表婆對我就好,應該的。她身體沒大礙就好。”
“是,我也放心了。我明天就回上海。你大約什麼時候動身?”
“還不知道,看情況。”
奚鬆舟望了眼還站在馮恪之身後的孟蘭亭。
“那麼我先走了,你也難得回南京,多陪陪你父親。明早我會再來,接孟小姐去火車站,順道送她回上海。周教授夫婦這兩天也快回了,盼著見到蘭亭的麵。”
馮恪之說:“一路順風,我就不送你了。我進去換身衣服。”
他朝奚鬆舟點了點頭,轉身,漠然地從讓到一邊的孟蘭亭身畔走了過去,眼中仿佛根本沒有她的存在。
奚鬆舟望了眼馮恪之大步往裡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孟蘭亭,似乎有點疑惑。但並沒貿然開口詢問,隻和她約好明早來接的時間,隨即上了車,駕車而去。
馮老爺今天不見客,馮令美也出去了,彆墅裡非常安靜。孟蘭亭在庭院裡徘徊了片刻,估計馮恪之應該已經不在客廳裡了,這才進去。
她住的房間也在二樓,離馮老爺的書房不遠。書房的門半開著,孟蘭亭知道馮老爺人還在裡頭。就在她往自己房間快步走去時,聽到書房裡傳出一道聲音:“馮媽,去把他給我叫過來!”
馮媽哎了一聲,急忙去往馮恪之的房間,敲了下門。
“門沒關!自己推!”
馮媽應聲推開門,看見馮恪之一邊扣著新換上的襯衫袖口的扣子,一邊從盥洗室裡走了出來,仿佛剛衝了個澡,頭發還是濕的,發梢在不住地往下滴水。
馮媽哎呦了一聲,急忙拿了條乾的毛巾,上前替他擦頭發,埋怨說:“要洗澡怎麼也不說一聲?水都還來不及熱好。這大冬天的冷水澆……”
馮恪之從她手裡拿過毛巾,自己擦了幾下:“什麼事馮媽?”
“小少爺,你前幾天去了哪裡?姑奶奶們到處找。老爺叫你去書房。”
馮媽看著他,神色有點擔憂。
馮恪之丟下毛巾,手指隨意抓梳了幾下頭發,開門出去。
“小少爺,你說話千萬當心些哦,老爺有點不高興……”
馮媽追了上去,低聲提醒。
馮恪之回頭,衝著老傭人呲了個整齊的大白牙:“老爺他高興才奇怪了。放心吧我的老馮媽!”
“爹,說你找我?”
馮恪之推開門,走了進去。
老馮看著他:“你還知道回來?”
“不是你發的話,不準我回嗎?”
馮恪之頂了一句,口氣隨意。
老馮強忍怒氣,斥問:“前幾天,你到底去了哪裡鬼混?知不知道,你姐姐到處找你?”
馮恪之說:“愛惠路兩塊錢一晚上的全球旅館。這個年,你清淨,我也清淨。怎麼了?”
老馮一怔。
兒子跑了,他原本以為會去姐姐家。但並沒有,除夕夜也不見人影。按說,那就是落腳在南京的幾個大飯店了。但問遍飯店經理,均說不見馮公子下榻——按說,隻要他露臉在任何一家南京大飯店裡,經理不可能沒有印象。
所以老馮認定他是跑去那種聲色犬馬之所裡鬼混了,怒火中燒。前兩天派了人到處去挖,把南京那些個場合的經理弄得人人自危,就怕下頭萬一哪個不長眼的收容了馮家兒子,自己可就倒黴了,連年也沒法好好過。
沒想到這個年,兒子是在愛惠路的旅館房間裡度過的。
兩塊錢一晚上的旅館,自然比通鋪、格子間要齊整,不是最便宜的,但和高檔,是差了十萬八千裡。一般是提供給小商人、出公差的公司雇員,或政府部門下頭普通職員住的。
兒子雖然混賬得沒了樣,但從小到大,從不撒謊。這一點,老馮是知道的。確定他並沒有在外鬼混,積聚了幾天的怒火,這才稍稍壓了下去了些,冷冷地說:“一個人,跑去住那種地方乾什麼?”
“看書,睡覺,聽外頭放炮仗,思想人生。這樣您滿意了嗎,爹?”
兒子的語氣,仿佛帶了點自嘲。
老馮慢慢地吐出%e8%83%b8中翻騰的一口氣,等心緒漸漸定下了些,沉著臉說:“我叫你進來,是要跟你說個事。”
“今年起,你不用去上海了,就給我留在南京做事!”
“不可能!”
馮恪之眼皮子都沒動,張嘴就斷然拒絕。
老馮想起滬市長年前打電話來時,那種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語氣,大怒:“就你乾出的那事,你知不知道,現在整個上海市政樓的人看見你,都跟見了鬼似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就離我遠點。當初雖然是您塞我進去的,但現在,我覺得那裡挺好,有感情了,我還哪裡也不想去了!何況,沒功勞也有苦勞。要不是我那幾槍,還打不出蛀蟲。雖說蛀蟲打不完,但少一條,於國家民族,總歸要好一分。過兩天等我回去,上海市民說不定還要敲鑼打鼓給我發獎牌。”
老馮為之氣結,指頭戳著兒子那張一本正經的臉:“你……你是真的想把我氣死,是不是?”
嘩的一聲,拉開抽屜,將裡頭一麵賬本似的小簿冊,朝著兒子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混帳東西,睜開眼睛瞧瞧清楚,過去一年,你在上海都乾了什麼好事!”
小本子重重砸到馮恪之的臉上,掉落在地。
馮恪之摸了摸臉,俯身撿了起來,翻開,發現竟是一本記錄了自己每天都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的流水賬。
上頭的字跡歪歪扭扭,還夾雜了不少的白字,但條條目目,列得一清二楚。
他隨手翻了下。
……
“十月初三日,跑狗大賽,贏錢兩千,當場捐愛國童子軍會。”
“十月初四日,四涇橋勺球場。”(蓬蓬注:此處“四”“勺”皆為白字,應作“泗”“杓”。杓球是當時對高爾夫球的稱呼。)
“十月初六日,與張府、姚府公子等人大世界娛樂。淩晨兩點歸。”
……
“十一月十三日,理查飯店包場,助女歌星鐘某當選今年之上海小姐。”
馮恪之嘩啦嘩啦,幾下就翻到了最後一頁。
“臘月二十三,與黃府、林府公子等人,於大華飯店打牌,通宵。次日午後出,接來滬的八小姐……”
下麵還有幾行記錄,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後來被墨水給塗掉了。像在上頭貼了個狗皮膏藥,煞是刺眼。
“看看你乾過的!”老馮咆哮。
“年前二十三那天,你到底還乾了什麼好事,連老閆也不敢讓我看?”
馮恪之盯著上頭那灘黑色墨跡,眉頭微微蹙了蹙,不語。
“把老閆給我喊過來!”
老馮忽然扯嗓,吼了一聲。
司機老閆年前,從上海跟到了南京,第一眼遠遠看到孟蘭亭,認出來後,嚇得差點掉了下巴,轉身默默就把那本九公子“起居注”上最後一頁的幾行給塗掉了,這才上交老爺。
這會兒被馮老爺一聲怒吼給喊了過來,硬著頭皮走進去,見小少爺站在老爺桌子前頭,扭臉,瞥了自己一眼,似笑非笑:“老閆叔,看不出來,原來你還是我爹的眼目?記的還挺全。好些我自己都忘了,看了才記起來。”
並沒有想象中充滿怨責的質問,但自己也是夠愧疚的。老閆不敢對眼,低頭喃喃地解釋:“九公子……我也是老爺吩咐的……你彆氣我……”
“你和他廢什麼話!”
老馮狠狠地拍了下桌。
“老閆,你給我老實說,年前二十三那天,他到底還乾過什麼,你都不敢記?”
老閆額頭不住地冒汗,腦袋拚命往腳麵垂:“老爺……那天……九公子就去接了八小姐,什麼也沒乾……下頭是我胡亂寫的,記錯了,這才抹掉……”
“全當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