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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穆周山,就是那樣不可理喻的人。

“算了。”穆周山苦笑一聲,語氣裡像是有一些自嘲,“沒事。”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

他想告訴池魚,從前他做錯的、沒能做好的事情,以後會一點一點彌補給她。可是穆周山又覺得,這樣的話說出來太輕了,承載不了半點他對池魚的愛意。

既然這樣,還不如不說,直接做要來得更好。

燈火之中,池魚將穆周山的神色變化看得分明,就笑彎了眼睛,伸手去他寬大的袖口中捏了捏穆周山的手掌,柔聲說:“嗯,沒事。”

要論起從前,她算計穆周山的可不少。

誰也不欠誰的。

況且他們還有很久的以後。

司軒在前麵用餘光掃了二人一眼,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卻破天荒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陸期打探到的酆都入口並不在王宮的正門處,因此他們翻牆而過,直接來到了祭壇處。

“倒是選了個好地方建祭壇,直接往鬼門送東西,也算是抄近路了。”池魚暗自腹誹。

不死橓苦笑一下。

它又不能直接告訴池魚,此處原本是天褚王城的宮門城牆——也就是她當年跳的那個地方。

當年新朝遷都後,這王城廢墟百年不得修繕,周遭定居的百姓們無力遠走他鄉的便會逢年過節到此地祭祀一下,說是祭祀,其實也是怕當年死在這場大火裡的人太多,怨氣太深牽連後人。

傳聞一開始遷都回來的國君並不信這些,但當時有一位格外敬畏鬼神的後妃,應是堅持要在此處建立祭壇,那國君獨寵這妃子,便依她所言,造了這祭壇。

後來民間各種舊王城鬨鬼、夜半哭聲的謠言並未發生,王宮眾人和百姓都以為是這祭壇的作用,得了神佛護佑,這習俗便流傳了下來。

祭天祭地,還不是想用這“神力”壓製一下天褚滅國的晦氣。

酆都的入口就在這裡,怕是真受了這祭祀之處的影響。

池魚一一檢查著給穆周山乾坤袋裡裝著的東西,這乾坤袋被施了特彆的法術,能將裡麵一切東西有關人間的氣息都隱藏了去。

也是玉清臨離開之前留下的。

“解百毒的銀月草,凝血丹,乘風丸確實可以短時間內吸取周遭空氣裡的靈力達到靈力暴漲的作用,但切忌不能大量使用,不然可能會叫靈府空虛,得不償失。這蟾蜍毒液做的幻境最多隻能維持一個時辰,一定要算好時間,還有……”

穆周山連忙喊停:“阿魚,彆擔心,你同我說的這些我早就已經記住了。”

這都是她說的第三回 了。

池魚也知道再在入口前拖延下去反而是在浪費時間,可她心中實在有些不是滋味。她除了在洞口擔心,居然派不上更多的用處,隻能躲在彆人背後看著在乎的人麵臨危及生命的險境。

“小魚兒,你可是忘了,幾個月前你就是這樣打算的。”

打算躲在彆人身後樂享其成。

“是啊。”池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誰知道呢,今非昔比啊。”

嘲笑完自己,她把兩個乾坤袋一人一個交還給穆周山和司軒,深呼吸了一下:“一路順風。”

她本想說我們在外麵等你們回來,又覺得這話說出口總有些不吉利,便隻說了這四個字。

穆周山和司軒就消失在酆都入口光圈的背後。

尹兆閉目放出靈力,在整個錦城的每一處角落都再仔細檢查了一番結界是否有異樣,隨後又在幾個重要的地方加強了靈力的探查。

做完這一切他才發現身旁的池魚這麼些時間裡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

於是他睜眼向身側看去。

就見到池魚抬頭看著夜空,在夜色中宛若站成了一個悄無聲息的傀儡,也不知道維持著這個動作已經多久。

“你在看什麼?”

“看天空啊。”池魚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看看宮牆上的天空。”

尹兆隨著她的目光一道抬頭,卻並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之處:“錦城是近海的平原之地,離天際甚遠,宮牆高大,還將視線遮去了一部分,這星空看起來遠沒有萬雲閣的好看。”

池魚偏頭一笑,十分讚同這個觀點。任誰看過了留春居的滿月和星空,普天之下彆處的景色都是入不了眼的。

然後她又說:“樹老頭兒,你還嫌這裡的夜空局促,可是這祭壇附近真是空曠,與我前世的長寧宮相比,都可以用遼闊來形容了。”

她從前求而不得的景色,現在看來不值一提。

尹兆這才明白池魚在看什麼。這是王宮,是從前阜熙公主被禁錮的地方,她在回憶從前。

尹兆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當他將視線從空中落到身側的時候,突然發現,池魚不見了。

第75章 75、酆都(一)

許是在奈何橋血河池邊的三百年給池魚的印象太過不好, 她理所當然地以為,這真正的地府酆都應該是和她從前在的地方差不多的。

況且聚集了許多怨念未儘、未至輪回時的魂靈,還沒輪到時候喝上一碗孟婆湯, 若是活著的時候一帆風順, 壽終正寢的話或許還能在酆都安安心心地過日子下去, 甚至尋些一官半職的打發時間。

若是那些活著時候過得不太順遂的, 會做出些什麼來便有些難以預料了。

但是池魚真的看到酆都的時候,卻打破了她方才的一切想象。

她正和尹兆說著話呢,眼前一黑, 下一刻就看到眼前一座冒著黑煙的巨大城門, 上麵的牌匾上寫著金色的“酆都帝宮”四個大字。

池魚撲閃著一雙大眼睛,心道:“我這個體質……應該站得離入口再遠一些的。”

她試著喚了兩聲,便知道不死橓又與她失去了聯係。

這下池魚有些不知所措了, 這四下空無一人,也並沒有因為她的闖入招來巡邏的鬼差。

帝宮誒……居然連守衛都沒有嗎?池魚有些遲疑,是地府的鬼太聽話了不敢作亂到鬼王這裡來, 還是說這位任職不過幾百年的鬼王實力強悍, 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守衛。

池魚也不知道穆周山和司軒去了哪裡,這附近十分安靜, 也不像是有動亂的樣子, 便無從判斷他們的行蹤。

她並沒有帶那鈴鐺, 若是四處亂走說不定還會被鬼魂發現身份, 池魚冒不了這個險。

可就在池魚徘徊在帝宮門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 宮門開了。

與外麵的一片漆黑不同, 宮門打開所透露出的縫隙中, 是一片耀眼的白光。這讓已經習慣昏暗的池魚立刻用手擋在了眼前, 直到宮門完全打開, 她才習慣這刺目的光亮,眯著眼向前看去。

那一瞬間,池魚以為回到了萬雲峰裡。

帝宮裡麵碧空萬裡,偶然有幾朵白雲慢悠悠地自頭頂飄過,隻將那天空襯得更加澄瑩。

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清甜的花香,濃鬱卻又不膩。池魚許久不曾聞到過這般濃烈的花香,一時有些分辨不出那是來自於什麼品種的鮮花。

直到她看到那芬芳的源頭。

寬廣的大道兩側不見宮殿,而是大片大片的玉蘭林。那玉蘭的品種數不勝數,有開著黃色花,也有粉色、白色的,有的高大如鬆,有的則比人高不了太多。

在世的時候阜熙公主獨愛玉蘭,在將穆周山要來長寧宮之前,她的宮裡從來不缺各種品種的玉蘭。

但是這些品種是由不同屬地培育而成,因此開花的時間不同。鄧瀘本土的玉蘭又小又白,雪還沒化的時候就開始綻放。那黃色的玉蘭叫金不換,總是開得最晚的,有時候入了夏都不開。粉色的那些是西南彆宮培育的,名字太過尋常池魚記不太清,花期極久,一茬又一茬開不完似的,最適合拈成花汁摻到唇脂裡描上顏色。▽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而在這裡,它們居然一齊綻開著。

池魚心下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居然是,還好以防萬一讓穆周山吃了那防止起疹子的藥,不然他若是來了此處,怕是難集中精神找靈器了。

與此同時,她也無心欣賞這百花齊放的豔麗場景,因為帝宮的門在她身後關上了。

她明明站在原地,兩旁的玉蘭樹群卻飛速向後退去,掀起的香風陣陣迷了池魚的眼睛,等她再抬頭的時候,看到的是另一番場景。

那是她從前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四座院子整齊地排成並列一排,最中間的是王後的坤寧宮,左側是順貴妃的祈和殿,再一旁的是池魚的長寧宮。而在所有宮殿最右邊的,則是太子的東宮。

先不說貴妃的宮殿怎麼會與王後中宮並排而立,東宮亦不可能入後宮,至於她的長寧宮……

可是這凡間傳聞中應該陰沉沉的鬼王宮都是一派鳥語花香的模樣了,幾個宮殿出現在同一處實在也沒什麼好再奇怪的。

池魚覺得哪怕是鬼王現在出現在她麵前,要請她喝杯酒,她都覺得不是大事了。

“你終於來了?”

可真當池魚身後傳來一個渾厚中年男子的聲音時,她還是整個人被嚇得往旁邊彈了一步。

“誰?”這話問出來池魚就知道有些多餘,偌大的酆都帝宮空無一人,沒有鬼差,沒有侍衛,那麼可能出現在這裡的還能有誰呢?

但池魚不敢回頭。

她不知道自己麵臨的將會是什麼。

她心中有一個大致的猜想,就是帝宮裡可能布下了一個會隨闖入之人心境變化的幻境,她心中對於王宮的印象就是三百年前的天褚王宮,所以此地才會出現這樣的模樣。

如此一來,那四處開著的玉蘭也有了解釋。

池魚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想十分符合常理,可又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怎麼每一次去到一個新的地方,她總會發生和彆人不同的事情。要麼身處的秘境格外詭異,要不就遊離在幻境之外。

但池魚很快又釋然了,她原本就和彆人不一樣,遭遇奇特一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隻是眼下她須得好好應對這鬼王。

一時間池魚心中的算盤打得飛快,在鬼王麵前定是隱藏不了自己的身份,池魚在將事情全盤托出,賭那鬼王是個好心腸的鬼,與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怎麼就來了這裡,並不想叨擾鬼王清淨,安心受罰換取一個回到陽間的方法之間搖擺不定。

可當池魚轉過身看到鬼王的刹那間,她原先在心中準備的措辭全都碎得徹底。

這鬼王她認識,曾幾何時熟得不能再熟了。

*

“這不是幻象,這就是酆都帝宮的模樣,隻是吾自人間渡劫歸來,將酆都移到鄧瀘王城之下,又把帝宮造成如此景色,可是三百年了,這裡還是空蕩蕩的,隻有吾一人。”馳旭笑得無奈,說,“好在把你等來了,我兒阜熙。”

池魚不知道說什麼,隻是輕聲道:“我是萬雲閣二弟子,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