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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回答陸期的話。

可在陸期的身後, 穆周山卻開口。

“阿魚, 這是陸師叔。”隨後他又對陸期說, “這位是三師叔新收的親傳弟子, 池魚。”

穆周山這聲“阿魚”喊得池魚心亂如麻, 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名字萬雲閣上下人人喊得, 池魚從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她亦是如此自稱。

或許是穆周山從來不這樣稱呼她,早先初見時喊她池姑娘,後來知她成了萬雲弟子,便也客氣有禮地喊一聲師妹。

——這師妹已經足夠與眾不同了,畢竟萬雲閣上下,她池魚也隻是穆周山一人的師妹。

池魚便從來不知道,從這樣兩片纖薄色淡的嘴唇之間喊出“阿魚”兩個字,竟然是這樣的……充滿誘惑。

然後就看到穆周山以一個守衛者的姿態,裝作漫不經心的態度,擋在她身前。

師叔?

“他被尹兆帶大,卻並不是正式的萬雲閣弟子,因此隻是被弟子們尊稱一聲陸師叔。”不死橓解釋說,“以後我會將陸期的事情告訴你聽。”

“也彆以後了,你先和我說說,這石頭是什麼東西?”

“……”這回不死橓卻沒說話。

池魚便明白了。陸期的身份是個無關緊要的事情,那塊向她飛來的石頭,才是與她相關的要事。

可既然也算是萬雲閣弟子的師叔,那池魚覺得自己這剛入門不久的弟子理應像師叔問個安——雖說現下的情形不是個打招呼的好時機。

她便打算從穆周山身後走出來。

可誰知穆周山說完這句話後,陸期竟在瞬間收起了那攻擊性極強的眼神,甚至微微彎下腰,並沒有抬頭去看穆周山,隻是輕聲“嗯”了一句。

那絕對不是一個長輩對後輩的態度。

更像是一種絕對的拜服與依從。

此刻池魚撥弄著那火苗,眼前便一直閃過穆周山那大步走來擋在她身前的背影。

這樣的情形……發生過幾回了?

從前她隻覺得僥幸與暗喜,又神不知鬼不覺地躲過一劫。她更沒有在那片陰影之後,好好觀察過穆周山的背影。

原來他的肩膀這麼寬闊,身量這麼高。

擋在她身前的時候,真的可以讓她高高懸起的心,穩穩地落下來。

不死橓:“你在想什麼?”

鏡花之崖那交疊的秘境之影破碎後,便是它自己本身的模樣,因此到了夜間那山岩之間便格外涼爽。

明明入秋不久,卻已經是初冬的寒意。

可他們這群人裡,雲巍不是人,對冷暖無感,玉清臨身為玉石,雖現下`身體虛弱,但在山洞之內有雲巍傳功護體,也與外界沒什麼關聯。

穆周山是火係靈根,不畏嚴寒,那他生這火是為了什麼呢。

池魚剛回到人間的時候,亦是冷暖不知的。六根五識對她而言是真正的身外之物,池魚始終都記得她是如何在不死橓的指導下,認識酸甜苦辣,知道在什麼時候要表現出疼痛,什麼時候要假裝勞累困乏。

是什麼時候開始,這些知覺變成了她與生俱來的一種能力呢?

眼前這堆火苗的熾熱是那麼的真切,滾燙的氣息扭曲了周邊的空氣,將她的眼睛熏得又乾又澀。

她的%e8%83%b8膛變得真的溫熱起來,底下那顆虛假的心臟,也會因擔憂被攥緊,會因害怕而疼痛非凡。

回想起在見到穆周山的%e8%83%b8口被開了個巨大的血窟窿那一瞬間,池魚方才知道,她從前對於疼痛的演繹是那麼的虛假與浮誇。

人在真正接受那五雷轟頂的哀慟時,周身經絡都是麻木的,她喊不出、動不了,連如何呼吸都忘卻到了九霄雲外。

“我在想……大師兄知道了這一切,要想他憑借著對我的三分愧疚,和念著我那二兩待他的好,似乎都不夠從他手裡換一個七苦靈器來。”

池魚都不想再問不死橓到底為什麼她必須是那七苦的主人,因為她知道不死橓現下不會把原因告訴她。

“那得是怎樣重要的關係,才能讓他把靈器給我呢。”池魚看著那搖曳的火苗,語氣平平。

不死橓笑著說:“阿魚,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如今周山這般待你……你可以做得很好。”

穆周山是如何對她的呢?池魚遲疑了。

他對她太好了,遠遠超出了她預想的那樣。

池魚原本隻是想要穆周山在做他想做的事情之餘,能把視線分給她一點,危難的時候拉她一把,寂靜的同行路上偶爾能說上二三句話。

最重要的是,彆再想殺她。

這就夠了。

“我對他有所圖。”

當時在萬雲峰上,池魚這樣對不死橓說道。她將一切計劃得十分完美,因此也自認為付出了該有的酬勞。

恰到好處的關心照料,應有儘有的靈丹妙藥,池魚自認為一切都做得很好,她與穆周山的關係在按照她想象的方向發展著。

可是她忘了,人心是最難操控的一樣東西。

不死橓說:“我們周山向來是說得少做得多,阿魚,他或許自己都沒認清,卻已經捧著真心來見你了。”

你不是向來做得很好嗎?就繼續這樣與他交往下去,阿魚,讓他義無反顧地愛上你,莫說是七苦靈器,以穆周山的本事,有朝一日天下都可以捧給你。

你不心動嗎?

輪回轉世也好,英俊少年郎的一片赤心也罷,都在你近在咫尺的地方。

你真的不心動嗎?

似乎是離得那火苗太近,池魚終於再也無法忍耐眼眶的酸澀,用力地閉上了眼睛。

“不可以。”她在內心搖了搖頭。

池魚隻覺得自己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雲端之上,腳下是萬丈深淵,從進入到鏡花之崖後她每一步都走得好不踏實,提心吊膽。可不死橓的這一句話宛若一道滔天巨浪,將她從九千重霄拍入海底,絕望和無可奈何徹底湮沒了她,池魚卻像是終於尋到了歸處,把肺裡最後一口氣徹底吐了出來。

“樹老頭兒,你的要求我會有彆的方法去做的。”池魚下定了決心,閉著眼與不死橓說,“但和大師兄的牽連就到此為止吧。”

“小恩小惠我都能做到有來有往,心安理得地去享受他給的好處,可是一顆真心太重了。”

池魚的手離那火苗太近,被突然攢起的一道灼了一下。

她條件反射地縮回手來,盯著自己的指尖發呆。

這感覺……與穆周山回握她手的時候,傳來的溫度好像。

他手的溫度,是與火苗可以相提並論的嗎?

“我給不起啊。”

“給不起什麼?”

池魚錯愕地睜開眼睛,看到穆周山從她右後方走上前來,坐到池魚身邊。

池魚放下左手的那根石棍,扭頭重新注視著火苗,好像在看這世上最新奇的東西一樣,目不轉睛。

但隨後她的右手被穆周山抓了過去,清清涼涼地塗上什麼東西。

“穀雨露,問雲巍要的,對燙傷有些大材小用了。”穆周山還頗有興致地開了個玩笑,“這火是給你取暖用的,但你是木係靈根,靠這麼近做什麼,見這滿山無樹,要拿自己做燒火棍嗎。”

池魚側目去看穆周山,那躍動的火苗映在他臉上,他的臉上忽明忽暗,讓池魚很難將他的神色看個分明。

“師妹這是要將我的臉看個窟窿出來嗎?”

“怎麼會。”池魚未經思考,就脫口而出,“大師兄英俊非凡,一表人才,阿魚一時看呆了,請師兄莫怪。”

那誇人的話她是張口就來,可池魚有些心不在焉的,這恭維就顯得有些浮誇和虛偽了。

穆周山奇怪地抬眼看了池魚一眼,手上動作卻沒停,還在隔著穀雨露揉著池魚被火苗燙傷的那一塊,就像這是什麼天下最重要的事情,半點也不能讓他分出心去。

“好好說話。”他說。

池魚眨了眨眼。

看到她被火苗燙傷,又折回洞裡去問雲巍拿藥。③思③兔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穆周山在背後看了她多久?

大家心照不宣地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不行嗎?就像在蟾蜍腹中那一%e5%90%bb之後一樣,不行嗎?

良久,池魚開口問道。

“我是想問……大師兄,你是在關心我嗎?”

第56章 56、他的前世(一)

穆周山慢條斯理地把那穀雨露的蓋子扣上, 把玩著那褐色的小葫蘆裝藥盒,在池魚一片驚訝的眼神中,用那葫蘆的角在池魚額頭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在想馳愉。”

或許是被那一下敲懵了, 池魚一下子就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脫口而出的一瞬間她就又後悔了。

她為什麼要這麼在意一個死了幾百年, 與她毫無關係的女子。

就因為她是穆周山心裡十分在意的人嗎?

可穆周山明明已經告訴過她, 他並沒有將她和那女子認錯的。

池魚搖了搖頭, 恨不能把自己腦袋裡的水全都搖出來。

她在想什麼啊,穆周山到底有沒有將她和馳愉弄混,到底在意誰, 究竟關她什麼事呢?

池魚偷偷瞄了穆周山一眼, 他麵對著火堆,彎起一條腿半坐下,用方才池魚扔在旁邊的石棍也挑起火苗來。

“你其實知道的吧。”穆周山思慮再三, 與池魚說,“知道我其實有前世記憶這件事。”

池魚訝然。

她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就默不作聲地承認下來。

“長夜漫漫, 我和你說說我前世的事吧。”

他沒有去看池魚, 聲音沉沉地說,好像也並不在意池魚是不是認真在聽, 隻是要將這埋在腹中這麼久的過往, 在夜深人靜的石林中央講給一堆篝火聽。

“你聽說過天褚國嗎?三百年前, 我曾經是定國將軍平遠侯的獨子, 那個城樓上的女孩, 是天褚最尊貴的公主。”

*

天褚王城鄧瀘中, 誰人不知平遠侯穆小世子是個金湯勺喂出來的紈絝膏粱, 為隻蟈蟈能一擲千金, 偶起個樂子上街一逛, 看上盞燈籠都要匠人打隻純金的來賞玩。

同時,也人人都知道,穆小世子十二周歲之前,其實算是個天褚百年難遇的天才少年。

三歲可背三字經,五歲開始囫圇讀四書。

彆家小兒剛辦開筆禮的時候,穆小世子已經能默下整篇千字文了。

於此同時,他又繼承了他那十八歲掛帥出征從此隻打勝仗的父侯,與巾幗不讓須眉隨軍出征的郡主母親,七歲的時候就打下一身好基本功,小小個子掄起紅纓槍來乾脆又利落。

從穆周山三歲開始,老侯爺和夫人就離開鄧瀘去邊疆鎮守一方,自那以後再沒回過王城。

因此穆周山是鄧瀘上下所有王公貴子子弟的榜樣,父母不在身邊監督,全靠管家奴仆們伺候著,卻有著這般令十幾歲少年都難以匹敵的自製力,文武都不落下,還十分懂事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