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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手頭的差事,一項項都列的清楚,隻是老臣一定是做不完了,吳大學士老成持重,可托重擔……”

羋秋點頭道:“好。”

說完這些,徐太傅又是一陣長久的喘熄,雙目無神的對著天花板看了半晌,方才慢慢開口,解釋道:“當年,當年先帝議儲,有意立三皇子,是,是我力保當今登基的,我知道好些人都覺得這是因為當今是我的學生,覺得我是為了自己,不是那樣的……”

他說:“國朝頹像已生,越是這種時候,越該求穩,廢嫡立庶,是取亂之道啊。”

羋秋道:“我明白。”

徐太傅雙眼已經有些渾濁,怔怔的看了她半晌,重複道:“你,你真的明白?”

羋秋也重複答道:“我真的明白。”

徐太傅忽然間笑了,繼而勉強抬起手,示意她靠得近些。

羋秋順從的低下頭去,聽他在自己耳邊道:“我知,知道你不是他,可你是個好皇帝。”

徐太傅慢慢道:“能做你的老師,我,我很高興。”

羋秋為之變色,詫異的看著他。

徐太傅像是完成了一個惡作劇似的笑了起來,繼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羋秋強行抑製著悲傷,溫聲勸他:“老師,歇一歇吧,先彆說了。”

徐太傅有氣無力的搖搖頭,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反手握住她手掌:“好,好好乾,彆怕。我先走一步,到了地下,我那倒黴學生和本朝先祖若是尋你晦氣,你喊一聲,我,我帶著人來幫你!”

羋秋霎時間淚如泉湧,看著他用力點頭:“好!”

第56章 帝後交換身體後54

徐太傅三朝老臣,死後哀榮之至,配享太廟,諡號文正。

這是最頂尖的文臣配置了。

羋秋有些奇怪,自己這時候居然還穩得住。

待到徐太傅合眼之後,她沉著的吩咐人往徐府送信,又傳了徐太傅在外地為官的兩個兒子還京,顧惜徐夫人年老,便令殿中省張羅著為徐太傅料理後事。

徐夫人忍著悲慟,入宮謝恩,堅決辭謝了天子的封賞:“老爺為官數十年,兩袖清風,棺槨壽衣都是早早備下的,生前也早有交代薄葬,陛下若有厚賜,反倒叫逝者不安。”

羋秋頓了半晌,頷首道:“便依師母之意吧。”

又道:“您,多保重。”

消息發出去五天,徐太傅的長子疾馳還京。

他是個沉穩端正的中年人,容貌與徐太傅有些相似,拜謝過天子的恩遇之後,便歸家去為父親料理喪事。

待到徐太傅行喪儀那一日,羋秋白龍魚服出宮,親自為他扶靈。

徐太傅的長子原還有意推拒,卻被徐夫人攔下:“他今日是作為你父親的弟子來的,並非天子,不必阻攔。”

羋秋近乎麻木的度過了那一段時間,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隻是愈發要將心力投注在政務之上,皇太女憂心父親,有意規勸一二,竟也不知從何開口。

如此直到某個深夜,羋秋料理完朝政,又無心往後宮去尋宮嬪,隻帶了幾個侍從在宮中閒逛,途徑官署時,卻見內裡仍舊掌著燈,窗戶上隱約透出來一個人影。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走上前去:“這麼晚了,太傅還不回去?要是過了宮門落鑰的時辰……”

話說到一半兒,羋秋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及時的止住了。

徐太傅已經不在了啊。

而內裡燭火微微跳躍,然後便是急切的腳步聲,一個年輕官員慌忙從裡邊兒出來,請罪道:“陛下見諒,上官令臣來尋些文籍,誤了時辰……”

羋秋喉嚨裡有了幾分酸意,擺擺手,打發他退下,轉過身去扶住院子裡亭亭如蓋的梧桐,忽然間淚如雨下。

好像直到這個瞬間,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徐太傅已經離開了。

再仔細想想,這院子裡的樹木,好像也是改造地熱管道時種下的,最開始也不過兩手和圍粗細罷了。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

徐太傅去後,吳大學士接棒了他的工作,顧大學士等人好像也受到了某種感召似的,無師自通的傳承了徐太傅的精神,成了新一代卷王。

某天羋秋往官署那邊兒閒逛,還聽見戶部幾個官員蹲在牆角訴苦。

“吳大學士是不是被徐太傅附身了啊,他從前不這樣的!”

“最近加班加得太狠了,我頭發一把一把的掉!”

“不知道去廟裡邊兒求一道符佩在身上有沒有用!”

羋秋聽得失笑,繼而深為感慨。

朝堂上有屍位素餐的蠹蟲,也有德不配位的蠢貨,但同樣也不乏有徐太傅那樣敢為天下先的英雄與吳大學士、顧大學士那樣為了一腔熱血燃燒自我的勇者。

這個被她一手締造的世界,雖然說不上是頂好,但也絕對說不上壞。

一朝天子一朝人,羋秋年複一年的坐在帝位之上,眼見著與徐太傅同代的老臣逐漸凋零,吳大學士接棒徐太傅之後堅持了五年,他之後又換成了顧大學士……

這數年裡,羋秋先後送走了徐太傅和吳大學士,終於又輪到顧大學士了。

顧大學士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的拉著她的手,聲淚俱下:“陛下,老臣怕是要不行了,現在心中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羋秋動容道:“工作是永遠都忙不完的,快彆說這些了!”

“不,不不不!我跟老徐不一樣,我不卷!”

顧大學士拚儘全部氣力道:“陛下,老臣這輩子不愛財不愛色,隻愛一個名字。老臣三歲識字,七歲賦詩,少年才子,享譽鄉中。科舉三元及第,娶宰相女,天下稱羨。其後為官履經六部,官居一品,老臣這輩子,就,就隻差一個文正的諡號了!”

羋秋:“……”

羋秋忍不住跟姐妹們嘴了一句:“這是真正的集郵愛好者。”

呂雉唏噓道:“是啊,真沒想到。”

武則天:“將愛好發展到極致,不過如此。”

顧大學士這些年來兢兢業業辦事,羋秋也是親眼見證過的,臨終所求,極儘懇切,隻是文正這樣的諡號……

吳大學士給的是文忠,若是給了顧大學士同徐太傅一樣的文正,倒像是把吳大學士這位承上啟下的重臣給落下了似的,有些不妥。

她試探著跟顧大學士商量:“文獻,如何?”

顧大學士頹然倒了回去,周身都彌漫著一股絕望之氣:“罷了,罷了,原是我不配!”

羋秋:“……”

羋秋見狀不禁頭大。

給了吧,好像對不住吳大學士,又顯得文正這諡號跟批發的似的,要說不給,人家也嘔心瀝血辦了那麼多年的事兒,不求財不求利,所求的就是一個名罷了。

她想了想,倒是另生了個主意:“朕禦極數十年,自詡為一代明君,不日便令人效仿唐朝太宗皇帝複建淩煙閣,選九名輔政功臣入閣,世代享國朝供奉,永傳後世,再為爾等立雕像於陵寢之內,許地下君臣相伴,如何?”

顧大學士終於歡喜了幾分:“陛下可知君無戲言?”

羋秋鄭重應下:“君無戲言。”

“好,好好好!”

顧大學士了結了一樁心事,大笑三聲,笑完之後又道:“老臣的一乾後事,早就交代過犬子幾人了,我可不是老徐,我愛熱鬨,我死之後,得找人來唱戲,唱,唱一個月,喪事要轟轟烈烈的辦,幾十年後彆,彆人還能想起來那種……”⊙思⊙兔⊙網⊙

羋秋笑中有淚:“好,知道了。”

顧大學士也笑,一邊笑一邊喘:“恩蔭兒孫就,就不必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哪管得了那麼多?陛,陛下與其恩賜他們,不如為我多增添幾分哀榮,我愛熱鬨。”

羋秋:“好,給你辦得熱熱鬨鬨。”

顧大學士又是一陣笑,笑完之後艱難的轉過頭去,喘熄著道:“老徐他,他活得太累了,到死也是兩袖清風,我這輩子還求個名,他什麼都不求,我,我笑話他,可,可是也佩服他,他得了文正的諡號,我服氣。老吳這個人謹慎,什,什麼事都不露聲色,他聰明,但是不顯露出來,倍兒討厭,我也不如他。”

他又喘了好一會兒,眉宇間洋溢出幾分少年才有的得意:“我也算,也算是聰明人,隻是輸了他們一籌,我心裡邊啊,憋不住話。”

說到這裡,顧大學士又笑起來,慢慢的豎起了大拇指:“皇後娘娘,你是這個。”

羋秋欣然領受:“確實是。”

顧大學士哈哈大笑,數聲之後,笑聲戛然而止。

從徐太傅到吳大學士,再到顧大學士,屬於這一代人的時代徹底落幕了。

但太陽明天還會照常升起。

第57章 番外(皇帝來到地府後

皇帝死後沒有馬上離開人間,而是以靈魂的形式暫時在皇宮裡遊蕩,他甚至於親眼見證了自己的喪儀。

傷心欲絕的杜若離,悲痛垂淚的莊靜郡主,還有雖然不知道母親離世,但懵懂間仍舊若有所覺、傷心啼哭的醜家夥……

皇帝有千萬個割舍不下,有無數的留戀難舍,他想近前去為愛人拭淚,想伸手抱起哭得眼睛發腫的寶貝醜疙瘩,還想給給予了自己母親溫暖的莊靜郡主一個擁抱……

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作為鬼魂的皇帝陷入到深深的絕望之中。

直到地府的差役找到他,要接引他前往地府,皇帝雖然奮力掙紮,但最後還是被帶走了,一邊走,一邊兒淚流滿麵。

最後還是差役看不下去,說:“你即便是哭斷腸,也不能起死回生了,倒不如老老實實的往地府去,那裡有鏡子可以窺到陽間之事,還有你們歐陽家的曆代先祖。”

皇帝心裡邊兒頭一個念頭就是“啊,我能見到若離和醜家夥了,好哎!”,繼而又想起一樁不妙之事來——先祖們也在啊!

父皇會不會因為我搞死慧貴妃和老三而找我晦氣?!

他心中半是歡喜,半是忐忑,被差役領著到了歐陽家的地盤兒之後,便見一個風韻猶存的美婦人迎上前來,抱住他哭道:“我兒,你今年不過二十三歲,怎麼就來了?”

又咬牙切齒道:“必是杜若離那毒婦意欲謀奪江山,害了你性命!待她下來之後,母後要好好跟她算這筆賬!”

皇帝心說你誰啊,這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麼,抬起手臂將人彆開,仔細打量幾眼,神色不禁遲疑起來:“你是——母後?”

太後哭的滿臉是淚,衝上前去就要再抱住他:“我兒,你不認得母後了嗎?”

見皇帝麵露茫然之色,她忙解釋道:“人到了地府之後,都會變成此生最快活時候的模樣,母後年輕了許多,難怪你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了。”

太後此生最快活的莫過於先帝駕崩、親生子登基之後,先把慧貴妃那個賤婢勒死了給先帝殉葬,馬上又料理掉三皇子那個小雜種,此後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