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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山 順頌商祺 4353 字 6個月前

綏替他扯平衣裳的皺褶,危險地說,“等下車了,咱一塊兒算賬。”

季維知沒敢多待,火急火燎地到雁城站台維持秩序去了。

雁城在南方,沒泊城那麼冷,季維知沒穿外套出門也扛得住。認真起來的季維知就跟剛剛判若兩人,嘴巴繃得直直的,配上英氣的眉眼,還挺有距離感。

這站上來一批雁城大學的師生,隊伍烏泱泱的,因為座位有限,人數又臨時翻了倍,很難安排。

季維知找到領頭的那位,一句廢話沒有,上來就把幾節車廂和注意事項交代清楚了,一群人便排隊上車,場麵有條不紊。

這倆人在一旁盯著。

雁城那位說:“謝謝季少校,辛苦了。”

“嗐,分內的事兒。”

忙活過勁了季維知才注意到,來人是個頂美的男子。他自認見過盛綏後不會再對彆人的長相眼前一亮了,但這位實在是不一樣的美,麵相柔和,眼神卻很堅毅,明明長得這麼禍害,鼻尖的小痣又顯得他無辜極了。

“裴山。”男人自我介紹道,“是雁城大學的老師。”

季維知“哦”了聲,伸出去握手,“久仰。”

雖然並不認識,但這麼客套著總不會錯。

等學生們都上車了,裴山也跟進去。氣溫高了,進艙門的風也不凜冽。

季維知正打算也回艙,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很急的喊。

“小山!軍爺!等會!”

被叫住的人統統回頭。

隻見來人穿著長衫,眉眼清秀,但胡子拉碴的,袖口上都是黑漆漆的油灰,還架著副黑框眼鏡。

裴山示意自己認識這個人,走下來,問:“秦院長?您不是過兩天才走麼,改計劃了?”

“化學院裡有批實驗品需要隔離箱,我本來打算,等箱子運來帶它們一塊兒搬。沒成想,箱子這會被扣在北邊兒,來不了了。”來人三言兩語解釋完,衝季維知問,“勞駕,聽說您這趟火車是重點專線,那裡頭有隔離的箱子麼?”

裴山跟季維知小聲解釋道:“這位是秦遠泛,我們學校化學院的教授。”

季維知會意:“我們沒接到過這種訴求,所以火車上也沒準備。但有兩節車廂是專拿來放儀器的,您是要運什麼?如果是很重要的實驗品,能不能跟著儀器一塊兒走?”

“不行,那玩意兒放射性太強了,擱車廂裡多危險。”這話說完,秦遠泛就掉頭跑掉。

化學教授這麼神神叨叨,季維知也沒覺得奇怪,跟裴山回到車廂裡。

因為人數激增,車裡跟燜罐兒似的,又熱又潮,還不通風。

季維知跟裴山把小馬紮讓給學生,倆人靠門站著,匡切匡切直晃悠。

“秦院長這就走了?他打算怎麼辦?”季維知問。

“我也不知道。”裴山搖搖頭。但僅僅是一瞬後,他又露出了然的表情。

季維知卻並沒因此感受到輕鬆。因為裴山肩膀塌了下去,頭也埋得很低,似乎他想到的可能並不是好結局。

但季維知沒有多問。

一聲鳴笛嗚呼地拉長了。季維知正失神著,忽然見裴山轉過身,朝化學教授離開的方向很深地望著。

“老秦——”裴山忽然轉過身,衝窗外喊,“你得好好的,咱雲城見。”

風呼呼刮過,也不知道外麵的人能不能聽得見。

罷了,聽不見或許更舒坦。這年頭,聽見了又能怎樣。

窗外倒影穿梭倒退,季維知忽然想到昨兒盛綏說的話——這些景,這些人,真的很難再看第二遍。

“裴先生,”季維知畢竟在軍營裡混的,跟弟兄道彆的難受他太懂了,這會見先生們為了守住教書的地盤兒這麼以身犯險,心裡也挺不是滋味,於是想花點心思安慰,“放心吧,秦院長會想到辦法的,到時候你擱雲城下車,接他就成。”

裴山雖然情緒不高,但明顯並不需要照顧,反倒笑著跟季維知打趣:“我知道。我就是怕他不在的話,新校區管那些瑣事我一人忙不過來。”

季維知點點頭,“你倆一個學院的?”

“不是,我在文學係,但秦院長跟我們係的王院長是老相識。這倆人就知道合夥欺負我。”裴山說起老朋友就活絡多了。

季維知注意到他說話時總是捂著手腕紅繩,應該是習慣問題,就是那繩子挺奇怪,纏纏繞繞的也沒什麼美感,不像是裴先生會喜歡的飾品。

“欸,這繩子挺彆致的。”季維知順嘴一提。

沒想到,裴山因為這句誇讚笑彎了眼,把手腕捂在%e8%83%b8`前,略有羞赧地說:“這個啊,家人送的。”

“家人在雲城?”季維知猜他是去雲城投親。

裴山搖搖頭,“沒有,他還留在家鄉守城。”

彆人的家事季維知也不好多問,就隨便寒暄了兩句。本就值了太久的班,剛剛忙著跟盛綏打情罵俏又沒補覺,這會兒忙完後困意才襲上來。

季維知瞧了瞧時間,再不補覺去今兒又彆想睡了。

“你歇著吧,我得跟弟兄們交接了。”季維知打招呼要走。

裴山點點頭。

“哎對了,”裴山笑時眼睛亮亮的,“或許少校在回通鋪之前,可以對著這裡的玻璃整理衣服。”

“啊?”季維知沒明白。

“風紀扣。”裴山比劃著自己的領口,提醒道,“亂了。”

季維知低頭一看,發現最上麵一粒扣子歪了,肯定是在出來前那一遭嬉鬨裡散的。

“咳,見笑啊。剛跟人打了一架,沒注意。”

“?”

季維知因為太心虛把借口背得很熟,可對麵就是個陌生人,人就是好心一提根本沒往歪了想。

多那嘴乾啥?怪此地無銀的。

“那個,我意思是,”好在季維知臉皮夠厚,轉移話題一把好手,“裴先生眼睛還挺尖的哈,挺了解咱這身衣服。”

“嗯,我家裡人……跟你是同行。”裴山說這話時,聲音異常溫柔。

第52章 親多少下才算夠

一路火車顛簸,辛苦,卻也挺有樂子。尤其是上來一幫學生後,整趟車都熱鬨了。

原來這車上大多是成年人,要麼攜妻帶子,為去雲城後的生意發愁,要麼挨個輪值,生怕路途出了什麼岔子,哪個不是顧慮一堆?

可新來的這幫人不,明明他們新校區都還沒著落,母校舊址說不定幾個月後被轟得誰都不認識了,可他們就是成天笑嗬嗬的,還拉著大夥一塊兒笑,恨不得把全車廂都發展成校友。

老師們也無奈,看不住這幫孩子,隻能跟著一塊兒鬨——造唄,反正都這樣了,樂嗬幾天怎麼了?

這天,一幫人正圍一塊兒唱歌。有個小姑娘也是人才,逃命的路,她背了把吉他。路上吉他被崩斷兩根弦兒,她就用剩下的彈。

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唱南方,唱山高水遠、道阻且長,唱此後,與日月同光。[1]

歌聲穿過嘈雜的人群,來到走廊儘頭。

恰逢夕陽正好,餘暉金黃,鍍得地板上閒坐的來人周遭都是橘色。旁邊擺著兩個飯盒,但都沒動幾口。

這段時間倆人都不輕鬆。季維知不必說,盛綏被悶在車上也沒忘濟善會的活動和泊城那頭的生意。一周見不上幾次麵,很難為這對熱戀中的情侶。

於是就更爭分奪秒地膩歪。

走廊沒人,季維知特意找盛綏來這吃飯,順帶看著路況。

吃又不好好吃,季維知討好地笑,“你喂我唄。”

“張嘴。” 勺子下一秒就遞過去了。

季維知美美地嚼完,懶勁兒上來不想動,軟塌塌地枕在盛綏腿上,哼哼唧唧的。

“舒服了?”

“嗯。” 鼻腔裡哼出來的。

盛綏嗔他:“這會兒知道黏我了,早乾嘛去。”-_-!思-_-!兔-_-!網-_-!

這是在埋怨季維知忙得不見人影呢。年輕人哪能受這指控,小狗似的在男人褲腿上蹭著,“早也黏你呢。”

盛綏沒招,拎著他的衣服後領笑,“剛吃完,全是油你就蹭我。”

“就蹭,蹭了我給你洗。” 季維知這回可放肆了,撐直手臂衝人臉上啵了好幾口,“我不但蹭,我還親你。”

盛綏哪舍得真讓他洗,嘴上說著不衛生,心裡美得都不知今夕何夕了,兩手衝小孩臉上又揉又捏,“多大人了還這麼沒正形。”

“跟你要什麼正形,成天擱外頭端著還不嫌累啊。” 季維知親完又躺回來,舒舒服服地閉上眼打盹兒。

火車晃晃悠悠,走廊裡除了嗚呼匡切的動靜,就隻剩一群人的合唱聲。

季維知問:“二爺,外頭在唱啥啊?”

盛綏豎著耳朵辨認了會,答:“雁城大學的校歌。”

“雁城大學……” 季維知沒睜眼,把臉埋在大腿中間,“他們這幫師生還挺有意思的。”

都聊起這個了,盛綏也不藏著掖著,徑直問:“是麼?比如那個裴先生?”

季維知笑:“你知道他。”

這人跟盛綏有點淵源,再加上季維知之前遇到過他,盛綏就多說了幾句:“何止知道,我還跟他在《時報》上吵過架。”

《時報》是全國性的報紙,各地筆者都會在上頭發表評論。常常頭一期誰一鳴驚人了,第二期就會有人發個駁某某書,一來二去,好不熱鬨。

季維知坐起來,問:“還有這事?”

“嗯,他筆名懷璋,寫社論挺厲害的。”

這麼一說季維知就有印象了,這個筆名他確實聽過,就是沒把它跟裴山聯係起來。

“你怎麼知道他筆名?”

“我能不知道麼,當初濟善會的成員裡,” 盛綏頓了頓,語氣平常,好像隻是在談論今天天氣還可以,“就有他一個。”

“?” 季維知瞪大了眼。

盛綏以為他是驚訝於濟善會的規模,解釋道:“雖然裴先生是雁城人,但濟善會當時影響力挺大的。裴山沒少參加活動。”

季維知抬眼瞧盛綏,有些不滿:“你下回能不能彆用這麼稀鬆平常的語氣講這種大新聞?”

盛綏畢竟早就知道裴山要去雲城,見怪不怪了就沒覺得這事離譜。

“行,聽你的。” 盛綏應道。

季維知看著眼前人雲淡風輕的樣子,喜歡又心疼,心尖兒都發酸發麻,沒忍住撲到人家懷裡。

“怎麼又黏上了。” 盛綏不知道他剛剛小腦袋裡想的什麼。

“我有點累,” 這話帶討好的鼻音,拖腔帶調的,被外頭小的聽見自家長官這麼說話肯定得惡心掉一層皮,“二爺,給我揉揉脖子唄。”

盛綏把他翻了個麵兒,手在後頸上捏著,“你還能再休息多久?”

“二十分鐘吧,我等會得帶著他們做點室內訓練。” 季維知說。

盛綏替他捂上眼睛,輕聲說:“閉著,睡一會。”

季維知搖搖頭,“不要。”

好容易擱一塊兒,哪能浪費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