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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居,丈夫一口氣和小妾偏房生了七、八個庶子庶女,丟儘了伯爵府的顏麵,不得不由趙氏出麵,訓誡嫻姐兒夫婿一二。

比著比著,秀蓮舒服一些。

康乾二十五年上元節,趙氏身體大好,孔連驍高興,帶著趙氏兒女上街觀燈。孔連捷跟著兄長,叫人服侍少爺小姐,帶齊五房妾室。老夫人也來了興致,叫人備了軟轎,興致勃勃出門去。

秀蓮很多年沒出伯爵府了,年輕的時候,偶爾求了孔連捷,去廟裡拜佛,近年年紀漸長,孔連捷不怎麼來她的院子了,沒了出門的機會。

於是她拉著柳黃翻箱倒櫃挑選衣裳和首飾,兩個女子嘻嘻哈哈地,仿佛回到十、七八歲。

出得府來,璀璨奪目的煙花綻放在深邃夜空,仿佛一塊繡著紅牡丹、粉牡丹和黃牡丹的靛藍色緞子,令人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一摸。

秀蓮看得眼花繚亂,恨不得有丹青妙手,把眼前的美景畫下來,柳黃盯著街頭巷尾的燈籠,想給素姐兒挑個好的,再買些小玩意兒,給素姐兒身邊的使喚人。

出來一次,不買些什麼就太可惜了。

兩人在護衛簇擁下順著人流艱難地前行,不是踩到前麵人的腳,就是鞋子被踩掉了。有人在叫賣“上好的紅糖藕粉,宮裡娘娘吃的”,秀蓮笑了,看過去一眼,剛好見到披著玄色貂皮披風的孔連捷,伸長胳膊把一盞小巧玲瓏的蓮花燈送到陳姨娘麵前,後者雙眼發亮,平凡的臉頰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秀蓮忽然想起,自己十四、五歲的時候,鮮嫩得像一截粉藕,馬麗娘還活著。某一日,孔連捷到上房來,秀蓮端茶上來,一不小心把茶水濺到孔連捷手背,紅了一小片。

她嚇慌了,哆哆嗦嗦地不知道怎麼辦好,以為自己會被打發出去,會被徐媽媽罵,會被馬麗娘抹了三等丫頭的月例....

未曾想,孔連捷嗬嗬一笑,沒當回事地甩了甩手,端詳著她,調侃“怎麼,燙了爺的手,也不說賠個不是?”

她囁嚅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不一會兒馬麗娘帶著丫頭們進來,瞥到孔連捷的手背,“這是怎麼了?”

站在屋角的秀蓮背脊發涼,不敢抬頭,孔連捷已經無所謂地答一句“剛沒留神”,便把話題岔開去。

那天晚上秀蓮夢到孔連捷,在夢裡,這位二爺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笑容似春風....

時隔多年,孔連捷已經很少進她的院子,更少對她笑了。

秀蓮恍恍惚惚地,仿佛踩在雲彩上,不知怎麼回的府。柳黃見她精神不好,順門熟路地進了她的院子,小丫頭端茶的端茶,催宵夜的催宵夜,還有的坐在屋角,把兩人從外麵買回的東西分成幾份,明天送人。

外麵寒風刺骨,冷不丁回到燒了炭盆的屋子,熱氣熏得人頭暈腦脹,秀蓮換了家常衣服,倚在門框,對著茫茫夜色發呆。

茉莉的聲音傳進來“這是給楊姐姐的,這是許三娘的,這是錢媽媽的,莫要弄混了。”

並不是所有的下人都能跟隨主子出府遊玩,秀蓮柳黃是名正言順的姨娘,每人帶著兩個使喚人便到頭了。出不去的仆婦便托有體麵的仆婦帶東西,茉莉是秀蓮院子的紅人,自有不少人請托。

室中柳黃端著一盞熱湯嗔怪,“瞧著吧,大節下的受了風寒,就有苦頭吃了”,秀蓮無奈地轉過身,說一句“果然是當娘的,我在這裡吹吹風,十句八句等著....”

一個熟悉的名字闖進耳朵:“彩月姐姐說,她男人夜間當值,離不得家,請我給她帶兩方帕子,她一方,送彩燕姐姐一方。”小丫鬟有些舍不得,握著帕子嘟囔“紅葉姐姐和彩燕姐姐綠雲姐姐好,定會給她倆帶東西的。”茉莉伸指戳她腦門:“沒見過世麵,什麼好東西,便舍不得了!你看看,這方帕子繡著兩隻大燕子,三隻小燕子,合了彩燕姐姐的名字和她三個孩子。彩月姐姐定是有事求彩燕姐姐,好人做到底,我便把這帕子送給彩月姐姐,彩月姐姐承了我的情....”

彩燕和她的三個孩子--仿佛一柄巨錘重重錘在秀蓮%e8%83%b8口,整個人都麻木了。

彩燕原也在二房馬麗娘身邊當差,指給了外院庫房管事李老三的小兒子,夫妻恩愛,生了三個孩子。

李老三的兒子,李老三的兒子....

一個憨厚單純的年輕人身影出現在秀蓮腦海,眼睛不大,嘴唇略厚,一張圓胖臉,個子不高,算不上好看,也因為這個,秀蓮沒相中他。

李老三的兒子卻看中了秀蓮,托媒人說好話,請人給她送吃食,熱絡得很。後來秀蓮成了孔連捷的姨娘,李老三的兒子還托人,給她送過新鮮橘子。

黃澄澄水靈靈的橘子,剝開薄薄的外皮,清新酸澀的汁水濺到臉上,吃在嘴裡一泡蜜。

秀蓮隻吃了一個橘子,時隔多年,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夜深人靜,月上西樓,秀蓮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不是孔連捷的姨娘,而是嫁給李老三的兒子,大紅蓋頭龍鳳花燭交杯酒,兩個伯爵府的下人做了正頭夫妻。

夢裡不知歲月,秀蓮給李老三兒子生了三個孩子,公婆喜歡,丈夫疼愛,什麼活兒都搶著乾,發了月錢都給她,規規矩矩的從不和其他女人玩笑。

有一年上元節,丈夫帶著她出門觀燈,燈火輝煌,人流如晝,秀蓮在街邊鋪子穿梭,見到一方翠藍色的手帕,上麵繡著兩朵蓮花,三多花骨朵,剛好合了她的名字和三個孩子--

突然之間,秀蓮醒來了,驚恐地醒悟,一切都是鏡花水月,李老三兒子是彆人的丈夫,她是二房失了寵的姨娘,三個孩子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不不,她是有過孩子的,她是當過娘親的,即使隻有兩個月,也是孕育過孩子的。秀蓮告訴自己,捂住自己的肚子,在寒冷孤單的夜晚哭泣著蜷成一團。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餘下的歲月裡,秀蓮是在夜複一夜的美夢與失望中度過的。

第83章

康乾二十二年五月, 晚霞把天空染成鮮豔的橘紅色,婦人呼喚孩子,仆婦陸陸續續回家, 飯菜的味道在府裡群房上空彌漫開來。

坐在窗前的紅葉放下絡子, 小心翼翼地扶著牆壁走出屋子, 走到外院一瞧,快八歲的木哥兒正帶著五歲的柏哥兒、五歲的桂姐兒和四歲的林哥兒一板一眼地紮馬步呢。

“你動了, 你動了!”木哥兒惱火地喊, “我給你說不許動,你懂不懂?”

祖父和爹爹教功夫,講究“力由地起”,第一項基本功就是紮馬步,木哥兒從小練起, 數年下來已經能穩穩當當紮一個時辰了。

柏哥兒今年才開始洗髓,與其說跟著哥哥練功,不如說湊熱鬨/瞎搗亂, 理直氣壯地喊“我沒動,我沒動!”

桂姐兒實誠一些, 小聲解釋“我就動了一小下!”

桂姐兒是女孩子,理論來說,不適合展家的功夫, 練起來事倍功半, 這輩子也達不到祖父、伯伯父親的地步。按照展定疆的說法, 桂姐兒要不然練些強身健體的, 不靠這一行吃飯;要不然就送出去, 峨眉派、靈鷲宮、百花穀的功法適合女子修習, 掌門人也都是女子。

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女兒, 走得遠遠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回來就嫁人了--雲娘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告訴展衛東:女孩子練什麼武,你若不養,我養著她一輩子。

展衛東也舍不得,告訴父親“能練些哪裡就練到哪裡,又不讓她考武狀元。以後嫁了人,和丈夫打架,能還手就行了。”

展定疆想了想,便答應了“打架不怕,橫豎還有她哥哥。”

打虎親兄弟,上陣子弟兵,桂姐兒這一輩有木哥柏哥兒,吃不了虧。⊥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於是桂姐兒開始跟著兄弟們練武,漂漂亮亮一個小姑娘,一板一眼有模有樣地紮馬步、抻筋,紅葉看著就發笑。

林哥兒是丁鴻宇和雲娘妹妹卉娘的長子,離得近,從小在展家院子長大,從不拿自己當外人,張口就來“我看見了,我也沒動”

像所有既不是老大、也不是排行最小的孩子一樣,卉娘性格溫柔,針線廚藝都好,和所有人相處頗佳。嫁進府裡之後,卉娘很快生下林哥兒,白天丁鴻宇當差,卉娘就到展家院子,和紅葉雲娘結伴養孩子,做活兒,晚上丈夫回來再帶著孩子回去。

三個孩子三張嘴巴,齊心合力地把木哥兒鬱悶壞了,紅葉怎麼看怎麼覺得,呆板嚴肅的長子像丈夫。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一陣腳步聲響,兩個高大挺拔的成年男子並肩從外院走進來,彼此麵容酷似,一個略高些,臉色嚴肅,一個略胖些,笑眯眯的,正是展南屏兄弟。

康乾十七年底,孔連驍傷勢痊愈,被皇帝封為都察院左都禦史,正三品。如此一來,孔連驍不再神出鬼沒地巡查各地,在京城早出晚歸,坐起了衙門。

官職不算高,卻代表皇帝信任,日後有提拔餘地,六部都可去,且,孔連驍才三十餘歲,在公卿之家是很難得的。

伯爵府居家歡慶,老夫人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趙氏淚流滿麵,傳出話去,闔府打賞兩個月月錢。老伯爺甚是滿意,道“不負皇恩,給祖宗添光彩,”孔連捷也十分喜悅,拉著兄長去北平樓喝酒。

得到消息那天,紅葉歡喜極了,一頭撲進丈夫懷裡,眼淚汪汪地說著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話:她不是神仙菩薩,隻知道孔連驍和展氏兄弟蘭州遇難,以後再發生什麼,她就不知道了。現在好了,展南屏再也不用跟著孔連驍東奔西走,就不會遇到危險了。

之後幾年,展南屏展衛東兄弟跟著孔連驍留在京城,日升而出,日落而回,不像以前,動不動失蹤數月,朝夕陪伴家裡,紅葉心滿意足。

“爹!二叔”“爹爹!大伯!”“姨夫,展大伯!”三個小些的孩子歡呼一聲,像三隻小兔子,撒著歡撲進兩人懷抱,隻有木哥兒,板著臉一動不動地留在原地,

展南屏脖子掛著柏哥兒,走過去摸摸長子肩膀,“站了多久?”

木哥兒仰起頭,得意地答“上午一個時辰,下午一個時辰。”

展南屏單手把他拎起來,“那現在還站?練功夫不是著急的事,不可冒失貪功,傷了筋骨就麻煩了。”

木哥兒悻悻地收起架子,桂姐兒追問“爹爹,傷了筋骨會怎麼樣呀”展衛東嚇唬她“渾身動不了了唄,像院子裡那棵樹一樣。”

三個小些的孩子哇一聲,木哥兒也打個冷戰。

展南屏已經顧不上小的了,幾步走到紅葉麵前,扶住她手臂“大熱的天,怎麼出來了?”柏哥兒這才看到她,張著胳膊要抱“娘,娘!”

紅葉嗔怪“又不是七老八十,有什麼不能動的!”展南屏嗬嗬笑,固執地挽著她胳膊。

老夫老妻了,還肉麻來肉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