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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 千山茶客 4410 字 6個月前

在很難搭上關係,但他還是靜靜看了黑龍魚半晌,在心底許了一個看起來不太可能達成的願望。

他希望......能再見到她。

黑龍魚載著顧白嬰去了黑石城,小雙迎接了他。藍衫儒冠的青年還是如從前一般溫雅,對顧白嬰笑道:“真人先前來信告知殿下,顧仙長不日會前來,殿下令屬下備下落腳之榻,沒想到多等了幾月。”他一邊領著顧白嬰往裡走,一邊笑著開口,“看來顧仙長這些日子,去了不少地方。”

黑石城比幾年前更繁華了。

魔族的靈脈恢複後,魔氣逐漸充盈了起來。又因為當年金門之墟一行,說到底,是簪星救了天下人。修仙界縱然再不要臉麵,也不敢落下卸磨殺驢的名聲。這些年,人魔兩族倒是和平了不少。雖不至於說親如一家,但偶爾在都州見到麵了,兩方也能矜持地打個招呼,雲淡風輕地問好。

偶爾宗門大會,喬裝打扮的魔族混入其中,修仙界的人發現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黑石城裡,有時候也會有好奇的修士不知從哪裡得來魔丹坐了黑龍魚跑進來,四處參觀遊玩,不薑也隻讓小販們默默多收他們些魔珠,當作不知道。

各處洞窟還是如從前一般花裡胡哨,這股浮誇之風後來漸漸吹到了宗門,聽說如今的%e5%90%9f風宗裡,弟子們的衣裳亦是五顏六色,不知是不是聶星虹上次來黑石城得到的靈感。

小雙在混沌殿前停下腳步,輕聲道:“殿下在殿中等著顧仙長,請吧。”

顧白嬰走了進去。

混沌殿和幾年前沒什麼區彆。

門口那尊刺眼的邪魔像依舊五彩斑斕,殿中的水池子裡,幾根光禿禿的骨頭幽幽發著亮光。

不過殿中原先的幾百盞鬼火都撤走了。簪星離開後,混沌殿中幾乎無人居住,長年累月一座空殿,這麼多燭火,怕走火燒了殿宇不好收場,不薑就讓吹燈鬼熄了這些明燈。

不薑正背對著顧白嬰,看著窗外。

正對外院的窗前,掛著一條粗粗的纜繩。

這條纜繩是當初纜將軍留下的,從前簪星住在這裡時,大多數時間,這根繩子都被彌彌抓著用來蕩秋千。簪星半夜醒來,常常冷不防被晃蕩的影子嚇一跳。簪星走後,彌彌也消失了,隻有這根繩子留了下來,有風的時候晃晃悠悠。

殿中的七位寵妃,全都被遣散了。走的時候很是傷心,小雙勸慰了很久,承諾若有一日簪星歸來,他們還能回到殿中伺候。

混沌殿中隻留了紅酥。

不薑也曾問過紅酥要不要回到嶽城,被紅酥拒絕了。不薑見她執著,索性留她在黑石城,打掃殿中事宜。

聽見腳步聲,不薑沒有轉身,隻道:“你來了。”

顧白嬰走到她身側。

魔後的容顏一如既往的美豔,衣袍上刺繡繁複又華麗,眉眼間卻比從前平和了不少。她看向顧白嬰,微微一笑:“本殿知道,遲早有一日,你會再來黑石城的。”

她問:“你想看看她嗎?”

顧白嬰驀地抬眸。

繞過混沌殿外院,順著殿中長廊走到儘頭,有一處稍小些的殿宇。

不薑在門口站定,望向殿宇深處:“走吧。”

顧白嬰隨她走入了殿中。

這殿宇很空,殿中什麼都沒有,空空蕩蕩,仿佛許久都沒人進來過。推門的瞬間,有細小煙塵在空中飛舞,泛著一股淡淡的陳舊。

“你看。”不薑望向殿牆。

四麵的長璧上,掛滿了一幅又一幅的畫。

畫像巨大,從殿宇高處一直垂至殿宇腳下。上頭有人,形形色色、麵容各異的人。

有青麵獠牙凶神惡煞的大漢,有鶴發雞皮慈眉善目的老者,有大腹便便滿麵紅光的胖子,有衣冠楚楚神情冷漠的青年......

這些人姿態各異,神情不同,站在畫像中,活靈活現,注視著殿宇中的人。

最後一張畫像,畫著的是個年輕女子。

這年輕女子一身青翠衣裙,裙角繡著銀色四神紋,明眸善睞,笑靨如花。

不薑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這裡是黑石城曆任魔王的畫像。”

“黑石城曆任十位魔王,我本以為,她會是第十一位。”頓了頓,她又道:“不過我還是將她的畫像放到了這裡。她比他們做得更好,是吧?”

顧白嬰凝視著畫中人。

一眾畫像中,唯有她笑得最明%e5%aa%9a。

“魔王都不喜歡笑,包括簪星的父親,她是第一個笑得這般開心的魔王。掛在這殿中,有時我走到這裡,看到她笑容,便覺得心情好多了。”

顧白嬰道:“她喜歡笑。”

簪星總是笑著的,不管是在姑逢山還是在黑石城,哪怕是最後成為天道棋盤上的那顆棋子,奔赴注定消解的結局,都是笑著的。

不薑道:“所以我想,當初做那個決定,她應當不後悔。”

她轉過身,看向顧白嬰:“少陽告訴我,你不允在宗門中放置簪星的塑像,是覺得有朝一日她還會回來?”

顧白嬰平靜地注視畫中人,過了半晌,他道:“我說過會等。”

“真是個情種。”不薑歎了口氣,“本殿年輕的時候,總不喜歡這些為情為愛要死要活之事,亦覺人生在世不可天真。天道無情,有些事終究無法勉強。”

“但是呢,許是老了,近來也覺得,凡事並不絕對。既然簪星當年能逆轉天命,許多事未至儘頭,誰也說不出結局。”

她微笑著看向顧白嬰:“人生很長,說不定,會有第二次奇跡。”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大結局(4)

夜晚的時候,黑石城中亮起了各式各樣的燈火。

骷髏燈籠如今又多了幾個顏色,不止有青色、藍色,還多了些白色與紅色。一眼望去,閃爍變換,比人間燈市還熱鬨,燦爛中透出幾分詭異。

顧白嬰慢慢地在街道上走著。

黑石城的夜晚向來比白日還要熱鬨,他容貌生得好,氣質又是一等一的出色,才走了沒幾步,就有大膽的魔族女子來勾他手臂。他冷淡地看對方一眼,繡骨槍擋住逼近的人。女子悻悻鬆手,沒趣地走了。

有魔族女子手裡捧著大片大片的雪白骷髏走過,不時低頭嗅一嗅,笑道:“好香。”原是鬼首花,再看周圍魔族,大多人手一束。

顧白嬰方才驚覺,今日是七夕。

不遠處有人在賣銀色小鎖,店主是個漂亮的紅發女子,正叉腰大聲吆喝:“合歡同心鎖!魔後殿下同款合歡同心鎖!鎖住愛人,鎖住情意,隻要用筆將兩人名字寫上去掛在樹上,再用鑰匙將鎖鎖上,兩人就會一生一世不分離!”

“一把隻要兩百魔珠,十把起賣,買十送一,買五十送十,很劃算的!”

居然還漲價了。

顧白嬰看向樹枝上掛著的銀色小鎖,攤主見狀,熱情招攬道:“公子想要買鎖嗎?買十把帶回去吧!”

他目光掃過那些銀鎖,道:“不必。”朝前走去。

攤主也沒惱,隻是有些遲疑地看著他的背影:“怎麼覺得有些眼熟呢......”

下一刻,有客人詢問,她便將這短暫的疑惑拋之腦後,賣力招呼起來。

顧白嬰繼續朝前走。

黑石城的街道熟悉又陌生。他順著記憶中的位置朝前走,看到了街道拐角處,一方熟悉的小攤。││思││兔││網││

小販是個穿銀袍的中年男子,頭發梳成一簇簇小辮,正百無聊賴地看著地上的螞蟻發呆。見有人來,男子精神一振,站起身招呼道:“瞧一瞧看一看,紅紋石牡丹粉幽靈雪花雲母手鏈,隻有最後這麼一批了!情緣不好的男子若是買來佩戴,不出三日,必然有桃花上門,靈的很哪!”

顧白嬰腳步一頓,男子湊上前,笑嘻嘻道:“公子要不要買一根回去戴戴?”

他沒認出顧白嬰,顧白嬰卻覺得有些好笑,遂不鹹不淡地開口:“幾年前你就說這是最後一批了。”

“咦?”男子愣了一下,仔細端詳了麵前人片刻,一拍大腿道:“原來是公子!當年記得您在我這裡抽了一支下下簽,第二日我這小攤就被停了......”他和和氣氣地開口,“您當時怎麼不說自己是我們小殿下的情人呀!我要是知道,我就不讓你抽那隻簽了。”

他提起“小殿下”時,眉宇間不見哀傷,魔族自來豁達,生老病死不過人間常態,從不放在心上。這一任魔王沒了,日後自然會有下一任,紅塵來來去去,總是如此。

“你的簽很準。”顧白嬰淡道。

“準什麼呀,都是假的。”那男子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也不怕告訴您,當年那簽筒裡,就沒一張好簽,全是下下簽。本來就是客人抽一支下下簽,心中自然不舒坦,我再好‘對症下藥’,賣他些克服劫難之物,賺些魔珠罷了。誰知道撞上了小殿下巡城,停了我的攤子。”

顧白嬰怔住。

竟是假的麼?

他後來曾反反複複想起那支簽文,總覺得自己是否遺漏了什麼,如今卻在這裡,方才知道一切不過是個陰差陽錯的巧合。

卻誤打誤撞的,一語成讖。

那小販還在絮叨:“不過混沌殿的人來警告我之後,我就金盆洗手改邪歸正了,現在可不敢了。今日是七夕,來,公子,”男子從小攤底下摸出個罐子,“再抽支簽吧,我保證,這裡頭全是好簽,圖個好兆頭!”

他想要拒絕,臨到頭了,卻改了主意,將繡骨放到一邊,從那罐子裡搖落出一支簽來。

木簽落到地上,顧白嬰彎腰撿起,這是支紅色木簽,上頭寫著:風弄竹聲,隻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男子湊過來一看,大笑道:“哎呀,這是隻上上簽,恭喜公子,看來,您好事將近了!”

他怔忪片刻,低頭笑了一下,將木簽還給那男子,道了一聲:“多謝。”

周圍笙樂交錯,人聲如沸。燈火似星,照亮一城華夜。

再往前的地方,有人正在演皮影戲。

上回來時,看皮影戲的人很多,裡三層外三層將此地包裹。不過後來黑石城中不允影戲中過分露骨,戲目變得寡淡尋常,聽戲的魔族就少了許多。魔族大膽熱烈,對於這種纏綿含蓄、淒清哀婉的戲目,總是興趣缺缺。如今戲攤前,隻零散地站著幾個上了年紀的魔族。

顧白嬰在皮影戲前停下腳步。

這出戲唱的是書生愛上相國家小姐的故事。

做戲的人聲音綿長,唱詞端麗。唱書生對小姐一見鐘情,相思付儘。唱小姐與書生緣分注定,郎情妾意。

“......月色溶溶夜,花蔭寂寂春,如何臨皓魄,不見月中人......”

“......蘭閨深寂寞,無計度芳春。料得行%e5%90%9f者,應憐長歎人......”

叛將欲搶小姐,書生使計解困,偏在這時相國夫人要悔婚,之後又是私會、上京、應試、傳言......

魔族改了後頭的唱詞,不如先前綺麗,聽眾嫌俗氣又不刺激,攤前人影漸漸稀少,不知何時,隻餘年輕人一人。

他就站在這皮影戲前,認真地聽著這出算不得多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