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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 千山茶客 4299 字 6個月前

不薑垂眸:“難道你沒有發現,你的狐裘,現在已經沒有方才那麼好使了麼?”

簪星不說話,這一點,她早就發現了。起先暖融融的狐裘,如今沒了暖意,雖能稍稍抵擋一些寒氣,可再往上走,隻怕連寒氣都不能阻隔,與普通衣衫無異。

“你有更好的辦法?”她問不薑。

“起先我以為,你是自己尋到此地的,或許外頭有接應的夥伴。”不薑歎了口氣:“後來我想,你既得到過梟元珠,修為應當不低,或許也不至於到最糟糕的地步。沒想到,你既沒有夥伴,也沒有修為,自打我進入此地來,像你這樣慘的,還是第一個。如今你隻是一個普通人,再往上隻是趕著找死,還是先在附近找個洞窟停住,我還有魔元,可渡你一些,能撐一時是一時。”

“那個瘋子在外大開殺戒,定然會招惹不少修仙界中人。亂世出英雄,說不準哪一日魔界中能出現位天才少年,待那時,若你我二人還沒被凍死,許能有一線生機。”

她說得輕描淡寫,簪星卻聽得直皺眉頭。且不說他們二人能不能真的撐到“英雄少年”出世的那一日,就算真有這麼一位天選之子,也未必願意將他們拉扯出這無底深淵。自己做新一任魔王不好麼?

“怎麼能將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簪星反駁:“倘若天才少年一直不出現怎麼辦?”

“不會的,天道運轉,自有自己規則。”不薑笑了一笑,這笑容很是微妙,似是含著一點淡薄的諷刺,“修仙界繁盛久了,魔界就會出現一位天才,魔界繁盛久了,修仙界就要崛起。四時輪轉,向來如此。你我渺小,皆是天道一環。你的父尊,”她歎息一聲:“曾試圖做過那隻撼樹的蜉蝣,想要改變這規則,可惜他失敗了。”

“修仙界這些年將魔族趕儘殺絕,於是鬼厭生出現了。鬼厭生在人間大肆屠戮,不過又是重蹈你父尊當年的覆轍。沒人能逃脫,人人都如此,以為自己能掌握天道,其實都是天道的棋子。他日那瘋子若真將修仙界的人殺光,二十年後,自然又有一位人族的‘鬼厭生’橫空出世,踏進命運的輪回。”

冰淵中,青色的妖花靜靜綻開,發出的光芒也是冷的,如在漆黑夜裡盛放的螢火,明明滅滅,寥落晨星。

女子的聲音響起,沉靜的、溫和的、藏著一點不甘心的憤怒,她說:“他失敗了,旁人就一定要失敗麼?”

不薑一愣。

“既然魔族注定要出現一位天才少年,那我能不能成為那個改變魔族命運的人?”

冰雪沉寂,這裡一貫很冷清,無數被丟入此地的魔族曾努力地想要離開,在冰壁上留下掙紮的痕跡。到最後,除了一個又一個完整清晰的名字,什麼也沒留下。

簪星道:“第一個魔族能從極冰之淵中躍出,就一定會有第二個。”

“可那隻是一個傳說......”

“把它變成真的,就不是傳說了。”

不薑盯著她足足半晌,終於輕聲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不是魔族嗎?不是魔王血脈嗎?”簪星目光明亮,仿佛尋到了新的希望,連語氣都變得堅定了起來:“為何鬼厭生能喚醒天魔血脈,擁有魔王元力,而我不能。你不是說,當年封印了我的魔元,將我送往人間。既然如今我已經與普通人沒有區彆,那你能否替我解除封印,我既有魔王元力,總好過如今元力全失。”

不薑大紅的衣裙在冰雪中微微拂動,如在冰雪中綻開的一朵緋色春花,豔麗又奪目。

她看著簪星,看著看著,慢慢地微笑起來:“我很高興,你能這麼想。這讓我覺得,雖然你沒有繼承到我與你父尊的絕世美貌,但還算不賴。可是,”她話鋒一轉:“當年將你帶去人間時,我用了你父尊留下的魔璽封住你的魔脈。天下間,能克製住魔王血脈的,隻有魔王之血。如今你想要解開封印,重新覺醒魔王元力,要麼,你父尊死而複生,要麼,你的修為已經高過你父親,血脈壓製封印,便能重新覺醒。”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五雷台(2)

不薑的眼中掠過一絲不忍:“人人常說,天道無常,儘是陷阱,果不其然。當年我以為封住你魔王血脈,將你藏匿人間,就能保住你一線生機,可是你瞧,這麼多年來,兜兜轉轉,仍舊逃不過注定的結局。”

鬼雕棠死而複生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是神仙,也做不到讓已經死去的人活轉過來。而簪星如今修為儘失,更不可能高過鬼雕棠的魔王元力,想要解除封印,覺醒天魔血脈,無異於癡人說夢。

可是,難道就要真如不薑所說的,留在原地,等一個不知何時會來的虛妄的希望,這和自欺欺人有什麼區彆?

簪星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彌彌,就算她能等,彌彌等得起麼?

她不想坐以待斃。

冰窟中無數隱綽的人影沉默端坐,無數目光彙聚在一起,落在這形容狼狽的女子身上。

不薑還在說話:“天道,是注定會發生的事情,不管你怎麼掙紮,結局都不會改變。”

有人一手撐著棍子,從地上慢慢站起身來。

她的狐裘上,結了細小的冰晶,長發被火燎得亂七八糟,一張臉上疤痕縱深,看不清楚原本的麵目。那雙撐著青棍的手,因被火燒過,又被冰凍得腫紅,如一截結痂的蘿卜,流下一絲絲膿血。

簪星望向被巨大鎖鏈鎖住的女人,一字一頓道:“我偏要改變。”

......

都州的五雷台,是整個修仙界聞之色變的地方。

魔界有極冰之淵,聽說被扔進極冰之淵的人,沒一個能活著從裡麵爬出來,魔王鬼雕棠將極冰之淵劃作囚籠,專門囚禁罪孽深重的魔族。

修仙界中則有五雷台,若宗門修士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便將此人綁至五雷台,受天雷鞭身。尋常宗門修士,若犯了錯,多半宗門內清理,除非是犯了眾怒,各大宗門一同決議,將此人送往此地受罰。都州上一個來天雷台受罰的人,是幾十年前有一門派掌門,暗自修煉邪術,欺瞞擄掠無辜稚童作為修煉養料。最後東窗事發,被綁至五雷台,受刑七七四十九日,最終灰飛煙滅。

許多年了,五雷台終於迎來了又一位囚徒。

少年雪白的錦衣已經被鮮血染紅,向來柔順的馬尾沒了朱色發帶係束,變得蓬亂,渾身上下傷痕累累,血跡斑斑,若說有什麼和從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

他的前%e8%83%b8至脊骨部分,被一道鐵鏈穿透,將他牢牢釘在地上,無法掙脫。這是%e5%90%9f風宗的穿心鎖,一旦貫穿,神魔難逃。他本就失去一半元魂,縱然修為深厚,天賦卓絕,也耐不住五道天雷日日鞭身,早已不複往日意氣,變得狼狽。

夜色中,一道人影偷偷從外頭潛了進來。

“顧白嬰,顧白嬰!”來人小聲喚他的名字。

起先他沒甚麼反應,後來,耳朵微微動了動,慢慢地睜開眼,看清了麵前人。

葡萄跪坐在五雷台旁邊,她進不去陣法,隻能在法台邊緣,待看到顧白嬰身上的傷痕,頓時眼圈一紅,小聲問:“你還好吧?”

“你怎麼來了?”顧白嬰問。他說話的時候,神情仍是不耐的,隻是配上如今狼狽的情態,不複往日的傲慢,顯得有些勉強。

“我......”蒲萄咬了咬唇:“你的那些同門如今都被看管,不能出去,那個叫門冬的小師弟托我前來看看你,你怎麼樣?可還撐得住?”

顧白嬰哼了一聲:“不過是五道雷劫而已,剛好吸收天地元力,就當修煉了。”

“彆嘴硬!”蒲萄焦急上前,又被一道天雷劈至腳下,阻止了她向前的步伐,她隻得停下來,急急開口:“我偷聽到掌門他們談話,此次事關魔族,各大宗門不會放過你的。少陽真人就算想保你,可赤華門那些弟子全都是死在那魔頭之手。如今你放走了魔頭,靈心道人便將這筆帳算到了你的頭上,豈能甘休?”☉思☉兔☉網☉

顧白嬰皺了皺眉:“赤華門弟子不是她殺的。”

“眾目睽睽之下還能有假?”

“你親眼見到了?”

“我......”

“我說過了,既沒有親眼見到便到處妄言,你和那些長舌之徒有什麼區彆?”

蒲萄在湘靈派中一向受寵,屢屢被顧白嬰如此譏諷,心中也生出一股怒氣,口不擇言道:“不用我親眼見到,整個姑逢山上,當日隻有她在場。再說了,她頭上的魔王印不是假的,一個魔族,處心積慮拜入宗門,誰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

顧白嬰沒有說話,隻冷冷地看著她。

又一道天雷劈了下來,將少年的脊背劈得往下壓了一壓,他悶哼一聲,唇角溢出一絲鮮血。

蒲萄心下一緊,也顧不得方才的惱怒,柔聲勸道:“如今各大宗門的人都看著,你若還是執意要保楊簪星,就隻能在五雷台繼續忍下去。再這樣下去,你會灰飛煙滅的!你就說句軟話,說你與楊簪星沒有關係,不過是受她蠱惑才會如此,這樣一來,我再勸動姑姑,至少能讓你先免受雷刑之苦。”

顧白嬰抬手,抹去唇邊血跡,反問道:“這樣的話,不就落實了楊簪星的罪名了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為她著想!”蒲萄心急如焚:“我就是不明白,明明那麼多證據擺在眼前,你為什麼還是要相信她!”

“那麼多證據?”顧白嬰喃喃,突然低頭笑了一下,“你說的證據,是什麼證據。”

就因為赤華門弟子死的時候,楊簪星在場,而唯一一個可以作證的紫螺也生氣全無,死無對證,而楊簪星恰好是魔族,所以就能斷定她就是殺人凶手?

因為立場不同,預先確定身份,再安上罪名,隨隨便便什麼都能成為證據。這樣蠻橫無理的“破案”,這樣粗暴沒有道理的結局,和離耳國四十年前的妖鮫案有什麼區彆?

自從發現楊簪星是魔族後,無數次的,他曾在腦海中回想,想要認清楊簪星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他並非為私情蒙蔽雙眼不顧一宗同門性命之人,他努力地想要找出楊簪星心懷鬼胎野心勃勃的證據,可是,他失敗了。拋棄所有的私心與感情,他一遍遍的梳理過去點滴,試圖從各種細枝末節中發現她心懷不軌的佐證......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五雷台(3)

魔族和楊簪星,根本就像是兩條毫不相乾的線,她會在離耳國的時候寧願傷害自己的修為也要讓鮫人附身出陣,以達成一見故人的夙願。也會在秘境中金花虎撲向門冬時,將小師弟護在自己身後。她在巫凡城的時候擋在自己眼前,在藏寶地的時候為救孟盈主動拿起無憂劍吸引劍靈注意......她怕屍體怕死人怕鬼,世上如這般沒出息的魔族,實在也不像是能乾出什麼驚世駭俗大事之人。

他在離開離耳國秘境後,曾與少陽真人一同暗中調查過魔煞一事。當年鬼雕棠死後,魔後不薑尚在人間,可魔後不薑在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