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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4395 字 6個月前

簷。

寒夜如鐵,星辰飛旋。

守白殿內燃著幽微的燭火,有一人身著白衣,端居高台之上,但黑暗實在太深,將他的神情?動?作儘皆淹沒。

昭靈長公主沒有直接入殿,在守白殿十丈外俯身叩跪,報上姓名。

大虞昭靈長公主,李照楓。

黑暗中一片沉默,忽然,一道雪亮劍光閃過,磅礴劍意自殿中奔湧而出,狠狠劈在李照楓右側的深雪之中。

狂放未止的劍氣穿透濃雲,轟隆隆引出雷鳴之聲。

李照楓叩首於?地,薄肩一抖,不知這是何意。

就在下一刻,原本已?經?平息的深深雪痕之外,一方巨石砰然炸裂。

是浮萍劍意斬入深雪後使山岩崩裂,力?量在暗中一路龜裂蔓延至巨石之下。

一股推力?把藏在巨石後的燕蘆荻一下子掀飛出來,摔在李照楓身邊。

這個突如其來的狼狽少?年把李照楓驚地坐進雪裡。

他一身破爛衣裳灰撲撲的,頭?發亂如雜草,顯然不是劍閣弟子。

李照楓驚疑攻心,內傷血痕自嘴角流下:“你是誰?”

燕蘆荻知道自己藏不了多久,但他沒想到他會被發現得這麼迅速、這麼不留情?麵,劍閣閣主一定?把他當成?不懷好?意的賊人了。

然而一劍之後,守白殿中重新?恢複寂靜暗影,但這沉默卻?讓燕蘆荻越想越害怕,仿佛有一把刀倒懸在他頭?頂,馬上就要落下來將他碎屍萬段。

靈氣過度損耗加上驚恐過度,燕蘆荻不由得氣血上湧,吐出一口血,染紅了麵前白雪。

他顫唞著向守白殿方向叩首:“閣主,我是晴川燕家人,名喚蘆荻,我在晴川見?過您,願拜您為師學習劍法!”

燕蘆荻埋著頭?,嗅到了鐵鏽般的血腥氣,然而守白殿中沒有任何回音,不知過了多久,他忍不住腹中疼痛,抬起頭?來查看情?況時,卻?見?殿中高台上已?空無一人。

白衣閣主已?經?走下高台,正穿過殿中大梁投下的暗影,向殿外二人走來。

燕蘆荻呆呆地望著陰影中高大偉岸的身影。

直到閣主走到簷下,被懸掛著的燈火照亮麵容,燕蘆荻與李照楓看清他的樣貌,才猝然發覺劍閣閣主孟沉霜是這樣年輕。

他長發略束,肌骨如玉,沒有半點嚴肅鋒銳的意味。

一身閣主白袍被燭火照得昏黃,衝散了寒氣,仿佛和?他如霧如花般的眉目一樣沉靜柔和?。

開口時,聲音也似風似霧,清而寧:“先隨我來。”

燕蘆荻看得呆住了。

尊上隨後說了些什麼?

燕蘆荻試圖回憶,可閉上眼,耳畔卻?隻有孟朝萊報喪的話語。

“師尊……今日?為謝邙所殺,隕落於?誅仙台。”

謝邙與尊上合籍三百載,尊上待他那樣好?,他怎麼舍得……這是多狠毒的一顆心。

燕蘆荻再次失去了一切,更令他不能理解的是,謝邙毫無悔改,還有孟朝萊為他狡辯。

燕蘆荻沒在收到孟沉霜死訊的第一時間找謝邙複仇,畢竟孟朝萊才是孟沉霜的親傳弟子,他不能越俎代庖。

可孟朝萊昏庸怯懦,燕蘆荻不得不親自上陣,他要將自己磨成?一柄刀,一柄殺死謝邙這個負心漢的刀。

骨花閣中,燕蘆荻重新?睜開了雙眼。

這本是一雙大而圓潤的下垂眼,然而門外雪光映在他眼底,卻?像陰沉沉雲翳般壓住了燃燒的火光。

在玉猩刀沾過血以後,燕蘆荻心底一直有道聲音催促著他,方才謝邙與魔君%e5%90%bb得難舍難分的情?景使這聲音變作山崩地裂般炸開。

他不能再等魔君的施舍了,他今夜就要殺死謝邙。

-

裴汶隨藐岱與微山走入曉黑峰時,寒風帶著雪片撞上他的臉,他不由得抱臂瑟縮了一下,把手?裡的折扇連帶著毛球一起塞進了衣裳裡。

一旁的裴新?竹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裴汶看著他仍舊一身淡紫輕紗,纖臂白背在紗下若隱若現,登時覺得自己身上更冷了。

藐岱道:“二位天尊請到守白殿稍坐,我們這就去請閣主。”

“多謝藐岱長老。”裴汶抱拳。

她朝微山比了個眼色,微山立刻與幾人分開,獨自往軒轅台祠堂去了。

祠堂門口的法陣仍在默默運轉,散發出銀光,微山敲了敲門,道:“閣主,有客人。”

祠堂內一片死寂,厚重的木門格擋住火燭燃燒的劈啪聲,隻有光影在窗格上飄搖。

微山頓了頓,再次敲門:“是天上都來人,有兩位天尊駕臨,說是來商議浮萍劍去向,須得閣主親自接見?。”

屋內仍舊寂靜無聲,天地間通白淨澈,大雪簌簌落在屋簷上,木梁被壓得發出嘎吱聲響。

微山等了一會兒,一無所獲,再次伸手?敲門,在這一刹那,銀光法陣驟然湮滅如煙。

微山的拳頭?愣在半空。

下一刻,吱呀一聲——

朱紅大門向內打開,一張清臒色淡的麵容一寸寸展露在天光之下,孟朝萊輕輕垂著眼睫,如同一方精致卻?脆弱的琉璃花盞。

他跨過門檻,背手?拉上了祠堂大門,越過微山向雪地中走去。

“我知道了,請他們稍坐。”他的聲音乾啞,如同枯枝掃地。

微山看著他的背影,急了:“閣主,你要去哪?”

孟朝萊越走越遠,聲音在風雪中變得模糊:“沐浴更衣,待客。”

“……啊,好?,好?。”微山愣了愣,又?覺得孟朝萊說的不錯,劍閣閣主的確不能穿著一身血衣見?客。

可他這是往什麼地方走,坐月峰麼?

孟朝萊禦劍返回坐月峰澹水九章,孑然一身,往自己住的風安雨靜齋去。

這座竹樹環合的屋子過去隻住著他與莫驚春兩人,就在孟沉霜的伏雪廬之西,隔著那綿延不絕的紫藤花樹遙遙相望。

風安雨靜齋離湖泊冷瀑很遠,又?在避風處,溫暖寧靜,唯有竹葉沙沙與林間鳥鳴。

一切塵囂喧擾,似乎都被隔絕在澹水九章之外。

孟朝萊褪去滿是乾涸發黑血痕的白袍,在溫泉中沐浴,洗去身上血跡,又?一點點把骨折破碎的地方掰正捏好?。

骨肉劇痛讓他冷汗淋漓。

他始終抿緊雙?唇,不泄露出半分聲響。

完成?這一切後,孟朝萊麵無表情?地起身,換上劍閣閣主禮服。

其實,這不過是又?一件白袍,隻是層次更加複雜。

柔軟的絲綿中單、領緣漆銀雲紋的間衫、挺括的雪色暗花縐外袍,以及山川織錦白蔽膝與煙霧般的薄紗罩衣。

玉冠簪發,麵若芙蓉。

隻可惜孟朝萊唇上沒有半點血色,這一身繁複雪白的裝束,將他映得更加蒼白瘦弱,唯有竹節般的脊骨挺直了,支撐著漠然而穩重的氣勢。

這衣服穿在孟朝萊的師尊身上,卻?又?是另一番氣象。

孟朝萊將忘塵劍收入鞘中,用朱繩係在腰側,另一邊則掛上一組青玉環佩,翹頭?履趨行過霧泊時,環佩仍舊寧靜,直到風一吹,才輕響幾聲。

他不由得想起當年師尊戴著一身環佩珠玉時,並不像自己這般被宮廷禮節浸透。

孟沉霜行動?無羈,疏狂灑落,環佩叮咚作響,倒似一曲清音。

師尊舞劍時,謝仙尊會在一旁鼓琴,燕蘆荻這時候也不用再抱劍,時常撿起一截杏花枝,學著孟沉霜比劃。

孟朝萊則陪莫驚春並肩坐在花影下,向他講述浮萍劍主起勢舞劍時,是怎樣一副浩蕩景象。

劍閣清修之地,再沒有比坐月峰更喧鬨活潑的山頭?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舊憶總會一點點崩塌,在不經?意間破碎成?灰。

而今,偌大的坐月峰曲終人不見?,隻餘孟朝萊一人。

他抬手?擦去唇邊嗆出的血跡,獨往曉黑峰守白殿去。

殿內,藐岱暫時退下了,裴家兩位天尊知道劍閣一向守撲抱拙,不愛費人言虛語相待,倒也都理解。

不過,看著裴汶一口氣喝了五盞熱茶,還在位置上瑟瑟發抖,裴新?竹皺起眉,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挽起袖子,把椅子往遠離裴汶的方向挪了三米。

孟朝萊便是在這時踏入守白殿。

裴汶見?他麵無血色,當即招手?問:“孟閣主,你也覺得冷是不是?你們長昆山,實在是太冷了。”

孟朝萊看向他,麵露困惑。

第51章 梅開二度

裴新竹:“……”

他頭一回有?一種?衝動, 想與人細細數一遍枝繁葉茂的裴家那十來斤重的家譜,找出自己和裴汶的名字,告訴孟朝萊, 他們雖然都姓裴, 但同族不同宗, 幾百年來早就差了千裡遠, 裴汶乾出來的蠢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他沒有?想到,裴汶這張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汶天尊覺得冷?”孟朝萊問。

裴汶點頭:“當年上長昆山,不覺得?冷, 今日山風一吹, 卻叫人遍體生寒。許是當時這守白殿裡晝夜燃著香燭紙錢, 多少有?點熱氣吧。”

裴新竹:“::::::”

他今日來劍閣,以為?隻是談事, 便沒有?帶九節鞭, 不知道赤手空拳能不能打得?過即將被裴汶惹怒的浮萍劍主傳人。

孟朝萊看了裴汶幾眼?,見他仍一副歎氣可惜的無辜樣子?, 孟朝萊%e8%83%b8膛起伏了幾下,又壓抑到平靜。

乙珩三十?三年的靈堂上,孟朝萊仍欠他一句謝。

環視守白殿一周,用來焚燒紙錢的銅火盆早已入庫, 殿中隻有?一尊未點燃的雕龍銅香爐。

孟朝萊上前去,揭開爐頂,指尖拋出火焰將爐中炭火燒燙, 緊接著一掌拍在爐邊。

轟然巨響一聲, 銅爐就被送至裴汶麵前。

裴汶嚇得?整個人靠緊椅背,警惕地看著這半人高的大香爐在自己麵前飛旋三四圈, 終於穩穩停住,沒直接倒下來將他壓成肉泥,這才?長鬆一口氣。

熱氣從爐中嫋嫋散出,裴汶伸手去試:“孟閣主真是熱情好客,暖和,很暖和!”

“孟閣主……”裴新竹忍不住打斷他的傻樣,把話?題轉回正軌,“我們這次來是為?了魔君燃犀的放誕之舉,閣主可聽說?了倚泉寺之亂?”

“嗯。魔君擄走了無涯仙尊,但是……”孟朝萊在主位上端正坐下,蹙眉緩緩道,“無涯仙尊之事,與劍閣已無瓜葛。”

“劍閣不認謝南澶是故閣主遺孀?……哦,我是說?鰥夫……或者叫未亡人。”裴汶接連換了好幾個詞來描述這本不複雜的情況,氣氛一下子?變得?冷沉又尷尬。

裴新竹咬牙看他,描畫好的秀眉美眸擰在一起。

或許是因為?這話?是從裴汶口裡說?出來的,孟朝萊早有?預料,倒顯得?很平靜:

“是謝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