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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見不歡 竹喵 4218 字 6個月前

起身,黑暗讓人瞧不出他的表情是什麼,但陳傷不用看就知道那是怎樣的震驚。

可他已經在提起這些事的時候學會平靜。十年的時間,他對什麼事情都能很平靜的看待了。

陳傷最初的記憶隨著一場高燒消失了,他現在能記得的最早的事是睜開眼看到的那個破敗小屋。冬天,窗外陰沉沉的刮著風,關不嚴實的窗戶被風吹得哐哐作響像是隨時都能掉下來。牆壁上貼著報紙,光線很暗,他躺在土炕上身上隻有一張破爛的棉絮小被子。

是被凍醒的。

他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但他卻確定這裡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他爬起來想回家卻看到床上躺了不止自己一個人,有四五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同伴,有的醒了在瑟瑟發抖,有的還在睡著。

後來那些孩子都不見了,隻有他被留了下來,他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不把自己送走,為什麼說話要避開自己,但漸漸地他也明白了,那些人並沒有把那些孩子送回家,而是賣了。

當時年紀小,不太明白拐賣的意思,可陳傷卻明白賣是什麼意思,他們像商品一樣被人挑選走了。

或許不久之後他也會被人買走。

破敗的小院兒裡隔一段時間就會被帶回小孩子,也很快會被送走,還有一些一直在小院兒裡的小孩兒,他們要麼殘疾,要麼身體畸形,每天都會有人把他們帶出去,晚上再帶回來。陳傷一直是被留下的那一個,除了看著他給他一些吃的以外,像是忘了他一般。

陳傷被關在很小的一個房間裡,時常能聽到旁邊的房間有謾罵聲還有毆打聲,還有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他看不到,但他被嚇到了,生怕有一天這樣的疼痛會落在自己身上,他不想疼。

或許是大人覺得小孩子都很弱,他們輕輕鬆鬆就能掌控,關在房間裡就萬無一失,可陳傷還是跑了,從他們認為他爬不上去的窗戶。

隻是當時隻有幾歲的陳傷不知道能跑到哪裡去,周遭都是陌生的房屋,跑出村莊是一眼看不到邊緣的樹林,鞋掉了來不及去撿,跑出血了也不覺得疼,他以為隻要跑出森林就有熟悉的人在儘頭等自己,抱起自己說不要怕。

森林儘頭的確有人,他一腳就將陳傷踹出好遠:“媽的,讓老子好找。”

那是陳傷第一次跑,卻不是最後一次,最遠的他跑出過森林,可森林儘頭沒有人等他,四麵八方都是陌生,他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最長的他躲在一個草垛裡一晚上沒有被發現,但第二天還是被找到。

再後來他身上多了許多傷,房間的窗戶也封上了,就連他的腳上也戴了鎖鏈。

他覺得自己像條狗。

陳傷跑不了了,他每天都被鎖在那個房間裡,他以為自己會被賣掉,或者會被弄到畸形拉出去再帶回來,那段時間他害怕極了,晚上都不敢睡覺。

直到有一天他在小房間裡聽到了窗外有兩個人在說話。

“那小鬼怎麼辦?就這麼一直關著,養著?”

“你現在出手不就是找死嗎?”

“死什麼死?賣到山裡去,賣不了一萬還不能賣一千嗎?一直養在身邊才是個禍害!”

“怕是你現在都帶不出去。”

“要我說乾脆殺了算了,荒郊野嶺的埋個孩子十年八年的都不可能有人發現。”

“我們賣人,可不殺人,你彆壞了規矩。”

陳傷意識到自己身上有他們不敢賣的理由,可他不知道是什麼,他再也沒有聽到誰站在自己窗前說什麼。但陳傷卻想明白了一個問題,這些人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

清楚這一點後陳傷第一個反應是不想被買走,他寧可一直留在這群人的身邊。因為隻有這些人知道是從哪裡把自己帶來的,離開了之後就再也不可能知道他屬於哪裡了。

大概過了半年,小院兒破敗的小屋裡熱了起來,陳傷每天晚上都被蚊子咬到睡不著的時候,他們終於想起了陳傷,要送他走。

吃飯故意摔破碗被他藏起來的瓷片就是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的,他七轉八轉的被帶著去見了買家,然後在交易的時候刺傷了買方,誰也不想買一個定時炸彈回去,他們是買兒子不是買冤家的,最後也隻能作罷。

那天被重新鎖進小黑屋的時候陳傷被打的很慘,連飯也快三天沒吃,他以為自己會那麼死去,但他還是活了下來。

之後他又被帶出去幾次,他們長了記性,會提前搜他的身,脫光了讓他身上藏不了任何可以傷人的東西,陳傷沒有傷人的東西,但有嚇人的本事,他胡編亂造自己記得所有事情,說自己家裡人是警察,買了他就是買了麻煩。

他一直這麼搗亂,每一次都會被揍,但他卻如願留了下來,後來年紀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好賣,人販子也漸漸地不帶他去看買家了,但他們也不會白白養一個閒人,他們開始讓陳傷學‘本領’,指著一個房間告訴他:

“你要是學不會,下場跟他們一樣,不過看你這麼有種我可以讓你選一下是想沒腳還是想沒手。”

陳傷知道那個房間裡關著的都是身體殘疾的孩子。

所謂的本領是偷,陳傷要學會如何在手指間隱藏刀片,如何快速的解開紐扣,如何在燒沸的開水中取出肥皂片,且隻能用手。他的手不知道燙了多少個泡,但他隻要不想殘廢,就隻有讓自己學會。

人販子沒有給陳傷太多時間,幾個月而已,對於一個幾歲的孩子來說簡直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陳傷學會了,雖然還不算精,卻已見了雛形,所以他也免了被斷手斷腳弄到畸形的下場。

陳傷說這些事情的事情連語氣都是平靜無波的,像是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故事,隻有謝引聽的心往下墜,疼的他呼吸不暢,他不知道陳傷是怎麼做到這麼平靜的,但他卻不難想象這平靜之後他經過了多少的苦難。

這一刻謝引忘記了所有的不應該和保持距離,明明這個人現在好好的躺在自己身邊,好好的跟自己講他的過去,但謝引還是不放心,還是覺得他在疼。他下床走到門口開了燈,又折回床邊在陳傷那一側坐下。

陳傷看到了他發紅的眼眶,坐起身:“謝引,都過去了。”

謝引沒理他,徑自抓過了他的手仔仔細細的看,陳傷任由他看:“沒有疤,我好像天生不會留疤。”

這本是好事,可謝引卻疼的流出眼淚來。

沒有疤,所以除了陳傷自己,沒有人知道他發生過什麼,沒有人知道他曾經有多疼,連他的身體都不記得。

隻有他自己知道。

陳傷是怎麼都沒想到謝引會哭的,即便是上一次自己快離開他也隻是趴在桌麵上紅了眼眶,最後始終沒有哭出來,這是陳傷第一次看謝引哭,哭的他有些心慌和不知所措。

“你彆……”

“衣服脫了我看看。”謝引悶聲開口。

“真的沒……”

“我看看!”他不容拒絕的開了口,帶著怒氣,可又和他平時一點就炸的模樣不同,陳傷覺得他更多的是在氣他自己,雖然陳傷不明白他這樣的情緒是來自什麼。

可陳傷不想在這個時候還不聽話,於是他抬手略顯笨拙的脫掉了身上的T恤,讓謝引看。

謝引前前後後沒有放過一寸肌膚將他檢查了一遍,確實如陳傷所說,沒有傷口也沒有疤痕。然後謝引看到了陳傷左側額頭上那道快到耳邊的疤痕。$思$兔$網$

如果他是不會留疤的體質,那麼這道傷口當初得多深才得以被留下來。謝引忍不住抬手去碰觸那道疤,陳傷看到了他的手沒有躲開,任由他撫上。

“疼嗎?”

“疼。”陳傷沒有說謊,他甚至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差點死在這道疤上,是被鐵鍬狠狠砸過來的傷口,深可見骨。

“怎麼弄的?”

“打的。”陳傷輕巧的用兩個字帶過了驚心動魄。

謝引當然不相信,盯著他:“字越少,事越大,你沒聽過這句話?”

陳傷捉住他的手自疤痕處拿下來:“過去了。”

“我想知道。”這個時候的謝引一點都不體貼,沒有一點眼力見,畢竟任誰都看得出來陳傷不想說,謝引自然也看得出來,但他就是想知道陳傷為什麼會留下這麼一道疤,被打被鎖被關都能平靜的說出來了,這道疤為什麼不說,到底有可怕。

其實沒有多可怕,陳傷不願意說是他不想讓謝引知曉人性到底有多惡,他下意識不想告訴謝引這些,可謝引執拗起來不是那麼好解決的,兩人關係變好之前陳傷說不定還能嚇一下他說打一架,但現在陳傷也招架不住。

那就說個謊騙騙他吧,隻是還沒開口謝引就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彆騙我,不然我就炸給你看。”

陳傷:“……”

真的沒有多可怕,但即使陳傷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冷。

陳傷學會了所謂的‘本領’,但意外的他們最後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並沒有放陳傷離開小院兒,依舊看著他,開始讓他做雜物,學做飯,陳傷原本想趁著去偷的時候跑掉的打算也隨之落空。他被限製自由,幾年的時間都沒有離開過那個小院兒,在那個小院兒裡他照顧著許多人販子。

或許是這幾年陳傷乖了,也從來沒想過要跑,慢慢地有些話也不再避開他,然後陳傷知道不止這個小院兒,這個村子裡都滿是他們的眼線,這裡幾乎是人販子的聚集地,想要從這裡離開對於十來歲的他來說簡直天方夜譚。

那是陳傷十三歲那一年,隨著各種治安條例的完善,小院兒裡那群殘疾的小孩子都已經消失了,他們不能再上街扮慘乞討,陳傷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但卻知道他們並沒有把人放走。後來陳傷偶爾聽到他們談及關於器官買賣的事情,可是無從考究。

小院兒裡還是偶爾會有小朋友出現,幾天後被帶走然後再也看不見。陳傷冷眼瞧著一切,卻幫不上任何忙,他自己同樣需要誰來拯救。

可他知道不會有人來到這個地方,他隻能自己救自己。

至於想要得到自己從哪裡被拐賣回來的消息這一點陳傷已經放棄了,帶自己回來的那個人再也沒出現過。陳傷開始準備離開,他摸索出了一條離開的路線,隻要運氣好一點,就能離開這個村子,找到警察,救更多人。

離開的前兩天,小院兒裡來了一個小孩兒,卻是和陳傷差不多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孩子是不會販賣的,陳傷能想到的隻有一個可能。陳傷縱然年紀還小,但在這裡生活這麼多年自然有他自己的生存方式,他悄無聲息的幫過很多人,也曾讓其他的小朋友偷偷傳遞過消息,雖然最後都石沉大海卻依然沒有放棄。

陳傷打算帶這個人一起走,不想他就此沒命,但小孩兒不知道是被打怕了還是什麼彆的原因,在陳傷帶他走告訴他自己路線之後他卻拿起小院兒裡的鐵鍬趁著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