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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49 字 6個月前

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原本給自己設置的避風港成了圈住他們的墳場,他們被困在這裡, 悉數絞殺。

無一人錯漏, 包括婦人和稚子。

這仿佛是一場毫無人道的屠戮, 但戰爭本就是如此殘酷, 曆來改朝換代的新主總是會將舊王朝的血脈趕儘殺絕,否則無疑又是給他們休養生息重新再來的機會。

畢竟誰也不知, 這些稚子裡會不會有第二個趙庸和蕭騁。

但百姓們並不會見到這般血腥之景,他們隻會為插在山腰上的大雍旌旗歡呼不已, 就連縣令老爺都提前備好酒菜, 要犒勞京都來的將士們。

然而,這場歡呼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歲首正旦,遠山的廝殺聲已經停歇數日,但整個東鄉縣卻陷入了一種詭譎的寧靜, 朝廷的兵馬沒有離開, 反而還在縣城停留,那麼大隊人馬,幾乎將整個東鄉縣圍得水泄不通, 大街小巷俱是帶刀侍衛,凶煞似的杵在那裡, 行人走動都輕手輕腳。

最慘的還屬縣令老爺,有家歸不得, 成日在堂上唉聲歎氣,愁眉不展。

這便不由讓人懷疑, “這……真的打贏了嗎?”

東鄉縣最大的酒樓裡商賈雲集, 無不翹首眺望對麵重兵把守的徐宅。

那是縣令徐陶的宅子。

如今卻森嚴得像座牢獄, 每日隻醫士大夫進進出出。

有人說:“聽說是有人重傷,留在縣令府裡養病,興許過幾日病愈就要班師回朝了吧。”

這時有知情人士道:“大軍暫留蜀地是因為開春化雪路難行,待雪化得差不多了,自然就回去了,至於縣令府的人,也根本不是什麼重傷,我爹就是其中一個醫士,說是蠱毒,難解嘞。”

話音落地,眾人七嘴八舌談論起來。

蠱毒,蠱毒?

說著說著,話題不由轉到廠衛用毒禦下的傳聞。

這麼一提,又有人說:“那閹人死在咱們東鄉縣,真是晦氣,往後那座山也徹底成了不祥之地了,”

知情人士又道:“他死沒死不知道,但蕭騁是肯定是死了,頭顱就掛在旌旗上,這是借此震懾天下呢。”

山離得太遠了,眾人能看到旌旗飄動,但實則看不清旌旗下掛著的頭顱,可依稀是知道這麼回事,聞言便又好奇地探頭出窗。

誰料那頭顱已經不見了,隻剩飄揚的旗幟。

……

徐陶從縣衙出來,他扶了扶官帽,臉色難看,嘔了聲道:“快拿遠點!”

衙吏捧著個大匣子,裡頭裝著蕭騁的人頭。

在山上掛了幾日,頭顱都散發著臭味,熏得徐陶一路乾嘔,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東鄉縣連續數年平安無事,他就是個閒職縣令,何曾遇到過亂黨藏匿、朝廷起兵之事?就連縣衙大牢他都沒有踏足過幾次,更莫說親自送死人頭顱這種差事了!

進到內牢,他又是被淒厲的慘狀駭得險些跪下。

趙庸頭發散亂,渾身皮開肉綻,指甲也全給拔掉了,狼狽不堪地掛在鐵鏈上,就這麼個形象,哪裡有傳聞中第一權閹的模樣?

但他似乎聽到動靜,眼眸睜開一條縫,往這裡覷了眼,那眼神涼颼颼的,像蛇爬在身上一樣,令人腳底生寒。

徐陶嚇得一個咯噔,忙走到旁,強撐著笑說:“沈大人,東西給取來了。”

他並不知沈青鯉究竟是個什麼官職,但那奉旨來剿賊的神威將軍都對他畢恭畢敬,徐陶一琢磨,反正是個厲害人物沒跑了。

是故小心翼翼,有求必應。

尤其是對前麵那把官帽椅上坐著的姑娘。

沈青鯉讓南月取來頭顱,麵對麵地放在趙庸跟前,讓蕭騁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就這麼瞪著趙庸。

趙庸的臉色說不上好看,但他若不是個內心強大之人,又怎麼能混上這個位置?

見慣了東廠和錦衣衛的殘忍手段,他甚至可以麵無波瀾地麵對自己兒子的頭顱,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南月冷嗤道:“你看清楚,蕭家全軍覆沒,你再強撐,這一次也沒有人會救你了,看著自己兒子的頭顱,滋味不好受吧督公大人?”

兒子。

趙庸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滯,但很快又釋然了。

都走到這一步,秘密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不過難怪……

霍顯扣了一個蕭元庭就敢與他叫板,原來是知道內情。

思及此,趙庸喉間溢出聲冷哼。

南月氣急,連日來的耐心都要耗儘了,不禁往他腹部狠狠一踹,喝道:“快說,解藥的配方究竟是什麼!”

趙庸嘔了口血,卻是愈發猙獰地笑著。

他像是發癲一般,壓著嗓音說:“想要解藥,你讓他親自來與我要,讓他來,父子一場,我還有話沒問他,但是……”

他對著南月諷笑,“你主子孝順,他早就準備好陪我這個老東西一道走。”

“呸。”南月勒住他的脖頸,“誰他媽跟你是父子,就你也配!”

蠱毒發作的時間在月末,若沒有解藥,通常持續半月之久,而這半月裡,中毒之人將會一點一點痛苦衰竭而死,眼下已經過去十二日了。

而趙庸顯然已經生無可戀,因為他知道這解藥交是不交,他都沒有好下場。

他當然想帶著霍顯一起死,也算死得其所。

霍顯那麼了解趙庸,他定是早早預料到後果,無論趙庸是死是活,他都從他這裡拿不到解藥……

沈青鯉皺著眉頭有些心急,扭頭想與姬玉落商量,卻見她攥著鞭子,絲毫沒有在意對麵的審訊,搭著眼簾,目光不知落在哪裡。

沈青鯉的話通通咽了回去。

隻記得那天夜裡他帶人趕到時,蕭騁父子都已經斷氣了,姬玉落就跪在地上,撐著霍顯整個人的重量。她抱著他,沒有說一句話。

自那以後便時時出神,就像現在一樣。

半響,姬玉落回過神,輕輕抬了下眼,緩緩起身,沒什麼情緒地說:“南月,他年邁體弱,你注意力道。”

她邊說邊靠近趙庸,用短鞭抬起趙庸的頭,說:“你看,都快沒氣了。”

趙庸同樣看著姬玉落,他平靜地笑了一下,說:“是我小看了姬崇望,滿口虛偽仁義的家夥,竟能養出你這樣非同一般的女兒。”

姬玉落卻是不急不慢地說:“姬崇望就是一條狗,養我,他也配?”

似是沒有想到姬玉落會這樣說,趙庸略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眼,可惜他如今落到這個境地,縱然心有驚詫,卻也很難生出更多新奇。

他亦是冷笑一聲閉上眼,一副諸事不理,油鹽不進的模樣。

徐陶縮在角落,又慫又好奇地往這裡看,見姬玉落手上把玩著短鞭,以為她要狠狠往他身上抽去,誰料她隻是側過身子,露出背後的那顆瘮人的頭顱。

語調又輕又慢,“對付這樣的硬骨頭,怎麼能用蠻力呢,何況是我們有求於人,自當以禮相待。南月,把蕭大人的兩隻眼睛挖下來——”

她停了停,溫和地說:“給督公煲湯喝。”

南月頓了一下,立刻就掏出匕首將那眼睛挖了出來。

血肉橫飛,角落傳來徐陶的嘔吐聲。

趙庸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猛地睜開眼。

四目相對,姬玉落的唇角微微彎起。

她真真是長了張人畜無害的臉,不說話時純淨得猶如天山上的雪蓮,至少趙庸很長一段時間都被這張臉騙了,以為她就如外頭傳言的那般膽小可憐,是和霍顯永遠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

而她,不過是他給霍顯挑的棋子!

一顆棋子而已……

姬玉落仿佛能窺見他的心思,看他眉尾微不可查的抽搐,語氣更柔和地說:“一碗補不夠,就兩碗,兩碗不夠就三碗,除了眼珠子,還有耳朵、舌頭、鼻子,嗯……也不知道腦漿的味道好是不好。”

她故作苦想,說:“沒關係,縣令府中的廚娘最善調料,一定讓督公滿意。”

被點名的徐陶已經吐虛脫了,聞言又是重重“嘔”的一聲,顧不得彆的,撇開衙役就往外頭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沈青鯉摸了摸鼻子,知道姬玉落不止是說說而已,因為南月已經命人架起了鐵鍋。

她是要折磨死趙庸。

在趙庸麵前將蕭騁的頭顱剖開,就仿佛是當年趙庸當著她的麵,一刀一刀捅死喬小公子一樣殘忍。

她也知道,趙庸救不了霍顯。

這麼一來,便苦了宮裡來的太醫們。

趙庸那條路走不通,就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這些平日裡互相攀比醫術的太醫身上,然而這些人無事時總覺得自己的醫術高人一等,真到有事,卻個個不敢下定論,你推我擋,恨不能把自己貶到土裡:

“這蠱毒乃是關外之術,我等隻有耳聞,卻從未真正遇到過啊,要不,要不先用人參吊著……”

“這,隻剩三日,便是華佗在世也沒有法子啊。”

“老臣醫術不精,實在不敢冒然為霍大人開藥,不若廣招天下名醫,共同會診如何?”

“是啊,是啊,就我們幾個如何能治……”

沈青鯉又怎會不知,他們也是真真沒有主意,那靜塵師太嘔心瀝血四年尚功虧一簣,便是太醫裡真有本事的,也無法在剩下的短短三日內就想出解決的法子。

然而姬玉落卻管不了這麼多,“砰”地一聲,屋門被重重闔上,眾人齊齊扭頭望去——

隻見姬玉落麵無表情地說:“想不出法子,那就日夜呆在這兒想,他要是死了,你們這些庸醫就給他陪葬。”

這還了得,霍顯的罪名本就沒有洗清,如今朝中還一堆人關心他是死是活,巴不得抓他回去再死一次,太醫們也不知皇上為何派他們前來救一個亂臣賊子,為了個反賊舟車勞頓也就罷了,如今怎還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簡直荒唐!

於是有人大膽拍案,道:“豈有此理,你、你敢!”

姬玉落冷冷睥睨著他,當即就抽出了朝露的劍,眼看就要劈過去。

太醫惶恐,沒料想這霍顯娶的娘子竟還是個瘋子!

是誰說姬家長女溫柔賢淑,莫不是與霍遮安呆久了,染上瘋病了吧?

他嚇得往後跌去。

此時,沈青鯉忙跳出來說:“彆彆彆,彆吵啊!”

屋內頓時亂作一團。

就在這時,門外倏地傳來叩門聲。

彼時那兵刃已經懸在太醫頭頂上,眼看就要殺雞儆猴之時,“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一個纖細婀娜的身姿出現在眾人眼前,她撩開帷帽的一刹那,整間屋子都靜了下來。

知情的、不知情的皆是麵露驚色,饒是姬玉落也意外地怔在原地。

她說:“我可以救他。”

第125章

朝露手裡抱著的劍匣掉落在地, 砸出“哐噹”一聲響,打破了這詭異的寧靜。

她難得吃驚,先是瞳孔放大, 後又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