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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49 字 6個月前

倒在雪地裡,脖頸插著半根樹枝,口吐血沫,眼珠瞪得老大!

蕭元景的反應已然很靈敏,他沒有過去查看,而是轉頭就跑,這裡是營帳和營帳之間,是哨塔的盲區,他必須跑到開闊的地方!

他邊跑邊高聲喊道:“來人、來——”

“哼”地一聲,他倏地停下,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不斷冒出血水的脖頸,他僵硬地轉回頭,“你、你——”

霍顯麵無表情地走過來,蕭元景的眼神裡有愕然和憤怒,似是要譴責霍顯過河拆橋的行徑。

看著那雙眼睛,霍顯毫不手軟地拔掉紮進他脖頸的樹枝,讓那血水成股流出,讓他痛苦到再也說不出話。

才緩緩道:“這些年你替蕭騁做事,這個死法,也不算埋沒你吧。”

“對了,你知道嗎,你那個小廝對你好生衷心,為了不拖累你,幾次欲要自殺,最後一次沒攔住,叫他得逞了。”

蕭元景頓了一下,終於劇烈掙紮起來,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石磨礪過,艱難擠出幾個氣音:“霍顯、霍顯!”

血流了一地,直到長夜歸寧。

黑夜裡看不見,霍顯的鬢邊有顆汗滑落,今夜殺蕭元景實屬意外,現在蕭元景一死,地上橫著兩具屍體,他必然脫不了乾係。

他沒有時間了。

那邊,內侍送走霍顯後,又匆匆返回營帳,趙庸還坐在席上,一雙鷹眼看著淩亂的棋盤,霍顯最後下的那枚黑子攔在當中,令黑白兩子都進退無路,這棋勢已陷入死局,仿佛沒有再下的必要。

但趙庸捏著白子,仍沒起身。

內侍在旁看了會兒,說:“這局似是無解。

趙庸沒有答這話,白子在指腹間摩挲,他頭也不抬地問:“送走了?”

內侍道:“送走了,途中碰到了蕭大人,他說要見督公,被霍大人給勸走了。”

說到“勸”這個字,內侍甚至輕笑了聲,隻能說他們這位霍大人不僅嘴不饒人,還尤其擅長狐假虎威。

末了,內侍又問:“督公不見蕭大人?”

趙庸麵上毫無波瀾,隻說:“見他作甚?不是沒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己沒接住,人呐不能太貪心,兩頭都想要,左右猶豫,終是得不償失。”

隻不過——

他停了停,望向窗外呼嘯的風。

以他對霍顯的了解……

“督公!”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兵士疾跑而來,“督公,外營營帳起火了!”

趙庸沒有半分意外,反而似笑非笑地從鼻腔哼出點聲音,“嗒”地一聲,白子入局,他說:“這不是就破了麼?”

內侍愣了愣,撇了眼棋盤,忙笑說:“還是督公棋高一招,死路也能走出活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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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鯉已經在這個鬼地方趴伏了一整日,渾身落滿了雪,像是要被霜雪埋進山體裡,他“呸”地一聲吐掉嘴裡的草杆,說:“操,再這麼下去我就要成冰雕了!他們到底何時換防?”

姬玉落皺眉,“他們改了換防時間。”

沈青鯉罵道:“蕭騁這個狗東西,謹慎的性子是刻進骨子裡了吧。”

話音剛落,一陣黑煙從中間那座山彌漫上來,擋住了姬玉落探查的視線,她先是一皺眉,緊接著噌地一下就爬起身,抖了一地雪,說:“不等了,快走!”

沈青鯉凍僵的手叫她猛地一踩,“嘶,姬玉落!”

他反應過來後,又顧不得疼,忙也起身跟著跑,喊道:“南月!”

遠處的南月吹響哨子,霜雪覆蓋的山林頓時站起三萬黑影,從遠處看,像是嵌在山裡的枯樹,他們跑動起來,整齊劃一地衝向黑夜。

第121章

當三萬大軍同時動起來, 蜿蜒綿亙的山路猶如雄獅蹋過,瞬間地動山搖。

為了替霍顯吸引火力,爭取更多的時間, 他們沒有藏匿行跡, 腳下的動靜幾乎徹響山林, 更沒有分成小股兵力, 而是扭成一支長-槍型的陣型,直朝另一座山頭奔去, 試圖集中火力攻開防守最薄弱的關卡。

臨近哨塔,隻聽號角聲吹響。

烽火點燃, 敵營反應迅速, 轉頭便已經排出了迎戰的陣型,長矛相對,毫不畏敵。

他們看起來不過萬餘人馬,在朝廷的三萬大軍麵前顯得如此勢單力薄, 但此處正處關隘, 地勢險要,不是人多就能取勝。

眾兵士不敢懈怠,正待命欲攻時, 山間忽地一陣顫動。

隻見不遠處一群黑壓壓的影子奔來,他們迅速占領了後路, 領頭之人手握大刀,夜色裡的麵容不甚明顯, 他沒有動,隻直勾勾地望著馬背上的姬玉落。

那是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蕭騁!

他陰笑道:“幾個毛頭小子, 不自量力!”

他身後不過近三千人, 卻與營地裡的士兵形成了一個兩麵夾擊的陣型, 反將來攻打營地的朝廷大軍圍困在中間,讓本就不占優勢大軍雪上加霜。

隻聽沈青鯉下令,將一支“長-槍”迅速分成兩支,一頭對營地,一頭對蕭騁。

他的心砰砰直跳,斜眼看姬玉落逐漸繃緊的手背,彎刀被她攥在手裡,她看蕭騁的眼神,與此前看趙庸的一模一樣,恨意生長,仿佛隨時都要單槍匹馬衝上去。

沈青鯉唇都不動,咬牙從喉嚨裡擠出聲音提醒道:“喂,彆衝動啊彆衝動。”

姬玉落卻沒有再多一步的動作,她直直迎上蕭騁的目光,這還是她第一次正麵與蕭騁對上。

他才是直接導致喬家滿門被滅的元凶,卻躲在暗處,逃過了這麼多年。

漫長的沉寂,兩邊都沒有先行發起攻擊。

他們互相注視觀察,卻見姬玉落眼神陡然一變,她微微抬起下巴,漠然的神情之下,浮起些許不屑地諷笑。

蕭騁瞳眯了眯眼,看她高高揚起彎刀,又猛地揮下,那刀刃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銀光,“嗖”地一聲,漆黑的山林中忽然射來箭矢。

平靜的場麵倏地被打破,山地一陣騷動。

蕭騁瞳孔微縮,馬兒受驚,四處逃竄,原本整齊的隊伍倏地被打亂。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後。

猶如螳螂捕蟬,山體再一次顫動,又一批兵馬從後方奔來,堵住了他們的後路!

好啊!

蕭騁麵露陰鷙,一時倒不知霍顯與趙庸,究竟是誰更了解誰多一點。

揮刀嘶吼間,場麵血腥混亂。

姬玉落腳邊滾落了幾個人頭,她攥著韁繩,將一切儘收眼底,想起離開前夕,霍顯說:“趙庸敏銳,我忽然勸蕭騁對付寧王,他必有所防備,他太了解我了,很有可能將計就計,讓蕭騁帶兵離開,削弱你們的警惕,待引你們的營地,再從身後包抄,屆時你們將陷入兩難的境地。”

事實證明,他又說對了。

霍顯似乎永遠,都能多算一步。

此時烽火狼煙,內營卻是一如往常。

士兵演練巡邏,沒有絲毫懈怠,他們似乎不被外頭乾擾,又或者是太自信於認為這場敵襲不值一提,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

唯有曾經的貴客如今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這才表露出確實有大事正在發生。

霍顯沒有掙紮,他靠在椅子上的姿態相當放鬆。

當他放火燒了蕭元景的屍體,並以此引來敵襲,內營卻毫無動靜時,他便知道事情如他所料,那個時候趙庸一定是高深莫測地隱在後方,仿佛一切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內營沒有因為敵襲而混亂,甚至連外營都井然有序,霍顯失去了混亂中逃跑的機會,他乾脆不跑了,士兵在營地裡大肆搜查,卻發現霍顯就老老實實呆在營帳裡,甚至已經飽食過一頓。

內侍抽了抽嘴角,說:“押過去吧。”

士兵便給霍顯鬆了麻繩。

霍顯相當配合,自覺起身,一路大步流星,走得甚至比士兵還快,內侍的腿更是差了一大截,需得小跑才能跟上,他不由冷笑道:“霍大人可是仗著蕭小公子作人質無所畏懼,可不知小公子早已脫困,大人如今可要憂心自身了。”

他說罷,仔細盯住霍顯,企圖從他臉上尋出一星半點惶恐不安的神情,可霍顯垂下的眸子看不出情緒,半響笑了下,“公公好擔心我啊,多謝提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內侍期待落空,嘴角僵了僵,“不知所謂!”

趙庸的營帳就在前方,他剛離開不過半個時辰,棋案上的布置都還沒有扯下。

霍顯方才坐的位置,那盞茶甚至還在。

仿佛是料到他還會回來一般。

說來真的可笑,他與趙庸以父子相稱四五年,無時無刻不在互相揣摩,反而比之這世上其他人來說更要了解對方,且在某些方麵,確實無比相似。

正因如此相似,趙庸有一事想不明白。

他緩緩起身,長久地注視,像是要將霍顯看穿一樣,道:“新帝究竟給了你什麼?”

霍顯看著他,忽而低低笑起來。

他眉眼生得昳麗,笑時顯得十分張揚,尤其在現在這個場合,這樣的氣氛下,活像個不要命的瘋子。

內侍斥道:“放肆!”

以往在皇宮,無人敢這麼怒喝他,可眼下局勢明朗,內侍看趙庸未有阻止,便大膽往下摁住霍顯的肩,然而始終沒能讓他跪下,因為霍顯實在生得太高大了,渾身都是硬骨頭,他隻好往霍顯腿上踹。

“還不跪下,督公或許能留你全屍!”

話音落地,隻聞“砰”地聲響霍顯陡然轉身,重重就是一踹!

內侍慘叫一聲,頓時飛出老遠,撞在桌案上,喉間火辣辣地疼,五臟六腑仿佛都要裂開。

他趴在地上,憤憤道:“督公……”

趙庸沒有說話,眉梢微不可查地壓了下,視線還盯在霍顯身上。

是探究、審視,他似乎還有些困惑。

霍顯漸漸斂起笑意,他一字一頓地說:“縱然我未必能活成,但你一定會死。義父,你每一次都輸了。”

每一次!

狂妄,倨傲,無比篤定!

趙庸有那麼一瞬間瞳孔放大,甚至有些遲疑和恐懼,因為在和霍顯鬥智鬥勇的這四年多,他從未覺得自己輸過,輸的那個一直是霍顯。

可霍顯此刻的堅定讓他有片刻的動搖。

輸贏皆是相對而言,所求不同,對輸贏的態度自也大不相同,那麼……

霍顯求的是什麼?

戰火裡的嘶喊聲持續不斷,今夜注定不能安眠。

霍顯蒙著眼被押往地牢,手腳皆被綁住,隻能靠嗅覺辨認出此處大抵是個山洞,周遭有動物的皮毛和骸骨的腐朽味兒,且離軍營很遠,因為他聽不到廝殺聲。

他尋了個岩石靠著,用土牆鋒利的邊沿磨著手腕上綁著的麻繩。

蕭元庭已經被他們所救,手裡沒有人質,趙庸隨時都可以殺掉他。

可趙庸沒有,隻是將他看押起來。

因為他隱約擔憂蕭騁是否能打退朝廷的兵馬,如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