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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16 字 6個月前

玉器,可這個真給不得啊!”

可見聲淚俱下無用,掌櫃的一時怒氣,道:“你們哪裡是兵,分明是土匪,是強盜!催、催雪樓的人就能當街搶劫,就能不將國法放在眼裡?”

“欸,還就說對了。”那人哈哈大笑道:“你可知我等追攔叛軍,拚死廝殺數日!才等得援軍,聯手將叛軍剿滅於山穀之中,免順德一城百姓遭受戰亂之苦,才容得你們今日站在爺跟前叫囂,何況我們催雪樓乃新帝親兵,便是進了京,新帝也要賞我們,我拿你一塊破玉佩,那是看得起你!滾滾滾,彆擋道!”

那掌櫃的又被踹倒,差役忙來扶人,卻遲遲不敢出聲製止,隻麵露難色。

而正這時,百姓中有人高喊道:“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來了!”

方恪儘下了轎子,來到跟前。

可那男人並不畏懼,假假虛行一禮,拎著玉佩上係的繩索抖腿甩著,渾然一副二流子的做派,不知又說了什麼,方恪儘擦著額前的汗,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男人正說著:“新帝從前……”

“噹”地一聲,一柄鋼刀貼著臉橫飛而來,直直立在腳邊。

姬玉落從馬車下來,涼颼颼道:“新帝仁慈,從前便要吾等諸多行善,萬不可仗勢欺人,欺壓百姓!可方大人也知曉,這做主子的,哪裡能管得住所有人,總有害群之馬壞了規矩,你說是不是?”

方恪儘頭都大了,但他為官二十載,怎能聽不懂弦外之意,點頭說:“是是是,害群之馬,怎可與先帝一概而論?”

男人臉色慌張,囂張的氣焰當即無影無蹤,這幾日城裡忙著善後,根本不見幾個主子的身影,他沒想到這麼倒黴,竟被逮個正著。

忤逆姬玉落是個什麼下場,前一陣他已然見識過,是以便想示弱討饒,誰料剛開口喚了聲玉落小姐,那隻攥著和田玉佩的整隻胳膊就被卸了下來。

鮮血飛濺,百姓轟然後退。

那血還滾燙著,濺到方恪儘臉上,方恪儘當即沒有反應過來,摸了把臉,再看指腹的血跡,眼一黑就要暈。

卻被姬玉落的聲音拽了回來。

隻聽她雲淡風輕道:“今後誰再如此行事,方大人看好,就該如此做,可不要讓那些害群之馬,壞了新帝的名聲,那可就有負聖恩了。”

方恪儘由人攙著,說不出話,隻得連連點頭。

姬玉落一轉身,便瞧見從遠處奔來的周白虎。

周白虎氣喘籲籲,看著丟了隻手臂哇哇大叫的下屬,又環視周遭,顯然覺得沒臉。

可還不等他質問,姬玉落就先道:“我給過你時間料理,可你既下不了狠手斷尾求生,隻好我來。”

她手裡還沾著血,帕子擦不乾淨,說話時將帕子都給揉紅了,臉上卻沒有多少表情。

周白虎簡直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隻心道她不愧是謝宿白手把手教出來的人,下手又快又狠,沒個商量。

可他心中不忿,說:“主上登基,咱們不說跟著吃肉,難不成還得夾著尾巴做人?他奶奶的,朝廷還不如江湖,束手束腳!”

姬玉落道:“沒人不讓你吃肉,但你非要端著碗在人前吃,怎怪有人摔你飯碗?從前行事也不許張揚,怎麼主上登基,你就非要張揚?”

“我——”

“你什麼?”姬玉落手上的血跡擦不乾淨,逐漸暴躁,“土匪脾性改不了,還妄想充軍進宣平侯手下?我也沒臉替你與主上開這個口。”

周白虎愣住,“你如何知道我這樣想?”

姬玉落斜眼看他,卻是不言,撩簾上了馬車。

卻不料霍顯正坐於車內。

不知他是在這裡坐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四目相對,姬玉落稍稍一頓,沒事人一樣坐了下來,但不知為何,竟想將沾了血的手往後藏,“你怎麼來了?”

霍顯道:“估摸你要回了,接你。”

他瞥了眼姬玉落的手,徑直拿了過來,說:“你藏什麼,我見過的血比你喝過的水還要多,還怕嚇著我?”

他說話時用沾濕的帕子重新擦去血跡。

姬玉落溫吞吞地沒說話。

回了宅邸,霍顯替她舀水,待姬玉落把手洗淨,他忽然撩起眼,說:“難不成你是怕叫我瞧見你那副凶樣,心生後悔,跑了?玉落小姐,你這擔心的是不是太晚了些?”

姬玉落不動聲色地甩他一臉水,她擦著手,挑眼看他,“你若敢跑,我就也——”

卸掉一隻手實在有礙觀瞻。

她停頓須臾,眼神和善道:“我就打斷你的腿,將你日日拴在房裡,叫你哪兒也去不了。”

她唇角勾出很淺的弧度,口%e5%90%bb半真半假,但霍顯從她的眼神裡瞧出了認真的意味。

這個人的嘴好硬,便是在顛鸞倒鳳裡也騙不出半句情話,但她會用手撓,用牙咬,那每一分力道都在告訴霍顯,他很重要。

霍顯笑起來,忽然湊到她麵前,一個字一個字道:“怎麼辦,我好怕啊。”

他道:“要不你現在就把我拴起來吧,讓我哪兒去不了,日日、夜夜陪著你。”

姬玉落耳朵燙了。

她將擦手的帕子扔在霍顯臉上,冷靜地說:“霍遮安,你該喝壺涼茶祛祛火。”

第108章

順德府在孟冬來臨之際, 民生勉強恢複原樣,朝廷撥下的賑災款還在路上,但那已與姬玉落沒有什麼乾係了, 宅邸侍女進進出出, 一行人正準備返京。

方恪儘早在叛軍受降時便搬回了自己的宅邸, 東邊的院子空出, 霍顯躲了個清靜,跑到這裡的廊下待著, 雙腿橫放,占據了一整條長板案。

樓盼春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

師徒兩人多年不見, 在彼此眼裡的形象都是陌生的, 一個長高了,長大了;一個蒼老了,發白了。四目相對的那一瞬,有過片刻的凝滯和沉默。

但也隻片刻。

霍顯垂了垂眸, 將腿從長案上收回, 給他留了位置,樓盼春便徑直在他身旁坐下。

一切都顯得如此自然而然。

樓盼春兩手撐膝,沒看霍顯, 而是筆直望著眼前,他眼神略顯空洞, 似是在回憶,“當初……”

停頓須臾, 卻沒接著往下說。

當初什麼呢,當初他奉顯禎帝旨意, 受太子臨終托孤, 頭兩年為了照料病重的小殿下, 無法顧及其他,待他騰出手來……

卻怕消息走漏,不敢與舊人通信。

後來,他眼睜睜看著霍顯被逐出家門,越走越偏,霍顯這兩個字也被越傳越邪門,樓盼春半信半疑,但這份疑慮,也讓他徹底斷了與霍顯聯係的念想。

樓盼春沒有辦法對霍顯解釋,如今再多言辭都顯得蒼白,都是辯解。

因為他確確實實,拋棄了他。

樓盼春長歎一聲,抬手抹了把臉,把自己從舊事中拉扯回來,在霍顯肩上重重拍了兩下,“師父對不住你,你怨我也是應該的。”

他沒立刻將手拿開,而是在霍顯肩上握了握,那內疚與歉意似要通過手裡的力道傳達給霍顯。

同時他也真真切切感受到,那個乖戾單薄的少年真的長大了,他的肩膀變得寬厚而結實,像一堵經過千錘百煉的牆。

扛得住風雨。

霍顯沒有說話,身體都沒有晃一下,他虛搭著眼,看著庭階前樓盼春的影子,原本該五味雜陳的心卻平靜如水,過了好久才說:“沒怪你。”

起初確實有些委屈,但若非要怨恨樓盼春沒能力排眾議信他品行非壞,又實在有些矯情了,何況霍顯實則並不認為他們所擔心畏懼的有什麼不對。

他確實有過無數次生出邪念,想乾脆當一個惡人。┆思┆兔┆網┆

是故這世上人若都隻因他是個好人而疼惜他,那倒也沒什麼意思,但非要旁人能容得下你的惡,又實在強人所難了。

“師父。”他轉目看樓盼春,說:“你能活著,我挺開心的,真的。”

樓盼春老眼紅了。

忽聞腳步聲漸近,撇頭就瞧見他那小徒弟往這裡來,而後似瞧見他們兩人在這兒,便頓在原地不走了,樓盼春匆忙低頭抹了抹眼,可不能叫姬玉落看他笑話。

霍顯也瞧見來人了,他的視線沒有收回來,臉色也稍稍鬆緩些。

樓盼春沒有察覺,他尚不知這兩人之間的關係,隻以為他二人仍不過是各取所需,且看朝露提起霍顯咬牙切齒的模樣,想來兩人關係並不和睦。

不和睦是正常的。

兩個又凶又倔的性子,隻怕說不到三句就要打起來,當初留姬玉落周旋在霍顯和謝宿白之間,樓盼春也是有過遲疑的,隻那會兒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他順著霍顯的視線重新看過去,道:“當初啊,我打第一眼見這小丫頭,她那眼神裡的凶勁兒,跟你少時一模一樣,我便起了將她留在身邊的心思,也是留個念想給自己,誰料……”

樓盼春不知是笑還是歎,說:“她連不願拜人為師,都跟你如出一轍,我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她跪下喊我聲師父,你們二人,也算是緣分。”

霍顯眸光轉動,不置可否。

末了笑說:“看出來了。”

姬玉落似是站久了,往牆上一靠,手裡攥著腰間的玉帶,低著腦袋,一下一下甩著。

樓盼春知道他們要啟程了,今日來也不過是了個念想,雖話沒說兩句,不過他們之間本不多言,於是也不多加耽擱,起身道:“我也回營了。”

霍顯“嗯”了聲,默不作聲陪樓盼春走了半程,才折回去找姬玉落。

馬車已經準備妥當,齊齊備了四五輛。

霍顯上車後,費了翻勁把朝露從車上丟下來,一行人才終於啟程。

途中,姬玉落也沒有過問他們師徒兩人之間的對話,她似乎對這些漠不關心,隻一心盯著藥匣子裡的藥,將它晃得叮當響。

但再怎麼響,裡頭也隻剩一顆藥了。

姬玉落轉頭問他,“沒有了?”

霍顯道:“嗯,沒了。”

這是他從趙庸休憩的房裡搜出來的藥,趙庸入獄後便將藥藏置的地方告知了他,但這人太狡猾,統共就沒有多備。

姬玉落又問:“你都搜過了,沒有發現藥方?”

霍顯笑了,“這蠱毒便是趙庸親手所製,解藥的藥方在他腦子裡呢,無需記在紙上,他不會冒這種風險。”

姬玉落擱下藥匣,雪霧一樣的眉頭輕輕攏起,道:“靜塵師太還沒有來信麼。”

提起靜塵師太,霍顯也隱隱皺了皺眉,但未怕姬玉落察覺,很快又鬆開了。

他捏著姬玉落細白的指尖,說:“哪有那麼快。”

為防姬玉落再問,他索性湊過去親了親她,親得她意亂情迷,便也沒功夫多問了。

這一路沒有多停,駕車自有人輪換,他們吃飯睡覺都在車裡,姬玉落被霍顯這麼抱在懷裡親了幾日,心裡無端的不安也暫時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