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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42 字 6個月前

長孫與霍顯到底不是一路人,既然長孫沒死,她這個未婚妻會不會生出異心呢?

她低頭失笑。

盛蘭心笑起來猶如一捧甘甜清泉,實在好看,姬玉落都忍不住為之動容,隻聽她道:“物是人非,不必多見。”

長孫殿下那樣的人,年少時沒有哪個姑娘會不為其傾心,盛蘭心確實自小就仰慕他。

可說實在話,這麼多年朝不保夕的日子,那點情愫也早就淡得足以忽略了,而今聽聞他音訊,久逢故人的欣喜之餘,更多是悵然和惋惜。

何況……

盛蘭心斂眸,道:“有勞玉落小姐費心了。”

姬玉落微微頷首,“那太可惜了……我聽說沈家原還有位大公子?”

盛蘭心沉默,垂眸道:“家兄早在當年亡故了。”

她說罷,福身離開。

背影都顯得有些哀傷。

姬玉落看著那抹裙擺走遠,至消失不見。

盛蘭心,沈蘭心……

她忽然想起那不著調的沈青鯉來。

好似不止一次從謝宿白口中聽到“蘭序”二字,她原以為是字,看來並不是。

那邊,盛蘭心拐過花圃,腳步才慢了下來。

裹挾著花草氣息的風拂過臉頰,她忽而停步,閉了閉眼。

當年平伯府牽扯進東宮一案,落了個滿門抄斬的重罪,父親拚死反抗,前來辦案的廠衛一聲令下,就地正法,場麵血腥又混亂,也因此,奶娘有機會偷梁換柱,用自己的親生骨血換了她一命。

其他人都死了,那個濃眉大眼,平日總是笑著逗她開心的兄長也死了。

獨她一人活了下來,可這活著的滋味生不如死。

陡然一陣腳步聲漸近,盛蘭心睜開眼,就見前方一抹桃色婀娜走來,她眼裡閃過厭色,便想轉身避開。

身後的人叫住她:“你躲我做什麼?”

盛蘭心停住,葉琳琅便走上前來。

她頗為無奈,當初在宮裡時,為了有機會接近趙庸,她拚命學習聲樂,好能被挑中去禦前表現,一時風頭太盛,惹來了同樣拚命要去禦前的葉琳琅。

隻是當初葉琳琅的目的在皇上罷了,陰差陽錯被趙庸一同賜給了霍顯。

再後來,霍顯做戲“獨寵”她,葉琳琅更瘋了,她不敢明著做什麼,但總愛暗暗使絆子,那些小打小鬨反而尤為難纏。

如今眼見盛蘭心“失寵”,她於是明目張膽起來了。

隻聞葉琳琅掩唇一笑,道:“方才見你在與夫人說話,怎麼,怎麼,現在你竟也要靠討好夫人過活了?”

盛蘭心搭著眼,用帕子拂去手背上沾染的花粉,一言不發。

葉琳琅歎氣道:“那個姬玉瑤,說是身子骨弱,前些年都在寺裡靜養,可實則我打聽過了,她是因生來命格犯衝,自幼不被待見,隻能去寺裡避風頭,娘家不予撐腰,你當她是什麼尊貴人呢?”

盛蘭心敷衍道:“所以呢?”

葉琳琅道:“我們姐妹們也就罷了,主君從前那般疼你,要什麼給什麼,你怎麼甘心被這樣一個人壓一頭?這點心氣兒,倒是我高估你了。”

葉琳琅這兩頭挑撥,企圖坐收漁翁之利的心思都刻在臉上了,若盛蘭心真是個普通妾室,如今這個境遇確實很難不頭腦發昏,做出點什麼來。

可惜她不是。

既沒有被主君疼愛,也沒有所謂失寵。

平日裡盛蘭心尚有閒心敷衍她一二,今日卻真的倦了,道:“你這般看她不慣,何必拿我當刀使,左右你也說了這樣一個人,柔弱好欺,把你從前對付我的本事顯露個一兩手,給她找點麻煩還不簡單?”

葉琳琅抿唇望著盛蘭心,表情略顯認真,像是真把盛蘭心的話聽進去了。

盛蘭心冷笑,從她身側擦肩而過。

北鎮撫司外,柔弱好欺的姬玉落提著食盒,扣響了大院後門。

之前她被霍顯強行擄來時許多人都見過她的模樣,那開門的錦衣衛一怔,反應過來道:“夫人?!”

姬玉落溫聲道:“你們大人幾日不歸家,我來看看他,眼下,到用晚膳的時辰了,他可閒下了?”

錦衣衛道:“大人進宮了,去了有一陣,該回了吧,要不夫人進屋裡等?”

“好呀。”她道。

第76章

孟夏晝長夜短, 黃昏時刻,仍舊天光大亮。

流雲晚霞包裹著紅光,一點一點自西邊流逝, 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流沙畫, 流雲微小的變化, 最終都是朝向盛大的落幕, 霞光邊沿已經漸漸黯淡下來。

大雁群飛而過,驚了這片刻的寧靜。

霍顯從皇宮角門那間值房走出, 門外的太監紛紛俯首,他闊步走了出去, 嘴角的弧度漸漸放平。

近來發生太多事。

從他算計蕭騁領兵南下起, 趙庸對他便多了幾分探究之意,加上鎮撫司最近的動作太大,辦了好幾個趙庸手底下的人,雖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 但群輕折軸, 他想必也慢慢察覺出不對,隻是沒有證據罷了。

如今到最關鍵的地步,他需比從前更謹慎小心。

待霍顯走遠, 內侍才推門進去,趙庸正仰頭注視窗外, 表情深沉。

內侍躬身遞來一份戰報,說:“前線傳來消息, 九江府這一戰打了兩天兩夜,興南王暫時往回撤了一步, 但也隻是稍作歇息, 還有的熬呢, 國公爺不年輕了,也不知能不能吃得住……督公當初怎麼就讓他去了呢?”

明擺著讓霍顯擺了一道,但霍顯還不是得聽趙庸的?也沒非走到拿命去博的這一步。

晚霞被殘雲卷入腹中,最後一縷紅光也消失了,天藍風清。

趙庸走到窗邊,闔起窗,道:“即便沒有霍顯作祟,這一戰他也得打,他既想要平天下,就必得掃清障礙,何況,誰說這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說罷,他揩了揩窗欄,撚著落灰的指腹道:“讓人擦乾淨。”

內侍忙應下是。

霍顯打馬回到鎮撫司。

已到下職的時刻,門外的錦衣衛也換了一輪,裡頭的人更是稀稀拉拉,略顯鬆散。

籬陽從一間屋子裡走來,將公文遞給霍顯蓋章。

雖說錦衣衛在外人看來辦案全無條理,可實則也得照章辦事,隻是在他們這兒,“章”就是霍顯罷了。

籬陽邊走邊說:“夫人在裡頭,說是給您送飯,等了有一會兒了。”

霍顯腳步頓了頓,顯然是有些驚訝,他草草看過公文,收了視線,卻逢一人忽然撞了上來。

那人匆匆忙忙,摔了個仰麵朝天:“誒喲!”

待他起身,忙說:“嘶,大人,屬下沒長眼,大人莫怪。”

他紅著眼,說罷又匆匆要走。

霍顯扭頭叫住他,“劉五,怎麼回事?毛毛躁躁。”

那名叫劉五的錦衣衛轉過身來,憋得臉都紅了,“大人,我、我家那幺兒又犯病了,得去看看。”

話音落地,籬陽麵露了然。

劉五媳婦兒年初剛生了個閨女,可惜生來就患羊角風,時不時抽搐,口吐白沫,小小的娃受儘了罪,就這兩個月,劉五沒少因銀子的事操心,接連向司裡支了幾個月的俸祿。▲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於是籬陽緊接著道:“劉哥,你那兒銀子夠嗎?要不我——”

說話間,一枚腰牌從空中丟了過去,籬陽頓時噤聲。劉五接住,一看是霍家的牌子,就聽霍顯道:“去府裡支錢,缺多少儘管跟賬房說,彆為了那幾個銅板苦了孩子。”

劉五酸著眼,哽咽道:“欸。”

見他三魂丟了七魄的模樣,霍顯皺了下眉,“嘖,就這麼走著去?牽匹馬再走。”

“欸,欸!”劉五打起精神,拔腿便往外跑。

籬陽看著,歎氣道:“劉哥那孩子也是挺可憐,”

霍顯沒說話,抬腳要上台階,卻忽然又被不知打哪冒出來的錦衣衛叫住,他忍氣捏了捏鼻梁,腳步一拐,往另一頭走去。

姬玉落已在值房裡等了許久,無意聽到霍顯與劉五談話,一時覺得納罕,便多站了片刻。

她推門出去,正要跟著離開的籬陽腳下一停,轉頭過來:“夫人。”

他往另一頭看了眼,說:“大人有事給耽擱了。”

姬玉落“嗯”了聲,好奇地往劉五離開的方向看,道:“你們錦衣衛不都是官宦子弟,錦衣玉食的,方才那個是怎麼回事?”

籬陽笑了一下,“夫人有所不知,錦衣衛裡確實許多是靠承襲上任,家裡體麵,可其實也不少是層層選拔進來的,這些人大多家境貧寒,就指著這身衣服和腰牌掙體麵呢,那劉五便是這樣的人,可不容易了,家裡還有個生病的老母,若不是大人接濟著,更難熬。”

姬玉落抱臂往門框上靠,聞言點了點頭,“你們大人這麼慈悲心腸呢?”

籬陽想到什麼,重重點頭,抵唇咳了聲,說:“我們大人一向很好,彆看他脾氣不好,有時說話陰陽怪氣,動起怒來房頂都鎮不住,但其實鎮撫司許多弟兄都受過他的恩惠,大人雖出身宣平侯府,但當初進錦衣衛時沒靠家裡幫襯,他也是靠考核選拔才進來的,最懂這些人的不易了,平日裡私賬也沒少走。”

籬陽說得感動極了,姬玉落安靜聽著,道:“可你們大人俸祿又有幾個銀子,不也都是貪汙受賄來的麼?”

籬陽怔了怔,“……”

說到這兒,姬玉落更好奇了,道:“他這貪汙受賄的贓款,是真收了?”

籬陽猶豫,壓低聲音道:“在這個位置,有時也是身不由己,大人說了,要當個爛人,就得從骨子裡腐朽給他們看,裝也得裝得像。”

姬玉落笑:“那他這是劫富濟貧?”

籬陽摸了摸鼻子,一時無言。

但看到姬玉落那毫無芥蒂的笑,他頓時反應過來,他跟這催雪樓的人證什麼清白,她自己就不是什麼清清白白的好人。

姬玉落似是能看出他心中的腹誹,不由莞爾:“你這麼護著他,倒是衷心,往後錦衣衛呆不下去了,不若替我做事如何?我們那兒比這兒自在,還不用日日點卯。”

籬陽心驚,然還不待他回話,身後就有聲音傳來:“還不快謝過夫人。”

他猛然回頭,原來是霍顯回來了。

霍顯似笑非笑地看著姬玉落,“說不準將來真有那天,咱們都得跟著夫人混飯吃呢,是不是?”

籬陽低頭,聽出了些許打情罵俏的意味,找了借口匆忙退下,姬玉落進到房裡,霍顯緊隨其後。

房門闔上,她就靠在門板上,側頭看著霍顯。

霍顯走過去,高大的身影覆蓋在她身上,捏住她的下巴%e5%90%bb下去,放開時姬玉落的唇已經染上了深色,比原來更好看。

她撩眼看他。

平靜地,淡淡地,但又含著那麼一絲欲說還休的意味在裡頭,就是這一絲足以將人釣住,但對姬玉落來說興許隻是平常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