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1 / 1)

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38 字 6個月前

,眼眸卻垂了下去。

他沉默了少頃。

燈光落在他臉上,卻漸漸隱沒了他麵上的平和,陰鷙布滿瞳孔,他忽地將茶盞朝前擲了出去,姬玉落避開,隻聽“哐當”一聲,那劉嬤嬤今日才從庫中挑出的嶄新青瓷盞就碎成了兩半。

隨著這聲響,霍顯也迅速移步上前,姬玉落蹬了桌腿,坐在椅上向後滑退,可她小臂的傷卻讓她仍舊禦敵不利,霍顯將她撈起,撞向床柱,“吱呀”一聲,床幔狠狠一顫。

他臉上哪還有好好說話的神態,像一頭巨大的野獸,眉目間的狠厲要將人吞噬,褪去那身假模假樣的皮囊,這才是真正的詔獄之主,北鎮撫司的掌舵者。

他冷嗤道:“你以為是在跟你玩兒呢?我前麵的問題,有一句答一句,少說一個字,我就剁掉你那兩個丫鬟的指頭,直到血流身亡為止。”

姬玉落皺著眉頭,脖頸被用力掐住,她下意識仰起頭,窒息感讓她麵色漲紅,而就在這時,劉嬤嬤著急忙慌推門進來:“主君、主——誒喲喂!這是作甚,快放手!放手!”

霍顯鬆了手,姬玉落扶著床柱喘氣,劉嬤嬤忙過來攙住她,“這是做什麼呀!夫妻說話難免磕絆,遮安你也不能動手啊!”

劉嬤嬤嚇得連他的字都喊出來了。

姬玉落並不解釋,隻站在劉嬤嬤身後,倒像是真被丈夫欺負的小可憐。

霍顯看她一眼,麵色依舊不是很好,道:“什麼事?”

劉嬤嬤“哦”了聲,才想起正事,麵色難看道:“三公子來了……”

緊接著,門外就傳來吵鬨聲,有個虛弱的聲音正一邊咳嗽一邊怒吼著:“霍顯!你給我出來!”

第32章

喊話的是個小郎君, 身形清瘦,尚未及冠,十八·九的模樣, 看起來比姬玉落大不了多少, 臉色蒼白, 厚重的大氅壓在身上, 感覺都能把他的腰給壓彎了。

這便是霍家的嫡幼子,霍琮。

再有兩年及冠, 他便要承襲世子之位了。

而他這具破身子,總會讓人想起當年他被庶兄算計的事。

院子裡的丫鬟仆婦知他身份不一般, 見他在院子裡放肆, 隻圍著他勸,護衛也都犯難地不敢上手。

都說主君與宣平侯府斷絕了關係,這些年他的種種作為,確實都沒把宣平侯放在眼裡, 可有些事霍顯能做, 底下人卻不敢做。

霍顯推門出去,那叫囂聲才停了下來。

劉嬤嬤看看姬玉落,又看看門外的情形, 左右為難,最後一歎氣, 總歸選擇陪在屋裡,給姬玉落倒了水, 姬玉落一邊撫摸著脖頸,一邊去通過花窗縫隙去看。

聽說霍三公子是打娘胎裡就體弱多病, 從小到大就是個藥罐子, 又被霍顯算計下了藥, 身子才變成如今這樣,走兩步都喘。

看他那雙迸著火星子的眼,想必是恨極了這位兄長。

霍琮確實是恨極了。

他推開攙著他的小廝,追到廊下揪起霍顯的衣領,“父親呢!錦衣衛的人將父親帶走了,你把他怎麼了!”

霍琮的眉眼與霍顯生得有幾分相似,可年紀尚小,稚嫩尤存,霍顯看著這個在嫡庶身份上高他一等的幼弟,嘲諷地扯了扯唇,而後輕而易舉地掰開他不算禮貌的手,輕輕一推,就將霍琮丟在了台階下。

小廝大驚,忙過來扶:“公子!”

霍顯彈了彈皺亂的衣襟:“霍琮,越大越沒規矩了,舉止不端,還不敬兄長,你在國子監就學了這些?”

霍琮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啐他:“你算哪門子兄長,霍家才沒有你這種敗壞家門的混賬東西!你給我把父親放了,我尚且還能當你存了一絲良知!”

“啊,對。”霍顯如夢初醒般點了點頭,“我與你們宣平侯府是沒什麼關係了——都聽見了?誰讓你們隨隨便便放人進府的!還不動手?不想乾就給我趁早滾蛋!”

如平地驚雷,方才不敢上手的護衛和放霍琮進院的丫鬟仆婦皆是一懼,方發覺自己犯了大錯,忙手忙腳亂地去拉霍琮。

霍琮掙紮:“霍顯!父親他、他腿傷複發,受不得昭獄苦寒,你若還念點血脈情分,就莫要做這等喪儘天良之事!”

霍琮臉色都青了,不知道是病的還是氣的,霍顯看他一眼,輕飄飄道:“吵死了,丟出去。”

少年的吵嚷愈遠,屋裡的劉嬤嬤也從這三言兩語中捕捉到了關鍵,隻見她神色一變,在霍顯進屋時,道:“侯爺他……”

劉嬤嬤頓了頓,沒似霍琮那般直言,委婉道:“他犯事了?”

霍顯看了眼劉嬤嬤身後的姬玉落,“嬤嬤也要替他求情?”

劉嬤嬤為難地沉默片刻,“他到底是你生父,既然恩斷義絕,平日井水不犯河水便好,可——”

霍顯擦著手,手裡一股霍琮身上的藥味,他不耐煩道:“行了,嬤嬤不必多言。”

姬玉落垂著眼眸,熱鬨看了一半,便沒有興致了,隻一聲不吭地冥思苦想。

霍顯所言難斷真假,還得過問師父或是謝宿白才行,可他確實沒將她交去詔獄,無論他想要什麼,左右不會是她的性命,這點暫時不必擔心,且他與趙庸之間必有間隙,隻是不知這間隙可大可小,能否為她所用。

姬玉落整理完思緒,心下要稍稍安定了些,卻見劉嬤嬤言罷要走,儘管假麵被挑破,可她也並不想與他同榻整宿不眠,於是忙出聲道:“嬤嬤……”

據她了解,劉嬤嬤乃霍顯%e4%b9%b3母,分量還是有一些的。

劉嬤嬤聞言頓步,回頭看姬玉落臉上惶恐之色,難免操心,躊躇少頃,隻怕主君今夜接連動氣,萬一又……

要不,將夫人安置去偏房歇息一晚,也好讓他們夫妻二人靜靜心。

劉嬤嬤想定主意,正要說話,卻聽霍顯先一步開口:“適才是為夫不好,讓夫人受苦了。”

劉嬤嬤一聽,當即鬆了口氣,主君到底是個有分寸的人,她欣慰道:“這就對了,夫妻麼,床頭打架床尾合,瞧這門窗大開,炭火都不暖了。”

說罷,劉嬤嬤闔了窗,頭也不回地走了,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姬玉落麵上的可憐惶惶不見了,霍顯表露出的愧疚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麵無表情,防備的姿態依舊,隻仰頭看他,露出那段雪白的脖頸,上麵的紅痕清晰可見。

霍顯的目光在那上頭多停留了會兒。

衝動了。

他沉默片刻,上下打量她,道:“去沐浴。”

姬玉落知道他起碼今夜不會對自己如何,性命之危解除,而她眼下披頭散發,渾身臟亂,甚至還沾著不知道誰的血,於是不反駁就進了湢室,喚來小丫鬟添水。

霍顯側目凝著湢室門扉上掛著的珠簾,許久才推門出去,吩咐護衛嚴加看守後,遣人喚了籬陽。

今夜發生太多事,先是宮中,後是賭場,昭獄接連進了不少人,籬陽正忙著審問。

他快馬加鞭來到霍府,書房裡,霍顯沒點油燈,隻燃了隻燭火,光線很昏暗,隻能看清他沐浴後微濕的發尾。

籬陽上前,“主子,賭場裡抓的不少都是尋常百姓,剩下的夥計跑了幾個,嘴很硬,隻怕沒個三兩天不肯吐露。”

霍顯“嗯”了聲,道:“三法司的幾位大人如何了?”

籬陽道:“不肯開口。”

預料之中。霍顯道:“關著吧,留口氣出去就行。”

所謂留口氣出去,和扒掉半層皮沒有任何不同,這些人要在獄裡吃儘苦頭,但行事的獄卒最會拿捏分寸,並不會傷及性命。

可是……

籬陽猶豫:“侯爺他也要……如此嗎?”

過了許久,久到籬陽覺得那燭光都快滅了,才聽霍顯不冷不熱地“嗯”了聲,說:“注意點他的腿。”

籬陽應下。

霍顯又問:“你來的路上,碰到霍琮了?”

宣平侯府和鎮撫司恰在一個方向,霍琮乘馬車,籬陽騎馬,一慢一快,應是能撞上。

籬陽:“是遇上了。”

霍顯:“他身子看起來不好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籬陽稍作思忖,何止不好,是很不好。他道:“三公子先前其實就到鎮撫司鬨了一陣了,沒人搭理他,他才又來了您這……他身子本就日益虧空,如今又入了冬,再一著急,自是不太好。”

霍顯撫了撫眉尾,歎氣道:“我讓你給他找的大夫呢?”

籬陽道:“這幾年侯夫人替三公子尋遍名醫,屬下陸陸續續也往她麵前送了不少人,可都治標不治本,三公子底子差,得精細養著,不是兩劑重藥能痊愈的。”

他說罷,霍顯便不再說話了,隻攏眉靜止。

不知他在想什麼,籬陽也不敢胡亂猜測,隻想起方才路上霍三公子憤懣的怒斥,他看籬陽,就像在看一個為虎作倀的敵人,更不要提對著霍顯是怎麼個樣子。

籬陽心裡難免騰起一股沉甸甸的惆悵。

霍顯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估算了下時間,便起身欲回主君,他斜覷了籬陽一眼,淡淡道:“把你臉上那點悲天憫人收了再出去。”

籬陽站直:“是!”

待到霍顯走後,籬陽又站定片刻,仰頭拍了拍臉,正色後吹了燭火,這才抵著寒風走了。

-

霍顯的時間果然沒算錯,姬玉落正正從湢室裡出來。

不再是一身瑕白寢衣,她穿戴嚴實,就坐在桌前,有要靜坐一夜的打算。

也對,都撕破臉了,還裝什麼呢。

霍顯走來,她也隻是瞟了他一眼,而後閉目養神。

他居高臨下望著她。

嗯,霍琮的到來給了她時間捋清思路,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反倒放鬆了。

但也不是完全放鬆,嘴角還繃著呢。

霍顯心下一哂,心裡忍不住劃過一個念頭,這樣的壞脾氣,若是樓盼春在的話,他想必會很喜歡。

樓盼春這人,說好聽點是喜歡迎難而上,難聽點就是犯賤,越是刁鑽的性子,他越愛收拾。

霍顯在旁坐下,拉過姬玉落的小臂,後者驀地睜眼,作勢就要一掌劈過來。

霍顯接住了那隻手,“你還沒打夠?我這人不喜歡趁人之危,等你傷好了,咱們再打。”

這話說的,仿佛適才掐她脖子的人不是他。

簡直是個變臉怪。

姬玉落看向他手裡的藥酒,權衡之下,向他攤開掌心,霍顯挑眉,還是將藥酒給了她。

就見她垂首拉開衣袖,露出成片青紫。

這是前麵打鬥時,她用手臂擋了他踹過來的力道,霍顯沒有收力,那一下急重,也得虧她反應快,否則就不是隻一片青紫這麼簡單了。

姬玉落很粗糙地塗抹好藥酒,而後又坐直閉上眼。

既來之則安之,但與霍顯同在一屋簷下,以防他又套話,最後套不成話再惱怒動手,眼下是打不過了,姬玉落不想乾以卵擊石的蠢事,索性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