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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緣 隻雀 4435 字 6個月前

【……怎麼能離開這裡呢?】

寒意攀上了宋時清的背脊。

謝司珩皺眉,擔憂地看著他,像是兄長看著自己在鬨脾氣的弟弟。

但那種擔憂,簡直像是年節街上用來表演的皮影臉上的刻板神態,皮肉誇張地被牽扯著,擺出一個十足憂慮無奈,又透著些寵溺的笑來,詭異得讓人心寒。

偏偏謝司珩還分毫不覺。

他嚴苛地遵循記憶中自己給自己做好的皮,學著活人的樣子誘哄宋時清——

【這裡是哥哥和時清的家,沒有人敢欺負時清。但外麵不行,哥哥沒法出去。快回來乖乖。】

……聽你鬼扯。

宋時清聽見了自己心底冷冰冰的聲音。

真惡心,居然披著哥哥的皮來騙他。

真惡心。

他一眼都不想多看麵前的謝司珩。

這東西剛才說它出不去,應該是指它離不開謝宅,跑,趕緊跑。

宋時清轉身逃進了濃霧之中。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謝司珩臉上的神情霎時間凝滯,隨即轉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猙獰。

惡鬼的思維混沌,謝司珩不覺得自己突然出現在門後的小路上有什麼不對勁的,也不認為自己剛才的表演出現了紕漏。

他隻知道,宋時清看見他以後,逃了。

為什麼?

瘋狂蟲子一樣爬上它僅存的那點理智,一口一口地啃食著,讓它接下來冒出的每一個念頭都充滿了扭曲的惡意。

宋時清覺得逃跑路上帶一個斷腿的人累贅,所以丟下了他。

宋時清要去找其他人,不要他了。

宋時清從未對他產生過情感,這幾年的相處,不過是在謝家困著沒人說話,拿他解悶而已。

亦或者……宋時清從最初靠近他就是帶著目的的。

這些念頭,謝司珩曾經都產生過,但那個時候,他隻要稍微看一看宋時清清清泠泠的眼睛,就會明白自己多想的荒唐之處。

而現在,它隻覺得……是啊,就是這樣。

要不然,宋時清為什麼跑呢?

尖銳而扭曲的嬉笑聲細細碎碎地響在空氣中,像是老舊的銅鈴輕輕碰撞在一起,又像是某種大型獸類輕輕磕碰森白尖齒的聲響。

一聲一聲地往宋時清的耳朵裡鑽,鑽的他隻覺得頭皮發麻。

鬼就是這個樣子的,不要多想,彆自己嚇自己。

濃霧之中,宋時清閉著眼睛,摸著路上的車轍朝前。

這個方法是可行的,就像他想得那樣,這些濃霧中的人形並不是惡鬼,沒有害人之心,隻是被陰氣聚來的而已。

隻要一直閉著眼睛,所有人就都可以出去。

他可以回去找哥哥和春薇了。

——這是宋時清被打昏前最後的念頭。

濃霧之中,家丁站在他身後,麵無表情地將他抱了起來,轉身重新走回謝家。

他動作很死板,提線木偶一般,霧氣似乎對他失去了作用。

很快,家丁走回了謝宅。

如果此時有人在場,就會發現他的眼珠上蒙著一層與霧氣彆無二致的淡白。

迷了他心竅的那隻惡鬼看著宋時清,迫不及待地低頭用臉輕輕蹭著宋時清的臉頰頭發。

謝司珩是沒辦法出去,但它能讓活人代勞,將宋時清抓回來啊。

為什麼要跑呢?為什麼不乖乖待在家裡呢?這麼多活人,哥哥有的是法子把你抓回來啊。

“陸洲!”

被叫到名字的家丁依舊一點反應都沒有,活人看不見的惡鬼尋聲朝來人的方向看了過去。

一刻前——

手掌被生生咬出血的丫頭大聲哭叫,但謝夫人的牙齒就像是鐵鉗一般。

被叫聲驚動的謝家人跑進來,皆是被地上的場景嚇掉了半條命,手忙腳亂上前將兩人拽開。

人太多了,互相擠在一起,誰也不知道彆人做了什麼。

混亂中,眾人隻聽見丫頭的哭叫聲愈發淒厲,“我的手!我的手!”

等拉開謝夫人以後,謝二老爺滿臉驚駭。

幾乎已經與焦屍無異的謝夫人含著那塊被她生生咬下來的肉,一點一點吃進嘴裡,兩隻眼睛就這麼瞪著謝二老爺。

沒人說話,沒人敢說話。

“嫁茅娘。”謝夫人沙啞說道,張開的口中一片猩紅,“把宋時清嫁給它,它才會放了我們。”

最先趕到門前的,是謝二老爺的女婿。

他手上抓著一塊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紅綢,臉上慘白,神情遊移不定,甚至都沒能發現家丁的不對。

他看了眼宋時清的麵龐,隨即將手中的紅綢裹在了宋時清的頭上。

謝司珩困惑地歪了歪頭,一時之間,他真沒反應過來這些還活著的謝家人想要做什麼。

謝二老爺的女婿艱澀開口,“老爺說,咱們犯了錯,得給祖宗一個交代,要嫁茅娘。”

哦,謝家人想締結姻緣。

讓時清和它……結……陰親。

謝二老爺的女婿眼見著家丁不說話,隻神情古怪的看著他。正打算問話,就見這人笑了起來。

謝司珩一點一點地將締結姻緣這幾個字掰開了揉碎了理解,已經無法再品嘗到甜味的舌根甜得發膩。

他還說要怎麼樣留下時清才好,兄長總是要看著弟弟遠去的,師友關係,對於他和宋時清來說,又太過疏離了。

夫妻多好。

時清是他的小妻子,此生餘下的時間,都理所應當地和他在一起。

謝家的少奶奶,理應待在謝宅裡。

真好。

真好,光是想想,謝司珩就覺得自己的骨骼血肉焦躁地銼在了一起。

紅綢上微微映著宋時清的五官輪廓,惡鬼很輕很輕地碰了碰宋時清的鼻尖,片刻後,又去碰了碰他的唇。

中秋快樂~

第一百零六章

宋時清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行走在一條狹長的甬道中,甬道兩邊掛滿了陳舊的紅綢。他不斷朝前,但甬道就像是沒有儘頭一樣,永遠向前延伸,永遠將他留在這其中。

耳邊是自己慌亂的喘熄聲,宋時清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隻本能地覺得,如果被身後的東西追上,就一輩子也逃不出這裡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宋時清終於停了下來,惶惶不安地回頭,看向身後來時的方向。

那裡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

應該追不上來了吧……

他想道。

好半晌的安靜成功安撫了宋時清%e8%83%b8腔中的心悸感,他輕輕靠向一側的紅綢,略作休息。

後背接觸到的質感很軟,像是有人窮奢極欲地將被褥釘在了牆上一般。紅綢輕輕搖晃,稍帶著一點溫度,觸碰到皮膚上時,並不讓人反感。

宋時清側過頭,觀察這些鋪天蓋地的綢緞。

上麵似乎繡了紋樣。

但光線太暗,宋時清不管怎麼湊近觀察,都隻能看見一團模糊的線條。

那條紅綢被宋時清拉高,露出了其後的牆壁。

以及,緊貼著牆壁,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躲在綢緞後麵的龐大人形。

宋時清的動作僵了一下。

空氣中似乎響起了幾聲低笑。

惡鬼垂在身側的手恰好和他的視線齊平,蒼白的皮膚上,淡青色血管輪廓和紅紫色屍斑堆疊在一起,大概是察覺到了宋時清的目光,那隻手撩開紅綢,徑直朝宋時清抓來。

“不……不要……”

宋時清連步後退。

轉身就要跑,但腿在抬起的那一刻便被惡鬼抓住,生生朝後一拖,將他拖倒在了地上。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網③友③整③理③上③傳③

宋時清死死咬住下唇,他都不敢想象身後這隻惡鬼是怎麼看著他逃到這裡,又一無所知地靠著它休息的。

它是要吃了自己嗎?

宋時清竭力朝前爬去,可活人微弱的掙紮在惡鬼那樣恐怖的身形下能有什麼作用?

冰冷的大手頃刻間追上宋時清,鉗住他的手臂,直接將他翻了過來。

“滾開!”宋時清掙紮。

【……嘖。】

壓在宋時清身上的東西,隻用一隻手就能覆住宋時清的腰腹,體型上的巨大差距和完全壓製,幾乎讓宋時清產生了一種自己被野獸獵捕到了的錯覺。

他驚慌失措地仰頭,隻看見惡鬼的臉被層疊的紅綢擋住,隱約露出的下半張臉唇角一直翹著,笑得又惡劣又愉悅。

它的指腹輕輕摩挲宋時清戰栗的身軀,動作卻沒帶多少情|欲侵略的意味,隻是單純地壓製住宋時清,限製著他的掙紮,向人不顧貓兒的反抗,強行揉弄它們的肚腹一般。

——它隻是想留下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宋時清就是從惡鬼的動作中品出了這層意思來。

“……你要做什麼?”

宋時清聽見了自己沙啞的詢問。

惡鬼偏了偏頭,像是在思索這個問題。很快,它有了答案。

它笑著抓住了旁邊的紅綢,輕輕蓋在了宋時清的臉上。

【乖時清,嫁給哥哥好不好?】

宋時清呆呆地瞪大眼睛,隔著紅綢,看壓在其上的陰影。

它說什麼?嫁給誰?誰要嫁?

這幾個問題的答案仿佛組成了一個濃稠的漆黑領域,從腳尖開始,一點一點地將宋時清吞入其中。

“——不,不。”宋時清搖頭。

不該是這樣的,太荒唐了。

荒唐到宋時清甚至在這一刻忘記了恐懼。他一把扯下了臉上的紅綢,抓向惡鬼,想要看清楚它的臉。惡鬼並沒有要避讓的意思,徑直縱容了宋時清的動作。

它笑著盯住宋時清驟縮的瞳仁,一點一點將頭顱壓了下來。

謝司珩以前是短發,現如今全都長長了,雜亂的散下來,活物一般晃晃悠悠地在宋時清的臉周。

【時清,你看,真是哥哥。】

……騙人。

宋時清腦中隻有這一個念頭,謝司珩才不會變成這樣。

謝司珩才不會說什麼要娶他的鬼話,你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披著哥哥的皮來騙我?謝司珩呢?你把他怎麼了?

宋時清瘋狂掙紮,根本不顧惡鬼還桎梏著自己的手會不會傷了自己。

【……時清?】

謝司珩輕輕壓住宋時清的肩膀。

手臂壓下的那一刻,宋時清一口咬住。他冷冷瞪著謝司珩病白發青的臉,下了死力氣。

真惡心!

你一隻踩著活人屍骨苟且偷生的東西,憑什麼頂著謝司珩的臉?

宋時清黑瞳中的恨意太過明顯,輕易就刺到了謝司珩。

它沒作聲,隻是這樣靜靜看著宋時清,然後伸手,掐住宋時清的臉頰,再用拇指頂開他的牙關。

宋時清被迫張開嘴,冰冷龐大的指腹壓住他的舌。然而謝司珩並沒有就此作罷,他仿佛是要懲罰宋時清一般,一直朝裡伸,指尖幾乎頂到了喉口,難受的宋時清眼前一陣模糊。

他拚命咬謝司珩的手指,想要讓對方吃痛收手。但活人的牙齒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