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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緣 隻雀 4420 字 6個月前

薇都抹了把眼淚,覺得謝崇明這次的找事到此為止的時候,謝崇明突然一拽狗繩。

這幾條獵犬是謝家養在山上專門看藥材的,秋天打獵的時候,謝大老爺才會把它們牽回來。誰都不知道謝崇明發了哪門子瘋,向山上的下人要到了它們。

但被馴養得極好的獵犬一收到出擊的命令,霎時間狂吠起來。

宋時清抓著春薇的手不自覺一緊,腳下的速度加快了幾分。

——到這一刻為止,誰都沒覺得謝崇明會鬆開狗繩,包括謝崇明貼身的小子。

但下一刻,謝崇明彎腰,對那幾條狗指了下宋時清的位置說道,“去,咬死他。”

“汪汪汪!”

春薇驚懼地尖叫起來,拉著宋時清就要朝前跑。

而宋時清幾乎是本能地掙開她的手,將她朝前一推。

“快,回去找徐爺!”

春薇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動著還要說什麼,但一息之後,她還是甩開腿朝前跑去。

從小乾農活長大的姑娘跑起來跟風一樣,比宋時清這個病秧子不知道快了多少。很快就跑進了樹林裡沒影了。

身後,謝崇明的瘋笑和狗吠聲連成一片,宋時清咬牙,冷風呼呼地往喉嚨裡灌,灌得喉管像是被割開了一樣。

不能停。

這些獵犬連熊都敢咬,它們會撕碎自己的。

宋時清直直朝草垛跑去,臨近了突然轉彎,跑進樹林裡。

沒反應過來的獵犬紮進去了兩條,但其他的很快跟了過來。

“唔!”

宋時清隻覺背後猛地傳來一陣大力,接著人就被撲倒在了冰麵上。

他那瞬腦子裡什麼都沒有,抓起一旁的石頭,反手狠狠砸在狗頭上。

獵犬爆發出一陣尖細的嗚咽,宋時清趁機手腳並用地站起來,奮力朝遠處的院牆跑去。

回去就好了。

遇到其他人就好了。

也許是老爺都不忍看宋時清這幅可憐的樣子,院牆邊有一處雪垛特彆高,下麵也許是稻草或者柴禾。

宋時清直接攀著它們挑了上去,他甚至沒想過自己該怎麼跳下圍牆才能不受傷,手上一鬆,整個人就掉了下去,砸進了另一堆雪裡。

天旋地轉。

犬吠一下子變得非常遙遠,被圍牆結結實實地擋在了另一邊。

宋時清躺在雪裡,看著天空,好半晌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全身都疼,手疼,腿疼,背後更是疼的鑽心。

宋時清抬手看了眼,圍牆粗糙,劃得手心裡全是血印子,血又弄臟了棉襖。

他下意識想把袖子往上卷一卷,低頭卻看見棉衣被撕破了好幾個口子。棉花散出來了不少。

沒關係。

應該說是幸好。

那些狗沒咬到他,剮蹭出來的口子過兩天就結疤不痛了。

沒事。

宋時清用手背蹭了蹭臉上的碎雪,卻不小心把碎雪蹭進了眼睛裡,又是一陣生疼。眨了兩下,眼淚就掉了下來。

宋時清咬住下唇,強忍哭腔。

說到底,他還是委屈的。

謝家明麵上收養他,私底下買他的命。

謝夫人厭煩沒有用的長子,就故意送貴重的小玩意到他這裡,讓謝崇明憎惡他。

而謝崇明明知謝夫人的想法,卻因為畏懼怨恨,索性將計就計。

宋時清不能逃,不能罵,隻能忍著看著。

憑什麼?

宋時清走到廊下,想稍微休息一會。

他翻進來的這處院子很破,牆邊雪下,堆著不知道哪年哪月扔過來的燈籠框,院子裡也是雜草叢生。宋時清還以為這裡沒人住。

他把撿到的棉花都塞進衣服裡,捋平布,抬眼正準備找地方坐下,冷不防就對上了窗戶後麵青年懶洋洋的目光。

——宋時清被嚇到了,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樣才好。

顯然是住在這裡的青年眯著眼睛笑了下,“呦,我這兒好久沒來新麵孔了。你是哪家的小孩呀。”

那天天空依舊是陰沉沉的樣子,看著就讓人覺得今天沒什麼好事。

但窗子後麵的青年卻有種讓人心安的閒散,他大概是通過宋時清的一身狼狽看出了他被人欺負的前情,也沒提什麼讓人不高興的事,隻用手指敲了敲窗台。

“來,過來喝杯糖水暖暖身子。你這樣,待會要凍病了。”

宋時清抿唇,下意識覺得不好意思,他哭得兩隻眼睛都紅彤彤的,臉上估計也沒擦乾淨,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他走到了窗台外,想了想,還是沒有伸手去拿那杯甜茶水,隻怯怯地觀察青年。

“你這樣子,可憐巴巴的。”青年逗他,“又不是我欺負的你,你衝我掉什麼眼淚珠子。”

“待會你父母要是找過來,你得跟他們解釋清楚。不然錯怪了我,我可冤死了。”

宋時清不做聲,低頭用手背擦臉上的眼淚。

受委屈的人是聽不了溫柔話的,眼淚就這麼越擦越多,青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遞了塊帕子過來。

“我臉上臟。”宋時清小聲說道。

他實在是太乖了,又漂亮。青年索性就親自幫他擦了擦臉。

“哭什麼?身上有傷?”

“……我父母不在這裡。”

青年垂眼,一時無聲,片刻後,他捏了捏宋時清的臉側,“這樣啊。是哥哥弄錯了,你叫什麼名字?”

宋時清抬眼,輕輕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宋時清。”

在他說完這三個字的那一刻,青年臉上的笑意凝了一瞬。

他盯著宋時清,黑眼珠中像是突然有什麼東西化開了一樣。

“……你就是宋時清?”

宋時清茫然地回望他。

本能中,他瑟縮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開始有點怕麵前的青年了。

青年捏著他的臉晃了晃,“時清海宴,這世道要是能和你的名字一樣該多好。”

如果是現在的宋時清,在覺察到青年隱隱不對勁的語氣以後,肯定會保持沉默,繼而遠離。

但彼時,宋時清像是突然在鬥獸場遇到了同類的小貓一樣。

他遲疑了一下,試探著問道。

“哥哥,你叫什麼?”

哥哥這個稱呼是青年剛才說話間自己帶出來的,宋時清不覺得這樣叫對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但青年的目光卻涼了一分。

他收回手,淡淡看著宋時清。

“我叫謝司珩。”

謝司珩像是在等著宋時清給他反應。

而宋時清——

他茫然地在自己知道的姓謝的人裡找了一圈,沒想起謝司珩是哪個族老家裡的小孩。

“堂哥?”

謝司珩挑眉。

宋時清還以為是自己叫錯稱呼了,趕緊改,“表,表哥。”

謝司珩目光在宋時清落肩頭的黑發上頓了下,突然見就品出了種很難形容的滋味。

表哥表妹親上加親。

也不知道這小孩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謝少爺當年的日記:

見到了宋時清。

他叫我表哥。

他暗示我(篤定點頭)

第九十五章 //思//兔//在//線//閱//讀//

圍牆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管家的厲嗬聲。宋時清下意識朝牆的方向看了眼,微微蹙眉。

聽這聲音,是春薇把管家給叫過來了。

管家是最早對謝崇明輕慢起來的,連帶一幫下人都跟他學。兩人一對上,管家就會像長輩那樣人五人六地教訓謝崇明。他現在出去,隻會讓謝崇明更怨恨他。

宋時清想了下,還是收了要出去的心思。

反正春薇跟在管家身邊,謝崇明不可能再對她怎麼樣。

他收回目光,轉頭卻發現謝司珩一直都在看他。

宋時清麵上沒什麼變化,但垂在身側的手卻緊張地抓了抓棉衣下擺。

有些人日日年年沉澱下來的氣質,就像春日浮動在空氣中的桃花香一般,明著說不出來,卻讓人潛意識裡覺得特殊。

對麵的青年就是這樣。

明明謝司珩那一頭沒有規矩的短發跟還俗不久的和尚一樣,但宋時清就是覺得這人似乎很矜貴。

書香門第、從容大方。

宋時清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謝司珩才好,總之,這人和他前十六年見過的莊稼漢或者大老爺都不一樣。

……看著就覺得想要親近。

“我臉上有東西?”謝司珩突然問道。

宋時清受驚般一顫,隨即快速搖頭,乖乖垂下了眼。

謝司珩對他是真的沒什麼耐心,朝院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二少爺也看到了,我這裡枯枝敗葉的,拿不了什麼東西招待您。您還是自便吧。”

宋時清分明愣了一下才品出謝司珩趕客的意思。

自從來了謝家以後,宋時清見過討好他的下人,見過怨恨他的人,也見過像是謝夫人、管家那樣,把他當成個小玩意養著,但沒放在眼裡的人。

謝司珩這樣,直截了當不待見他的,還是第一個。

……為什麼啊?

謝司珩眼睜睜地看著麵前的少年先是愣了下,然後乾乾淨淨的眼底無意識流露出一絲委屈的譴責,跟自己做錯了事情一樣。

這小孩怎麼回事?驕驕縱縱的。

謝司珩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宋時清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彼時他和謝司珩是第一次見麵,見青年將不待見他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默了一會,終究沒能厚著臉皮坐下來。

他是和謝大老爺這一脈有什麼矛盾嗎?剛見到自己就明著擺臉色。

春薇等在門口,不住踮腳往路的儘頭看,當看見宋時清從竹林那頭走出來的時候,她差點喜極而泣,趕緊跑了過去。

“少爺!老天爺,你這是在哪摔的,受傷了沒有?”沒說兩句,春薇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宋時清朝她笑了下,“我沒事。”

“你的衣服……”春薇拿著棉花手足無措,幾秒後咬牙切齒地罵,“謝崇明那個畜生。”

宋時清輕輕捂住了她的嘴。

大宅子裡麵,什麼時候都得防著隔牆有耳。

“來,進來,我有事情要問你。”

兩人走進了屋子裡,春薇去給宋時清拿了件新棉衣,房間裡麵比較暖和,宋時清隻是抱著衣服,沒有穿。

“我在東南角的院子裡麵,遇到了一個叫謝司珩的表哥,他是最近才搬過來的嗎?”

宋時清雖然不參與謝家的內部事務,但也知道每年都有許多謝家支係的窮親戚來宅子裡暫住,有些住著住著就成了農莊鋪子的管事,有些見沒有好處,隻得回去打理自己的田。

宋時清不知道謝司珩是哪種。

“謝司珩?謝司珩……”春薇念叨,拉了個凳子過來跟著坐下,“我沒聽過這個人啊。等等,少爺你說的是東南邊的院子?就是在小佛堂後麵的那個?”

謝夫人信佛,謝家專門辟出了一塊地方給她修了佛堂,每逢初一十五